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于霽塵罕見地有些于心不忍,走過來,問:“哭了?” “……”水圖南垂下雙手,深吸一口氣,側目看過來,清澈眸光難掩疲憊倦容,“你肯定沒處過年輕小姑娘?!?/br> 不然講話不會這樣直來直去,硬邦邦的。 頭頂天穹依舊陰云密布,于霽塵站在街邊,周身落著陰天特有的濕沉。 沉默須臾,看見水圖南并沒有紅眼眶,于霽塵俊秀的臉上,露出個鮮活的,又帶著幾分不解的驚詫表情:“看你說的,那年紀大的老姑娘,我也是沒有處過的?!?/br> “噗!”水圖南沒忍住,遮嘴笑出聲,又氣又好笑。 于霽塵把壓抑的人成功逗笑,又認真說了句:“覺得委屈很正常,畢竟你老爹爹當著你的面,把你‘賣’給了我?!?/br> “……”水圖南剛有點舒緩的情緒,立馬跟著再度沉下來,這起起落落的,變化快得她來不及接招。 她心里想,風趣只是于霽塵用來騙人的表象,刻薄才是這人本質。 看著水圖南一張小臉黑下來,于霽塵反而覺得挺有趣,她輕輕吸吸鼻子,再度嗅見了水圖南身上的淡淡香味。 真好聞。 街上各種混雜的味道,在瞬間消散化無,鼻尖只剩下了這般的隱約香味,像花香,又比花香淡,是連飯桌前熏的滿身酒菜味,也無法掩蓋下去的淡香。 于霽塵在心里想,正經人家的姑娘,似乎都是像水家大小姐這樣,香香糯糯,甜甜軟軟,不像她,總是刀頭舔血,常常向死求生,即便著女裝時,也沒有半點女兒家的樣。 在水圖南的沉默中,于霽塵背起手,看著街上車來人往,身帶酒氣,眉目無波道:“覺得委屈沒用,等你真正獨立了,你爹對你,就絕不會再是這樣任意擺布的態度?!?/br> “你又曉得了我什么?”水圖南內心深處,像是被什么東西隱晦地戳了戳,下意識轉頭看過來。 二人無意間離得有些近,她猛然間注意到,于霽塵看起來個子不高,并肩而立時,竟然比她高出半個頭,差點忘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用鼻梁撞腫了于霽塵的下唇。 ……真是人不可貌相。 二人身后,秧秧提著另外打包好的點心,邊吃邊走出同旺樓。 于霽塵朝街道斜對面抬手,示意自己的馬車過來,嘴里輕快說道:“我沒接觸過年輕小姑娘,不懂小姑娘的心思,但那些事么,左逃不過一句‘玉堂深,莫問調羹心事’,所以你也不要想太多,給自己徒增煩惱——去哪里?我送你?!?/br> 水圖南讀過朱晞顏的《一萼紅·盆梅》,曉得“玉堂深”是在講什么景,也曉得“莫問調羹心事”是在寄什么情,倒是要她對這個姓于的刻薄jian商,刮目相看了。 “多謝好意,但是不必了,告辭?!彼畧D南謝絕,提步邁進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很快融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 同旺樓前車馬往復,不得久駐馬,秧秧在車夫幫忙下爬上馬車,掀開撤簾子喚:“塵塵?” “就來了?!庇陟V塵回過神,提著衣擺上車時,又低聲吩咐車夫:“著人跟著水大小姐,別讓她出事?!?/br> 車夫把任務發下去,小馬車不緊不慢走上街道,和水圖南離開的方向正好相反。 馬車里,于霽塵喝口水囊里的水,沉默片刻,同秧秧講玩笑道:“你對水小姐比對我還好,魚肚子和山海兜,都給她吃了呢?!?/br> 剛結束午飯的秧秧,好似沒吃飽一樣,捏著點心窸窸窣窣不停吃。 聞言,她掀過來一眼,清澈的目光里,帶了幾分類似于責備的意味,抬起食指,隔空朝于霽塵一點:“忘了?笨塵塵?!?/br> 于霽塵笑起來,喟嘆半藏在笑聲里:“你記得,我也記得,是她不知道?!?/br> 秧秧單純的心里,不懂塵塵在搞什么,她輕輕拍掉衣服上的點心渣滓,略有些著急地建議:“告訴她!” “不可以哦,”于霽塵搖頭,拔開另一個小水囊遞過去,“以后在她面前,千萬不能說漏嘴,不然我們,可就在這里待不下去啦?!?/br> “回奉鹿!”秧秧本來就不喜歡這里,巷子外的拱橋對面,成天到晚坐著堆婦人,每次見她,都把她當成傻子逗,她只是不太會表達,心里可明白了。 她不喜歡那些婦人。 “幽北總是打仗,這里不打仗,你喜歡幽北,不喜歡這里?”于霽塵促狹問。 秧秧點頭又搖頭,一手捏點心,一手拿水囊:“壞?!?/br> 這里人壞。 菜市上賣菜的人,欺負她說不清楚話,故意少找她零錢;河對面的小孩們,也會在她出門時用石子砸她,跟在身后叫她傻子。 雖然塵塵和江江會給她撐腰,但是她依舊不喜歡這個陌生的地方,不喜歡這個總是淅淅瀝瀝地,不停落雨的地方。 “會回去的,”于霽塵又笑起來,透過半開的車窗往外看,眼底晦暗,嘴里應著,“我們會盡快,回到奉鹿的?!?/br> 離開這個殺人不見血,處處是惡鬼的地方,回到豪邁壯闊的幽北之境,回到她們生活許多年,結交上了摯友,揮灑了血汗的奉鹿城。 作者有話說: “有勞于老板,幫我照顧下孩子?!彼乱舭雅畠核蛠?,匆匆離開。 于老板看著水家小孩,開口就是一句:“你爸不要你啦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