第111章
大通融并水氏遇到很大阻力,也用了許多非常手段,逼得水氏織造里有點勢力和地位的掌柜、掌事,以及部分零散話事人,在最后的緊要關頭上,對水圖南的歸來表示出強烈歡迎。 滿廳煙絲抽出來的嗆鼻青煙中,一堆四十歲靠上的男人,圍著小東家爭先恐后吐苦水。 “大通太過分,一上來就搞什么整改,我看就是排除異己,他們還打著核查的名義強行丈量地畝,不答應丈量的,他們甚至敢直接鬧出人命來,逼得我們這些拖家帶口的人走投無路,我們日夜盼望著小東家回來給我們做主!” “我們這些老家伙在水氏織造兢兢業業幾十載,沒得功勞也有苦勞,大通欺負人,不分青紅皂白將人趕走,小東家,您曉得我們對織造的忠心,大通這是在削弱我們水氏,您一定會為我們主持公道的,對吧!” “我曉得大家心里委屈,但也希望大家不要這樣講,”這時候,有位姓佘的話事人恰時開腔,壓下滿屋低低切切的議論,看似中肯道: “大通這樣做,自是有大通這樣做的理由,小東家如今既然回來,也自有小東家自己的判斷,我們在這里一股腦講委屈,小東家便不得不選擇維護我們,” 他目光把周圍人掃一圈,最后落在水圖南這里,言辭懇切:“若是小東家因此和姑爺鬧出齟齬,我們怎么對得起老東家?” 提起水圖南和于霽塵的這層關系,底下的議論聲轟然而起,嘈雜如市。 姓佘的看似是在為小東家考慮,實則是當著眾人面,把水圖南架到火上烤,逼著水圖南當場表態度。 水氏織造這段時間以來,先后經歷水圖南卸任、水德音下獄、王膘帶人叛脫、以及不久前的大通融并,若非有織造局和衙門為完成朝廷任務而大力壓著,水氏織造恐怕早已被瓜分得“尸骨無存”。 而今,水德音徹底失去在水氏織造的所有話事權,水圖南在于霽塵的運作下,成為擁有六成話事權的最大股話事人,她走馬上任,親自主持召開的第一場議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的態度,更是會奠定接下來她在水氏的威權。水圖南心里清楚,在坐的這些人九成看不上她,甚至把她當成和于霽塵斗法的工具。 大家議論個不停,亂糟糟,以前水圖南還會在開口前提醒眾人安靜,此刻,她只是坐在那里,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肢體動作,沉默著把下面掃過去一圈,廳里神奇地逐漸安靜下來。 在那副鎮定的模樣之下,沒人看到小東家放在桌沿下的手,手指在不停地輕輕顫抖。 在坐沒有大通那邊的人,水圖南也沒必要講場面話客套話,她暗中定定神,學著于霽塵的樣子,努力克制著面部表情,刻意放慢語速,爭取話出口便讓人覺得不可反駁質疑。 “今年以來,織造經歷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我曉得大家有多么辛苦,在此,我替水家老少,以及織造里的眾多伙計,向諸位講聲辛苦?!?/br> 小東家站起身,態度誠懇地給在坐深深施一揖,二十來個男人神色各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紛紛緘口不言。 這些人里,有人覺得,既不曉得水圖南葫蘆里賣什么藥,便不敢輕易開口;也有人覺得,水氏經歷如此巨變,這個丫頭片子應該向他行禮道謝。 施過禮,水圖南重新坐下。 她靜默須臾,各懷心事的眾人,便跟著逐漸生出焦慮和懷疑。 須臾后,水圖南不緊不慢開口:“織造從最初的小作坊起,經我祖母再興之,到如今交到我手里,前后已有五代人,近百年時間,而在坐諸位里,進水氏最久的,目前是蘇老掌柜,” 說著,她看向距離最近的白發老者,眼里充滿敬意:“老掌柜當年先后跟著我祖父和祖母,在織造干了四十多年,現在獨立打理著年盈百萬兩的分坊,擁有水氏織坊二厘話事權,每年可分紅幾十萬兩,” 她將目光放出去,溫柔地篤定:“我請問在坐諸位,水氏整改至今,可曾有哪條哪例,損害到蘇老掌柜?” 哄的一聲,底下又開始議論紛紛,有敲著桌子憤憤不平的,有咂嘴點頭無可反駁的,還有不動聲色靜觀其變的。 如此嘈雜中,蘇老掌柜倒是接了話,暫時壓下躁動的局面:“小東家所言不錯,織造對我這把老骨頭已是非常厚待,我老蘇當然不能對不起東家?!?/br> 蘇老掌柜的態度,是在坐沒有料到的:“如今織造整改,是為了更好地經營,為了讓伙計們有更好的待遇,若是整改中需要我這把老骨頭騰地方,蘇某也是絕無異議的?!?/br> 廳里再度陷入嘈雜,甚至有人怒發沖冠地站了起來:“老蘇!我們原本不是這樣說的,你怎么臨陣倒戈,賣了大伙?!” 面對老蘇突如其來調轉槍頭,站在了水圖南的陣地里,在坐眾人紛紛當面指責起他來。 人的所有選擇無非是各為己利,老蘇在織造里資格最老,因而被這些人拉來給水圖南施壓。 但開始議事前,小東家找到他分析利弊時,老蘇篤定自己是沒有理由和小東家撕破臉,站到對水圖南立面去的。 甚至,他人已過花甲,余下所求無非是善終的名聲,小東家已允諾給他。 這時候,場面一度混亂,方才那位姓佘的又站出來“主持公道”了。 他兩手向下壓,示意大家安靜,分析道:“蘇老的話大家也都聽到了,意思就是說,真心實意為織造好的,小東家自然不會辜負,但小東家也沒有說,那些被處理處罰的,就都是損害了織造利益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