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聲日志后 第55節
第64章 施政 雖然臨時的內閣只是皇帝緊急湊出的一個草臺班子, 但諸位大人們搭起臺子后辛辛苦苦干了十余日,好歹也算是把局勢拉回了正軌,有資格考慮一點比較長遠的措施了。 也恰恰在這樣的當口, 已經逐漸習慣了新內閣的六部百官們開始了大安官場承襲百年的傳統藝能,即風評時政,或曰背后蛐蛐人。頗有閑暇的大臣們冷眼旁觀了數日, 將內閣閣臣私下羅列成表, 仿照昔日王安石之舊例,給新內閣取了個“生老病死苦”的諢名。 這外號倒也不難理解, 如今內閣數人之中, 夏衍夏閣老是老病纏身奄奄一息,眼看就要蹬腿, 雖然還有個名頭,其實根本不理事,占了個“病”與“死”字;驟逢大事推脫不得, 李句容李閣老只能唉聲嘆氣愁眉不展,看著都叫人心生痛苦,所以占了個“苦”字。 而所謂“老”者, 則指閆閣老許閣老這兩位資格最老的重臣, 又是暗諷他們暮氣沉沉、毫無作為。本來資格老說話最有分量,但現下局勢曖昧進展不明,兩個修煉多年的官場大模型干脆天天打太極, 每日在值房干坐著說不出兩句囫圇話, 逼急了干脆說耳朵聾了聽不見。老態龍鐘倚老賣老,望之尤為可氣。 老病死苦都是這么一攤稀爛的模樣, 十數日以來朝廷全部的大事,基本就全部由剛滿十八歲入內閣不過二十日卻已經受命掌握機要的穆國公世子左右了, 也就是唯一的那一個“生”字。生者生機勃勃,世子無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好,還是慨然擔當義不容辭也罷,至少從來不會給朝廷磨洋工打太極。六部的公文送到之后,許閣老閆閣老還在唧唧歪歪裝聾作啞,李閣老還在恭恭敬敬等兩位前輩訓示,世子已經拍案而起,直接拎起公文就走: 諸位閣老都不辦事是吧?那太好了,拿來吧您幾位! 還準備哼唧幾聲的閆閣老和許閣老:………… 官場辦事也要講個效率。本來按規矩公文都該先送給權任首輔的閆分宜閆閣老,但眼看著幾個橘皮老頭哼哼唧唧磨磨唧唧沒有個決斷,等得心煩的官員們當然更愿意找生氣勃勃效率又高又有情緒價值的年輕人。于是一來二往形成慣例,終于有一日閆閣老磨磨蹭蹭來內閣辦公,發現自己桌子上居然一篇公文也沒有了! 難道如今天下太平,政事居然少到這個這個地步?閆閣老大惑不解,招來侍衛后一問才明白,原來穆國公世子早早就來了一趟,說這些都是緊要公務怕累著了老年人,干脆一股腦全帶走了! ——怎么說呢,搶班奪權居然到了這樣毫不掩飾的地步,就是閆閣老心態向來平穩,當場都差點氣了個倒仰! 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以尋常權力斗爭你死我活的習慣,當真非得反擊不可。但閆閣老被西苑春深囚過那么一回之后,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手下原本聲勢顯赫的閆黨已經黯淡了不少,一時間真是元氣大傷,不敢輕動;于是閆閣老思來想去,決定同樣羞辱回去,以嘴皮子的功夫堂堂碾壓。 考慮到穆國公世子的文化水平,他也不搞什么文縐縐的,直接挑了個大家都在的時候對著空氣指桑罵槐,披頭蓋臉一通怒斥,勸告某些年輕人好自為之,不要太過于氣盛,至少要有點尊老的素質! 聲色俱厲的罵完之后效果顯著,至少穆國公世子是目瞪口呆,愕然不能言語了。閆閣老心下略覺快慰,施施然坐好。 而世子呆呆沉默片刻,終于以一種難以置信的口氣發聲了: “閣老何出此言!裕王雖然只有二十幾歲,卻是天潢貴胄,陛下親自挑選的監國。就算是年輕了些,閣老又怎么能這樣毫無忌憚的隨便議論!” 閆閣老傻了:……???! · 政治斗爭斗不贏,吵架吵不贏,內閣局勢的主導權基本也就落在穆祺手中了。而機緣湊巧,他亦毫不含糊,開始著力推行自己思慮許久的策略。 參云子口供上交后的第二天,內閣即行文河南及周邊省份,敦促各地的官員審查本地宗藩與尹逆勾結往來的罪行,并將過往諸多不法情事一并呈送。各地在京城均有眼線,只要收到內幕消息后再與公文一對照,立刻就能明白內閣的暗示:和宗藩們翻老帳的時候到了! 自從老登不做人廢黜了不少對宗藩的限制之后,地方的龍子龍孫橫行霸道肆無忌憚,將當地的官吏坑得很苦。譬如現在身陷囹圄每天被打得死去活來的尹王,生平的愛好就是強占他人的房屋土地,將活人投到老虎圈里,看人掙扎取樂;先前為了擴建王府,還曾數次鞭打洛陽的通判、長史,拔光了頭發胡子來逼迫他們交出土地。 先前有皇權曲意庇護,地方官吏尚且無可奈何,如今一朝天翻地覆,本地的父母官當然要報復個痛痛快快。就算宗室們的身份不能隨意加刑,當地也絕對會掘地三尺窮盡手段,將各位造糞機器歷年以來積攢的小金庫扒個精光不可——睚眥必報磨牙吮血,如此斗志昂揚的積極性,是絕對不容懷疑的, 這樣的心境曲折,當然也在內閣的洞悉之中。