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聲日志后 第95節
數月前離京歸國的倭國使者楠葉西忍盤坐于地,雖然滿臉污垢,卻依舊神色鎮定: “見過世子?!?/br> 原來如此,那一切都不意外了。無怪乎上虞海戰會引來這樣強烈的注意,也無怪乎刺客居然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甚至隱約摸到了他的習慣……穆祺東猜西猜,居然沒有鎖定到這最可能的嫌犯。 當然,這恐怕也是信息過少,掉以輕心的緣故。原本以為這位使者只是明面上敷衍的花瓶,但現在看來,倭國幕府居心叵測,送來中原的大臣可真不是什么善茬啊。 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也不必做什么道德批判了。穆祺橫掃一圈,徑直發問: “你的同黨呢?” 拷問出地點后穆祺馬不停蹄就趕了過來,但攻破山莊后搜捕到的人卻少得出奇,大多都是不明究底的死士,領頭的算來算去,居然只有眼下的楠葉西忍一人——這當然不符合常理,所以必定是有了提早的預備。 楠葉西忍微微一笑:“自然是送走了。世子來得太遲了,這些人早就已經帶著家眷和金帛出海,一應證據也全部毀滅。就算現在想搜羅底細,恐怕也無從查起了……” 他停了一停: “不過,在下心中頗有些疑惑,如果世子愿意回答我的問題,我可以告訴世子他們逃遁的方向?;蛟S還能追上一二呢?!?/br> “你打算賣了他們?”世子微微詫異,隨后恍然:“當然,當然,做漢jian就是狗不如嘛,只要有需要立刻就可以宰來下飯的,這一點倒是所見略同……說實話我對你的提議還是很感興趣的,如果能把這群人抓回來受審,讓他們知道是倭寇太君賣了他們,那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非常精彩——不過可惜,我實在用不上什么情報,只能婉拒了?!?/br> 楠葉西忍呆住了:“……為什么?” “因為沒有必要?!笔雷游⑿Φ溃骸伴~先生,刑部辦案子要的是證據,錦衣衛剿暴匪需要名單,可如果是大軍平叛嘛,那只要一個位置就夠了。你明白了嗎?” 倭寇勾結漢jian謀大逆,僅僅這一項罪名就足夠朝廷重臣舉雙手加雙腳贊成調動軍隊出鐵拳;至于具體證據及定罪的依憑,那攻上東瀛后想怎么寫就怎么寫,絕不會有人持任何異議。大安文武平日里撕x歸撕x,這一點的共識還是有的——所謂不容青史盡成灰;但不要忘了,歷史可是由國史館,由翰林院,甚而言之,由現在統領士林的張太岳來寫的! 怎么,你不服氣?沒關系,就是你活著的時候不服氣,張太岳也可以讓你死了之后服氣! 一般的歷史還有人翻案,但士林里誰會吃飽了撐的給倭寇翻案?你當你是于少保呢? 都是東亞儒家文化圈里出來的,這個cao作大家懂的都懂。所以楠葉西忍的眼睛立刻鼓了起來,驚恐憤恨沖擊心扉,終于再也維持不住那種云淡風輕的淡定,聲音亦隨之嘶?。?/br> “我原來果然沒有看錯,你就是對東瀛早有覬覦,必欲滅之而后快!敢問世子,敝國哪里得罪了你?!” “這也談不上得罪……”世子順口回答了一句,忽然醒悟:“等等,我什么時候表現出欲滅東瀛而后快了?” 好吧他確實欲滅之而后快,但到底也不是憋不住事的大傻子,怎么會到處亂說讓這老登看出端倪呢? “閣下對東瀛如此粗暴蠻橫,難道不是早有覬覦嗎?” “放屁!”世子怒道:“老子對所有國家都這么粗暴蠻橫!