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為什么?” “大夫問怎么弄的,我說吃人參吃的,”阿粱直擊神魂問,“這像話嗎?” 傍晚回去,阿粱像丟了半條命,阿塵被她老爹爹追著揍,住在于氏茶林莊的人差不多都看見了,三老板家的小魔頭,她又在渡劫嘮。 阿塵狠狠挨了頓打,但是記吃不記打,屁股蛋不疼后,立馬拎著書袋子去找阿粱上學,結果二伯家沒人,二伯和二娘以及阿粱,罕見的都不在家。 秧秧一手拎著書袋子,一手拿著套燒餅夾油條吃,慢吞吞路過:“于霽塵,你屁股好啦??!” 阿塵便和秧秧一起去學堂,順手搶走秧秧燒餅里的油條吃:“阿粱哩?上哪塊去了?!?/br> “去江寧了,”秧秧道:“你不曉得?” 阿塵一口咬下半截油條,嘴巴鼓成癩蛤蟆樣,說話嘟嘟噥噥:“江寧在哪邊,很遠嗎?她去江寧干么斯?!?/br> 秧秧道:“那天莊里來了兩夫妻,帶著個小丫頭來做客,原本是讓那個小丫頭去找你玩的,但是三叔說你病了,就讓阿粱帶她去玩,那家人在此做客幾日,而后就邀請二叔一家去江寧玩啦,你剛好錯過?!?/br> “你沒阿粱她們一起玩?”阿塵問。 秧秧坦蕩得無所畏懼:“那天我的功課沒有完成,被夫子留堂了,不過后來阿粱帶那家的小meimei去玩,我見過好多次?!?/br> “唉!”說來秧秧也同樣惋惜,“聽說江寧有很多好吃的,不曉得阿粱會不會給我們帶?!?/br> 半個月后,二娘帶著阿粱回來了,說,二伯在江寧和人談生意,一時半會回不來,二娘還說,阿粱在江寧和人定了同老之親,等過幾個月,雙方都準備好后,她就帶阿粱去江寧,與人結同老契。 “什么是同老契?”不好好做功課的阿塵,趴在阿粱書桌邊,叼著筆桿子問。 阿粱天生的煙嗓,讓她小小年紀頗顯成熟穩重:“就是簽了那個契約后,我就要和她一起變老?!?/br> 在另張書桌后寫功課的秧秧,聽了此話也忍不住問:“你為什么,要和她一起變老呢?” “因為我喜歡她呀,”阿粱認真回答道,“我想和她一起變老,我想和她分享所有的東西,所有的?!?/br> “那我們呢?”阿塵撅著嘴不服氣,“你不想和我們一起變老了嗎?” 阿粱歪著頭笑:“怎么會不想呢,我們四個可以一起變老呀?!?/br> 阿塵終于咧嘴笑起來,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br> 噩耗來時,毫無征兆。 大半年后,金秋時節: 微風在暮色里搖晃,阿娘撿回來的男人,沉默地在給外公的小菜園澆水,阿塵拿著阿粱寫來的信,以及信里附的阿粱朋友的小像,坐在外婆家大門口,對著夕陽琢磨幾時才能和她們見面。 堂舅舅撐著小船匆匆而來,瞥了眼在澆菜的男人,應了聲阿塵喚的“舅舅”,匆匆走進家里。 沒多久,正在做飯的阿娘,穿著圍裙從廚房沖出來,跳上堂舅舅的小船要出去,被那個姓霍的男人一把拽住竹篙:“先別著急,情況尚不清楚,不可貿然前往?!?/br> “撒手,我得去找他們!”阿娘像是瘋了,冷靜而理智地瘋了,“怎么可能全部葬身火海?兄弟三個不在同一地方,又怎么可能幾乎同時遭遇意外!” 外婆把阿塵抱進屋里,但阿塵還是聽見了阿娘凄厲的哭喊,以及堂舅舅和外公的對話。 “還有個小秧秧沒得找見,”外公叮囑堂舅舅,“你多帶些可靠的人手,再去他們住的茶莊找找,茶莊找不見就去茶山上找,去茶林里找,十來歲個小丫頭,跑不遠?!?/br> 堂舅舅應了是,又問:“老二家的小丫頭,也是不見了的,在江寧,這要我們去哪塊找?” 外公沉默片刻,道:“天不絕他們老于家,小孩子倒是都……你多多聯系些朋友,讓他們在江寧和去于家的路上,多幫忙找找,找到了,我們周家必有重謝?!?/br> “大伯,”堂舅舅略有猶豫,問:“jiejie講得沒錯,這事絕對有蹊蹺,我們要不要?” 外公的聲音深沉而平靜,后來深深烙印在阿塵的腦海中:“事情能做到這一步,就不可能沒得官皮參與,我們周家沒得受牽連,或許正是因為你jiejie及時同你姐夫解了婚,這個時候,我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于家兄弟沒有別的親戚,那兩個小丫頭,好歹是塵塵的堂親姐妹,先全力把她兩個找到再說……” 那個姓霍的寡言男人,最終還是陪阿娘出了門,去給葬身火海的人收尸,堂舅舅也喊了許多人手離開,小小的院子重新安靜下來,外公坐在屋門外,一顆顆剝蓮子。 小孩子是敏感且遲鈍的。 天黑了,屋里沒有點燈,月光灑在家門前破碎的河水上,灑進窄窄的屋門里,阿塵披著月色,鉆在外婆的懷里問:“我爹爹,他死了嗎?” “塵塵吶……”外婆抱著她輕輕背,未語淚先流。小孩子,真的曉得什么是死亡么? 在門外剝蓮子的外公,把手心的一捧月華,放進盛蓮子的盤子里,輕聲道:“你大伯、大娘,二伯、二娘,也全部沒得了,你秧秧jiejie和阿粱小妹,還沒得找見?!?/br> 塵塵哭了,沒有哭出聲,躲在阿婆懷里不停流淚,不住抽噎:“因為什么?” 人死,總要有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