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30節
視頻通話的畫面里是,凌意舶。 謝崇珩薅一把不長的劉海, 露出眉挑了下,“凌二, 你看看誰在我車上?” 凌意舶正在打臺球。 他的手機豎起放在臺球桌邊的飲料臺上。 畫面中, 凌意舶正歪著頭,手中巧克粉在摩擦球桿皮頭, 他沒抬頭,不咸不淡地應:“看什么看,看又是哪個傻白甜omega上了你謝公子的車?!?/br> 他說完,朝旁邊抬了下下巴, “免不免?” “不免?!睉鸪钡穆曇?。 “這你都不……” 他仿佛是大發慈悲朝鏡頭看了眼, 看見楚漾的那一瞬間神色驟變,臉黑成炭, 嘴里噙著的那個“免”字變成一句很低沉的:“cao?!?/br> “你先cao應逐潮吧,他叫我專門跑一趟給他送酒,不然我哪兒這么幸運遇得上楚漾?他倒是瀟灑,知道麻煩我,自個兒在陪你戳球?” 謝崇珩氣笑了,撥動空調葉片想給自己降降溫,“喂你這什么反應,你不懷疑你的寶貝保鏢背叛你?” 背景傳來應逐潮很沉的笑:“急什么,我打完這桿就回來找你拿酒?!?/br> “我懷疑他背叛我不如懷疑你腦子有問題,”凌意舶躬身,手指卡進球桿,“楚漾能跟你這種人有什么瓜葛?!?/br> “凌二,你現在挽尊的樣子好像在給已經裝滿的垃圾袋努力打結?!敝x崇珩銳評。 “我遲早把你的頭按到我的臺球桌上?!绷枰獠耙粭U進洞,抬眼朝鏡頭冷笑,“鯊魚缸里也行?!?/br> 他像是沒什么心思打了,握著球桿轉了半圈,徑直走到手機跟前來,屏幕上顯示出他大半張臉:“楚漾?” 楚漾本該條件反射地低頭回應,這次卻是直直地看著凌意舶:“是?!?/br> “這都能偶遇,挺巧?!绷枰獠斑@才抒發他的極其不滿。 “是偶遇?!背唤忉屓齻€字。 “我知道的?!绷枰獠澳坎晦D睛地盯著屏幕上的楚漾看了會兒,“三天后按時回來?!?/br> 他抬手掛斷了電話。 楚漾以為凌意舶會說“趕緊給我回來”或者“你什么時候和謝崇珩都能私下見面了”等等,但凌意舶沒有,只說讓他按時回去。 手機在掌心中微微發燙,楚漾也微微發怔。 他有點摸不準凌意舶到底是因為不想讓他看見易感期的自己,還是凌意舶發自內心不想見到他,想要他晚點兒再回去。 見楚漾居然望著前擋風玻璃的位置出了神,謝崇珩也沒閑著,挪挪身子,調試著上半身傾斜角度,本就尖利的視線落到楚漾放松的后脖頸—— 那里有一處不仔細看還看不出的凸起。 會是腺體嗎?謝崇珩想。 “回渝水要三個小時,我得先走了?!背雎?,“下次再見?!?/br> 他正要開門下車,謝崇珩喊道:“你等一下!” 幾乎同一時間,謝崇珩陡然出手想要拽住楚漾,沒料到只抓到衣角,襯衫被如此大力拉扯,本就半敞開的領口崩落下兩粒紐扣,紐扣墜落至楚漾大腿上彈了兩三下—— 掉進安全帶卡扣邊的縫隙里。 一塵不染的襯衫領口大開,鎖骨前后一片雪白。 謝崇珩雙眼瞇了瞇,呼吸收緊,借著如此之近的距離,看見楚漾脖頸后面被刀刃深剜過的疤,以及刀疤往下一寸處的咬痕。 那絕對不是愛侶之間耳鬢廝磨時的印跡,那個咬痕很淡、很淺…… 傷口早已結痂掉落,倒是沒咬在正常omega長腺體的位置,一般人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或者說看不懂那是咬痕。 但謝崇珩偏偏曾經遇到過個愛咬人的前任,總于情到濃時往他胳膊上咬,恢復需要半把個月的功夫,痊愈了就差不多這副模樣。 謝崇珩僵著不動。 楚漾也不動,面色鐵青。 他也不知謝崇珩是有意還是無意。 “哎,哎,對不起,”謝崇珩手足無措,迎著楚漾越發冷漠的眼神,雙手舉起來掌心合攏到一起去,在想是先認錯還是先抱頭,“我不是故意的,楚漾,你別打我……” “你是凌二的好朋友,我不會打你?!背恢浪欠癫蹲降阶约恨D瞬即逝的慌亂。 “呃雖然我知道不關我的事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好奇想問一句……你,你被咬過?” 謝崇珩頗為震驚,每一句問話都拖得冗長,“是不是有誰……標記過你?” “沒有?!背浔胤裾J,“我不是omega,我不會被標記?!?/br> 謝崇珩覺得他像公式化地背過什么書,每次遇到同樣的問題都是這么同樣的一句。 “哦,好的,我知道。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敝x崇珩噤聲,知道點到即止,不能多問。 楚漾長長吁了一口氣,重新整理好衣擺的褶皺,用中指與食指夾起掉落的紐扣,將其握在掌心。 他看了眼謝崇珩,放軟語調:“請你不要告訴凌意舶。我唯一能向你說的實話就是,我沒有被任何人標記過?!?/br> “我懂的,這是你和我之間的秘密,我當然不會告訴凌二,況且這只是個擦傷——對吧?”謝崇珩沒心沒肺地笑起來。 “嗯?!背鬼?,很輕地應。 “都說五百次回眸才能換來今生一次擦肩而過嘛,我以前也見過你那么多次了,這得回眸多少回啊,咱倆不如交個朋友?!?/br> 謝崇珩伸出手,“謝崇珩,感謝的謝,崇高的崇,珩——佩上玉也,很高興重新認識你,請多指教?!?/br> 楚漾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并沒有把手回握上去。 他們在車上聊天耽擱的時間太久,現在剛好六點左右,街上正處于車水馬龍的晚高峰時段,同謝崇珩道別后,楚漾下車站了好一會兒都沒打到車子。 他今天決定擅自回渝水的行程沒有上報給集團任何人,森叔就沒有給他安排專門的車輛送回渝水。 楚漾太久沒有在國內這種人群密集的場所生活,沒有料到車居然這么難打。 再加上高速出入口堵車…… 到渝水的路程估摸要四個小時。 楚漾下車,謝崇珩也不走,就在路邊停車看著。 等一根煙燃盡了,他轉臉看楚漾還直直站在那處打電話,那張似乎不會做任何表情的臉蛋上總算有了焦急的顏色。 他咬著煙屁股,拉開車門朝楚漾走去,拍了拍楚漾的肩,再朝車里瞄了眼,小動作堪稱一氣呵成。 楚漾意會了他的意思,只問:“出四環行么?有車來接我?!?/br> 實在是情況緊急,楚漾沒找森叔,破天荒主動聯系了個在首都的手底下的熟人。 謝崇珩對楚漾的主動詢問有些意外,他掐滅了煙,白霧往上漂浮彌漫過帶笑的眉眼,“行啊,我求之不得?!?/br> 銀色的跑車以正常速度駛出街道。 在上了城市快速路后,謝崇珩才開始加大馬力,電子引擎聲浪如滔天海水,一層越過一層。 謝崇珩踩著油門吹口哨,看起來心情很好,楚漾看他一眼,突然也覺得很輕松,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是他不曾體驗過的。 也許,凌意舶反抗的點也是在這里。 沒有人不渴望自由,更沒有人愿意被限制在一小方天地中央,楚漾也一樣。 只要不想不愿,他就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沒一會兒,城市高速出入口果然開始擁堵。 謝崇珩放了首節奏感很強的快歌,肩膀搭在車窗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跟緊鼓點,楚漾的手機也跟隨節拍響起來,是凌意舶打來電話。 “你還和謝崇珩在一起?”凌意舶聽起來有些躁動。 楚漾看一眼罪魁禍首謝崇珩,瞄了眼他放在扶手箱里的手機,還亮著。 謝崇珩朝他綻放一個心虛的微笑。 “我搭他便車?!背氐?。 “行?!蹦沁呌泻艹恋奈鼩饴?,“你去哪里?找個路口下車,我派車送你?!?/br> “不用,快到了,”楚漾實在沒有撒謊的習慣,說話慢慢的,“我,我去和同事吃飯?!?/br> “集團里一半的保鏢今天都去滬城陪我爸開會了,剩下一半調了三分之二去滇南陪凌思岸,和你吃飯的是誰?” 凌意舶雖然人在渝水,消息靈通的本事仍讓楚漾驚訝。 他聲音病懨懨的,自顧自說了一長串,又道:“算了,現在是你的休息時間,你要和誰吃就和誰吃,但是,但是你到了吃飯的地方能不能告訴我一聲?” “……” 楚漾不太適應,但還是回答,“好?!?/br> 謝崇珩聽不下去了,出言打斷:“凌二你干嘛呢,查崗???” “誰在說話?”凌意舶無視掉他,又道,“到了告訴我,掛了?!?/br> 電話掛斷,謝崇珩評價道:“楚漾,你剛才找的借口還真是蹩腳又可愛?!?/br> “他只是想知道個確切回復,真假與否并不重要?!背f。 謝崇珩哼笑,車輛繼續往前飛馳,“哎喲,凌二的占有欲和心眼兒還真是成反比?!?/br> 哪有什么占有欲。 楚漾垂眼,左手捏住右手堅硬的腕骨,緊了緊力氣,心想,一個保鏢而已。 黃昏落日,遠處天邊銜接首都與渝水的山脈鍍一層紅暈,銀灰色的跑車穩穩停在四環路出口一個較為偏僻的安全島上。 打開車門下車,楚漾算了下時間,來接應的車大概還有三十分鐘才到。 車身被極美的明霞映出更刺眼的金色,楚漾看得恍了神,想起扔進龍舌蘭酒杯里來回晃蕩的冰塊。 謝崇珩見車還沒來,也跟著下車,從兜里摸了一包細煙出來遞過去,楚漾想著要回去了,擺手推拒。 謝崇珩卻還是往前遞:“卡比龍呢,上次你抽過的,味兒不大?!?/br> “算了,”楚漾抿唇,“少抽點?!?/br> 這是唐撫寧囑咐的,說他這段時間激素不穩定,煙酒都要少抽,不然治療成果都白費了。 楚漾可沒有多余的時間再去醫院往返跑,他做事也一向講究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所以對謹遵醫囑這事看得極重,不敢掉以輕心。 謝崇珩沒有勸人酒的習慣更不會上趕著勸人煙,自討了個沒趣,插兜轉身,咬著濾嘴正往停車的方向走,還沒走出去幾步,四環路口也悠悠駛來一輛藍色皮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