你有什么理由說我對倭國特殊對待了?” 他的確對倭國出言不遜居心叵測,但他同樣也對英吉利法蘭西西班牙葡萄牙荷蘭出言不遜居心叵測??!世界上的事講究的就是一個公平,憑什么倭國反應就這么大?其他國家的還沒說什么呢! 或許是被混賬邏輯氣得頭暈眼花,或者是死到臨頭破罐子破摔,楠葉西忍干脆從懷中取出一本書冊,用力擲在穆祺面前: “何必掩飾?尊駕的司馬昭之心,不是早就寫在這本書里了嗎?如果沒有覬覦之心,何必苦苦鉆研我國的政局與方略!” 世子撿起書冊一瞧,不由呆住了: 《凡人修仙傳·第六冊 》 · “《凡人修仙傳》都出第六冊 了?” “這是重點嗎?你到底在關心些什么?!” “好吧好吧?!壁w菲妥協了:“所以第六冊 里都寫了些什么?一本修仙小說,怎么就把此人刺激得這么發狂呢?” “能寫什么?”穆祺沒好氣:“就是為了宣傳海上貿易,給主角飛玄子開了個海上的新地圖,讓他周游列國而已?!?/br> “僅僅只是周游嗎?”劉禮同樣好奇:“所以周游的都是哪些國家?” “難道你還指望我原地編一個世界觀出來么?”穆祺翻了個白眼:“當然就是照著現在歐陸的局勢抄了……大航海時代風起云涌,上下都要關注西方嘛。第六冊 寫的就是布列塔尼亞的見聞,基本是以帶英為藍本——雄心勃勃、圖謀天下的島國,到處攪屎壞事做絕,千方百計的搞離岸平衡手,扶持大陸上的弱國來制衡強國,盡力阻止大陸國家的統一……” 說到此處,穆祺的聲音忽然小下去了——顯然,雖說寫的時候不覺得,但如今仔細一說,自己也覺出不對頭了: “……這是不是太有既視感了一點?” 第108章 交易 不得不承認, 雖然穆祺并無意于影射倭人,倭人也絕對不值得他影射。但事實就是有這么多微妙的巧合,或許是島國之間的惺惺相惜, 某些東西在籌謀壞事上的心眼總是這么的如出一轍,連淌壞水都淌不出什么新意來。也無怪乎楠葉西忍見而生畏,陡然要下這樣的狠心——每個人都喜歡以己度人, 以倭寇的歹毒陰狠殘忍, 所能設想出的敵人必定更加的歹毒陰狠殘忍,幻想中的恐怖如此具體而懾人, 以至于楠葉西忍能如此迅速的痛下決心, 不惜冒著剝皮的風險也要做這樣的大事。 以楠葉西忍的見識來看,等中國得勢之后, 肯定得像倭寇對付沿海平民那樣的來對付東瀛,再想一想倭寇當年對付平民的手段——那還不如死了呢! 恐懼激發絕望,絕望激發憤恨, 所以才有此不惜代價倉促而行的刺殺之舉,即使同歸于盡,也屬上上成算。而從實際上講, 楠葉西忍的選擇恐怕也真沒有什么錯誤……因為世子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放過他們。 不過, 無論怎么的微妙相似,倭國人私下里居然以帶英的種種cao作自比,還是未免太普通也太自信了一點。帶英當然是大缺大德利欲熏心毫無下限, 但工業革命后實力暴增傲視群雄, 當真是橫掃天下略無敵手,深刻改變了整個世界歷史的走向;稱得上是以資本對封建優勢在我, “全球帝國”的名號實至名歸,是帝國主義最鮮活最恐怖的象征之一。而倭國, 尤其是農業時代還沒機會攀附上全球化東風的倭國,那又算是哪根雞毛菜? 天橋下的鑰匙五塊錢一把,您配嗎? 如果將人類反抗殖民主義與帝國主義的恢弘歷程總結為一場傳奇戲劇,那么帶英和他的好大兒肯定得是噩夢級的關底大boss,分享恐怖王座的歷史究極魔王,此世界全部之惡;集合人類全部智慧與勇氣才能勉強通關的大過濾器。