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三人又聊片刻,走之前,任義村拿出個紅綢小包裹,放在茶幾上:“霽塵你這些年,出來進去,孤家寡人,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如今好不容易要成家了,不管目的是什么吧,老哥哥們總是為你高興的,這個你收下,等轉過年抱了娃娃,老哥哥們還有禮物送?!?/br> 紅綢里裹著份百畝良田的田契,和西城一座大宅的宅契。于霽塵感動得熱淚盈眶,語無倫次,送二人出門時,她還在扯著袖子擦眼淚。 等走出狀元巷很遠,任義村掀開轎窗簾,問并行的史泰第:“要是成親,姓于的家里總會來人吧,他不是還有個娘?” “你這查人祖宗三代的毛病,這輩子算是改不掉了,”史泰第調侃著,把手搭在轎窗外,感受著淅瀝不斷的梅雨:“姓于的和我們,早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事到如今,無論我們愿不愿信不信他,最后都得選擇相信,那小王八蛋,一個賤商,本事大到能讓部堂大人單獨見他,不容小覷吶,” 說著,他長長且沉沉嘆氣:“我們和織造局那些閹人明爭暗斗十余載,被一群閹人騎在頭上作威作福,也該風水輪流轉了,蒼天憐見,也讓我們兄弟倆,押對一次寶吧?!?/br> · 待坐著史任二人的軟轎徹底走遠,于霽塵咔咔插上門栓,讓秧秧把任義村吃剩的點心,全部倒進泔水桶,嫌惡極了。 江逾白從太師壁后面繞出來,錯愕不已:“逢場作戲而已,你不會真要認湯若固做干爹吧?師父他老人家這輩子,最恨心術不正的閹人了,你要敢這樣做,他真的會連夜從大邑跑來,一腳把你踹進巷口河里,然后帶著湯若固的人頭回大邑的?!?/br> 于霽塵的繼父、江逾白的師父霍君行,一個深的皇帝信任的性情中的真漢子,他真干得出這種事來。 養了十來年的孩子,還沒開口喚過自己一聲爹,倒是在外認個太監做干爹,老霍指不定會氣成什么樣。 于霽塵看幾眼任義村給的房契地契,拿給江逾白作為證據收起來:“我去給千會寫封信,邀請她秋天來這里小住時日,你讓人抓緊時間把該辦的都安排上,時間緊喏?!?/br> 江逾白抬抬下巴應了,抿嘴笑著沒說話。 · 和大通結親的消息一經傳出,兩日后,淅淅瀝瀝的梅雨中,水園門庭若市。 水德音尤其好客,好像別人來拜訪,便代表他很有面子,他一天到晚迎來送往,酒宴不斷,甚至無暇過問織造上的事,要陸棲月帶著水盼兒暫時代為打理。 這日臨近中午,姬代賢再次因為同一件事來找水德音要請示,水德音正被一群同齡人圍著,吹捧得飄飄然,噙著煙袋打發姬代賢去找陸棲月。 陸棲月正忙著準備三媒六聘的相關事宜,聽了姬代賢的來意,毫不在意地讓姬代賢晚些再說。 水園上下都很熱鬧,姬代賢徘徊在前園,猶豫著要不要就此離開時,碰巧遇見水老太跟前的老媽子,遂又被請到水老太這里吃飯。 “你曉得的,那個邪師不爭氣,擔不了大事,”水老太親自給姬代賢盛米飯,至今提起舊事,還是深深懊悔,“當初,我要是再堅持堅持,如今水家的當家夫人,或許就不會是那個女人了,你至今沒有成家,說來是我害的你?!?/br> 姬代賢十六歲進入水氏織造做工,曾受水老太知遇栽培之恩,并至今常懷感恩,但關于當年水老太想讓她嫁水德音的事,她至今慶幸水德音看上的是陸棲月。 像水德音那種活鬧鬼,白給她都不要。 偏偏水老太一直自信地認為,姬代賢至今未成家,是因為心里還裝著她的兒子水德音。 不是姬代賢不想否認,實在是因為,女人在生意場上本就生存艱難,她想往上爬,離不開水老太這種上位者的提攜,也正好因為水老太和陸棲月不和,姬代賢才能在陸棲月經營織造的那十幾年里,被水老太視為親信,一步步提拔到總務的位置。 從織娘到總務,這一路并不好走,甚至時至今日,商號里還傳著她的流言蜚語,說她的總務之位是靠陪人睡覺睡來的。 姬代賢在水老太面前,總是畢恭畢敬的:“老東家不要這樣子講,看到您現在身體健康,我就很高興了?!?/br> 姬代賢是個實實在在做事的人,少不得向水老太提起作坊里的事:“從大通借調的五百織娘已經全部到位了,若全部投入生產,預計到十一月底,二十萬匹甲等絲綢就能完成交付,只是……” 見姬代賢猶豫,水老太的目光,在道士和姬代賢間打了個來回:“沒關系,黃道長是自己人,你但講無妨?!?/br> 姬代賢便如實道:“大通調來的盡是些高級織娘,不肯干簡單的基礎活,大通那邊的意思,是要我們安排一半他們的人,進入天字號織坊區干活?!?/br> 天字號織坊區,是水氏織造紡織的核心所在,那里有水氏織造的立身之技,是水氏織造從南國數以千計的作坊里,脫穎而出的制勝法寶,是水氏傳家的“百紋圖”的工藝拆分織造,怎么可能輕易讓外人接觸? 水老太慎重地思索片刻,提議道:“這不是件小事,不如這樣,你下午如果沒有其他要務,不妨用過飯后,在這里暫做休息,我讓人盯著前面,等那個邪師會客結束,我立馬讓他過來,同你好好商議此事?!?/br> 姬代賢已經是第二次為此事前來,再拖延不得,想著老太太出面,肯定能讓事情有個結果,遂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