而倭國這種陰濕惡心粘上手甩都甩不掉的史萊姆,可能也就只有穆國公世子愿意大費周章的專門對付,而且主要目的也不是出于什么宏大戰略,而僅僅只是因為歷史情懷,或曰念頭通達,如此而已。 所以,穆祺壓根就沒想到倭國人還能有這樣的信心,甚至會因為這點若有似無的暗示而激起如此大的恐怖。歷史遺留歸遺留,考慮到現實中的國力對比,他是真沒怎么把倭國放在心上。但現在看來,癩蛤蟆不咬人惡心人,別管國力對比多么懸殊,倭人一向很懂得怎么惡心中原,而且在陰濕手段上推陳出新,格外的讓人反感。 這位倭國使者楠葉西忍敵視世子,所仰仗的并不只是區區一本《凡人修仙傳·第六冊 》;實際上,從密室中搜出來的包括全套的《凡人修仙》,從最開始投放試水的草稿版到后面再版三版的特別修訂版無不齊備,基本囊括了大半年以來市面上發行的所有《凡人修仙》,已經可以做一個有關大安市井小說流傳及演變的版本學研究;而除《凡人修仙》之外,但凡世子所陳奏的表章、奏疏,大小邸報及文人筆記中有關穆國公府的零散記錄,探子的密報與猜測,都被仔細搜羅了起來,分門別類的整理存放,并做了大量的批注。 ——說實話,就算讓穆祺自己回憶他這幾年以來的舉止,也不可能比這資料庫更為詳細、準確了。 這種資料流傳到后世,可能會對歷史研究非常有幫助;但對于還沒有成為歷史的當事人來說,站在故紙堆里看著自己被這樣的窺伺、打探、研究,那恐怕只會有一個感覺。 “……這也太變態了?!蹦蚂鬣?。 雖然此處并沒有外人,但他仍然小心的裹緊了自己的大衣,疑神疑鬼的四面張望。 “確實很變態,很符合我對于倭人的一般印象?!眲⒍Y同樣在這驚人的資料儲存前流連往返,嘖嘖稱奇:“但你不得不承認,這種陰濕下流的手段,的確是很有作用的?!?/br> 他從書架上抽出了一張紙條。紙條里摘抄的是某位文人的筆記,抱怨京中氣象極惡,記載了中樞種種亂象,慨嘆皇帝玄修勛貴荒悖,上行下效綱紀廢弛,頗有亡國之相云云。而筆記上筆墨縱橫,則附帶了楠葉西忍及密探大量的批注。 比如,在“皇帝玄修、不問世事”之后添了一句【未必,未必!】,“穆國公世子所行癲狂,天下駭異”之后添了一句【難說】;在整篇筆記的最后,則是楠葉西忍總結性的發言: 【中國皇帝外假玄修而內多欲,名利無一刻可釋懷,所以引而不發者,國力尚有差等耳。設穆氏之“火箭”功成,中土國勢大張,必將圖謀海外,吾國無遺類矣。先發制人,迫在眉睫!】 【要緊,要緊!】 劉禮讀完了這張紙條,頗為感慨: “很有見識,是吧?旁觀者清,只要搜集的資料變多了,那好賴總能琢磨出點東西來。所以說相父就曾經告誡我,用兵之道,多算者勝;把一應情報搜集完整妥帖,用兵無論怎樣也差不到哪里去?!?/br> 確實是差不到哪里去。雖然都知道朝廷是個大漏勺,但誰也沒想到消息居然能泄漏到這種觸目驚心的地步。而這些資料顯然還只是冰山一角,在挖開密室墻壁與暗道之后,三人還看到了大量的黑灰——早在攻破山莊之前,楠葉西忍已經讓手下將最要緊最關鍵的情報統統銷毀,一丁點殘余也沒有留下;如果不是解決了刺殺后穆祺動作迅速,恐怕一丁點資料都翻不出來。 狠辣、果決、絲毫不留余地,齷蹉歸齷蹉,惡心歸惡心,這樣的人確實也是手腕高明的心腹大患,容不得一點松懈。 這樣陰狠決絕的人物,當然也不會開口泄漏消息。穆祺倒是想故技重施讓趙菲用一用手腕,逼他說出某些關鍵情報的渠道,但癱坐在地的楠葉西忍卻只輕輕一笑,夷然不懼: “世子太高看自己了。我當然——當然知道世子能耐很大,身上的秘密很多,足以逆轉天命。但以世子的本事,恐怕也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吧……” “力所不能及,也輪不到你來說——”世子說了一半,忽然皺緊了眉:“你吃了什么?” 剛剛對談時楠葉西忍尚且言語自如,但現在短短半刻鐘的時間,此人居然面色慘白,冷汗涔涔,嘴唇發烏發紫,渾然不似人形了。 “半兩用烏頭浸泡的藥酒而已?!遍~西忍吃力道:“我想,尊駕也不能起死回生吧……” 世子一時啞然,只能與另外兩個瓜皮面面相覷:半兩烏頭酒下肚,就是神仙也只能徒呼奈何;再說了,□□本來就會嚴重擾亂心臟節律,破壞血液循環,一旦用電刑逼問,那這小日子立刻就會咽氣,甚至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看來我終于抓到尊駕的一點軟肋了呢?!遍~西忍勉強露出了一個猙獰的微笑:“……當然,我還是愿意與尊駕做交易的?!?/br> “你還有資格和我談?” “當然有資格?!遍~西忍緩慢道:“尊駕想必應該清楚吧,我一個毫無根基的外人,怎么能在沿海掀起這樣大的風浪,又是刺殺,又是伏擊?當然,當然是有中國人在其中鼎力相助。這些人都已經帶著金帛細軟揚帆出海,你們追也追不上了。但沒有關系,沒有關系……他們留在本土的同黨、蹤跡,所有的余孽,我都可以告訴尊駕?!?/br> “你要賣了他們?!蹦蚂餍煨斓溃骸盀槭裁?,你不怕他們心生怨恨?” “當然不怕?!遍~西忍道:“世子說得很對,這些人連狗都不如,根本不知道‘忠誠’兩個字怎么寫;他們能為了利益背叛貴國,當然也能在將來為了利益背叛我國,這是——這是莫大的風險。所以,我們需要斬斷這些人在中國的根基,讓他們死心塌地再也回不了頭,只能跟著東瀛走……” 他停了一停,費力開口: “用世子在奏章上的話說,這是‘雙贏’?!?/br> 的確是雙贏。中方收到名單斬草除根,可以將jian細橫掃無余大吐心中悶氣;而東瀛也借機切斷了這些jian猾貨色的后路,強迫他們成為最忠誠最可靠也最無法反叛的狗——中方贏,倭方贏,大家都在贏,贏麻了都。至于漢jian?誰會考慮漢jian的想法? 這是一個根本無法拒絕的條件,吸引力甚至還在尋常情報之上。但世子思索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楠葉西忍大為驚愕,幾乎忘了疼痛:“尊駕不想知道jian細的消息嗎?” “我當然想知道?!笔雷雍苷\懇的回答:“但現在呢是這么個情況,就是jian細的消息我很想要,但我又不愿意答應你提出的任何條件。你明白了嗎?” 楠葉西忍:………… 不是,你這人是不是有點毛病吶?有你這么談判的嗎? “世子是在戲耍我嗎?!”他狂怒不已,險些破功:“如果世子以為能嚴刑撬開我的嘴,那就請便!” “現在當然用不了刑了,但我可以提供給你另一個條件,不容拒絕的條件?!笔雷渔偠ㄗ匀簦骸叭绻阍敢馔鲁鱿?,我可以網開一面,上書說服皇帝。將來朝廷征伐東瀛的時候,可以不征召琉球的士兵?!?/br> “那與我何干——” 說到此處,楠葉西忍忽然打了個哆嗦。雖然在中毒渾茫之余,他依然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了關鍵:琉球與東瀛南北毗鄰,偏偏國力又極為衰弱;東瀛的強藩大名,大多都覬覦著這口白撿的肥rou,因此連年sao擾,永無休止。而以倭國人的做派,這種戰亂sao擾的殘酷之處,當然是可以想見的。 一個被侮辱、摧殘、折磨了幾十年的國家,終于蒙中原朝廷的恩詔,有了報復的機會。你猜他們會怎么做? 楠葉西忍的牙齒要打戰了——正因為知道自己的罪行多么的恐怖暴虐,所以才會對將來的清算生出無可休止的恐懼。他強行鎮定心神,只能勉強憋出一句話: “——這也由不得你,你說了算!再說了,就算是中原朝廷的兵,又能,又能好到哪里去……” “這可就錯了?!笔雷拥溃骸爱斎晃铱梢韵蚰惚WC,我是絕不會為倭國說一句好話的。但這種級別的戰爭肯定是國戰,將來要寫進歷史的。當今皇帝的做派你也知道,哪怕為了圣君仁主的光輝形象,他也總得約束一二的……寫史書的總不能太不要臉嘛!” 在中原儒生的理論中,文明也是分等級的。所謂夷狄之有君不如華夏之無也,華夏文明以外的蠻夷一般不怎么被當作人來看待。但這個等級秩序中,倭國的地位卻比較特殊:它是被高祖皇帝親自冊封過的藩國,怎么著也能按半個人來算——雖然只算半個人,但如果朝廷軍隊在島上搞得太過分,那也是很尷尬的。 這么說吧,當年漢使縱橫西域,所行無忌;就因為做的事實在有點超出常理,搞得班固和班大家萬般無奈,不能不在西域列傳中記載一句“漢使者橫暴”——主持開發西域的還是人家地地道道的親骨rou好兄弟,這樣都沒法子掩飾;那推而論之,就算世子與張太岳關系再好,難道還能按住翰林院和文人的那只筆么?如果按不住,那就是貴為飛玄真君萬壽帝君,也不能不忌憚千秋的史評。 但反過來說,只要引琉球入東瀛,那主事者的歷史責任可就要小太多了……琉球軍隊不聽指揮非要亂來,朝廷又能如之何呢? 都是在文山會海中歷練來的,楠葉西忍不會不明白這點推卸責任的套路,所以霎時之間臉色大變,幾乎呼吸不能,喘著氣呼喊: “你,你,你竟敢——” “請不要激動?!蹦蚂魃裆?,視若不見:“烏頭毒素發作很快的,要是你一口氣上不來走了,那我們的交易就算作廢,我可以馬上寫信給琉球國王。好了,現在放緩呼吸,鎮定精神,不要著急……來,慢慢的告訴我,漢jian的名單在哪里?” · 說是名單,其實卻是七八本極為厚重的名冊,和青磚一起被砌入了地面。翻開名冊一一比對,除了簡單的姓名、代號、聯絡方式之外,居然還有極為詳細的往來記錄、信件摘要,乃至饋送的禮物與密語,處處嚴絲合縫,可以逐次驗證核實——都不必錦衣衛再做什么了,只要將這本名冊上的消息收集齊備,就是鐵打的證據。 而從諸多證據推測,沿海某些人愿意與這楠葉西忍合作,不惜倉促行事也要刺殺欽差的緣由,其實也相當之顯豁了。僅以幾封往來的書信看,這些人叛國謀逆走私盜運,恐怕人均都有個大逆不道的案底,屬于將誅滅九族剝皮實草當成游戲成就來刷,在數十年里橫行無忌肆意妄為,直接突破了大安律法的底線——刑法的條款是有限的,人類犯罪的想象力是無窮的;所謂虱子多了不怕癢,誅滅九族的罪過太多,人家可能也就無所謂了。 甚而言之,在原本的規劃里,這些主犯也并不是想靠謀殺欽差掩蓋什么,純粹只是想攪渾池水拖延時間,為自己轉移勢力做準備而已??上?,大業未成局面崩盤,勝負之勢陡然逆轉,諸位主犯猝不及防倉皇逃竄,只能帶了一點金帛資產迅速出海,將大多數的勢力都拋在了岸上——刺殺之事極為機密,恐怕到了現在,相當部分的脅從都還在懵逼之中呢。 至于這“相當部分”到底是多少……穆祺數了數名冊的頁數,倒抽了一口涼氣。 “……真是土崩魚爛,一敗涂地!”他低聲道:“老道士也不過就是荒廢了十幾年朝政,國家居然就到了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