而穆祺之所以悄然默許甚至有意縱容,除了要為后續的宗藩改革準備輿論基礎之外,也是想方設法要省一點開支。時到如今,席卷了半個東亞的小冰河期已經隱約顯露出了苗頭。自今年下半年開始,中原及北方各省份的旱澇水患便是輪番上場百花齊放,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而老道士多年玄修揮霍無度,府庫里的的儲備所剩無幾。天災人禍彼此推動,才會搞到老登后期那種“戶如懸磬”、“家家皆凈”,近乎于要亡國的氣象。 因此,默許地方官查抄藩王,其實是為各省的府庫預備一點儲蓄,做將來天災時的應急。與尋常的抄家不同,這種沾染的謀逆大案的“逆產”一般還沒什么人敢伸手,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安全。等到地方搜刮干凈了浮財,內閣再用清點明細的名義,將各地藩王的田全部凍結起來——如果直接處理土地,難保不會有地主勾結官吏私下侵吞的事情;但劃為逆產強行凍結之后,土地所有權就等于轉移給了朝廷,原本租種藩王土地的無數佃農,從此就只需要給朝廷交賦稅,而不必忍受中間兩三道手的盤剝了。 這是削減地租充實民力的法子,而且思路非常之精細微妙,比單純的削減俸祿效果更好。張太岳數日以來都跟著世子辦事,見到這份奏折后也大為欽佩,真心實意的連連贊嘆。但世子只是從容抬了抬手,謙遜的表示了推脫: “這都是前人的謀略,在下略拾牙慧而已,哪里當得起贊許?” 他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因為這一套先謀逆再抄家最后充實府庫的打法,拿宗藩勛貴落魄文臣當肥豬宰的思路,就是在高肅卿張太岳當政大安群星閃耀之時迭代出來的新打法,切中時弊老辣精到,是最符合大安體質的藥方之一。如果能長久行之,即使不能解決根本矛盾,續命數十載總是不成問題。只可惜創業未半中道崩殂,等到擺宗嚯嚯幾十年之后,國事已經是一敗涂地,再也不堪問了。 而現在,作為剽竊了前人光輝思路的后來者,在收好奏疏之后,世子特意轉過頭,向尚且年幼的原創露出了一個微笑,作為莫大的致敬。 但張太岳顯然是體會不到這一點的,在世子殷殷目光之前,他悄悄打了個哆嗦,只覺得身上有點發寒。 · 以當下的形勢論,如果要勉勉強強熬過這幾個多災多難的年份,戶部的盈余便少說要增長三分之一以上。而為了搞來這么一筆天文數字,穆祺也算費盡了心思;除了大手筆整治宗室搜刮浮財之外,他還將目光盯上了京中種種浮夸奢靡的齋醮儀式與道觀工程——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財政改革的時機是非常重要的;按慣例老登每年過生日都要整一個什么萬人祈福的羅天大醮,光是人吃馬嚼與各種上次,零零散散加起來就得七八十萬兩,全部由國庫開支;如今老登重病在床,所有費用當然一律減免。至于那些耗費同樣驚人的道觀工程么…… “小子近日總在思慮一件事情?!蹦蚂髟谙鲁笳疑狭死钤俜迹骸斑@話有些大不敬,但也只敢跟李公公說一句——李公公細想想,陛下這幾個月以來的災禍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李再芳忙著回宮里辦事,本來只是隨口敷衍兩句。但聽到“災禍”二字,卻不由停下了腳步: “世子是什么意思?” “在下也是個糊涂想頭?!笔雷拥吐暤溃骸肮胍幌?,圣天子萬靈呵護,怎么這幾個月以來偏偏就這么不順呢?” 說者有心,聽者更有意。其余的也就罷了,“不順”兩個字一入耳,李再芳的瞳孔立刻就是一縮——外朝的大臣或許只知道禁苑大火那一樁禍患,但他跟隨陛下左右,卻是深知主上的底細:早在今年入春之時,皇帝就已經時而大怒時而狂怒時而暴怒(咦怎么全是怒),表現得近乎于顛倒錯亂了! 平日里不多想也就罷了,如今點破之后來龍去脈彼此勾連,登時就是一股涼意涌上心頭——在飛玄真君身邊隨侍了這么久,李公公也是很相信這些神道玄學的! 他左右看了一眼,同樣壓低了聲音: “世子是說……” “我的意思是,陛下近來的種種事故,似乎都是宮觀修建之后的事情?!笔雷泳従彽溃骸肮胂?,是不是動工的時辰,或者風水上……” 李再芳悚然色變了! 沉默半晌后,他遲疑著開口: “這些工程都是經高人看過的,不應該……” 話沒說完,李再芳自己也閉了嘴。所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玄學上的事情哪個高人敢打保票?再說了,就算有什么高人指點,皇帝這半年的遭遇可是實打實的。眼看事情已經成了這樣,你是讓飛玄真君承認自己認人不清引狼入室活該被燒成烤豬呢,還是指責高人學藝不精看錯了風水脈絡? 飛玄真君是那種會自我反思的人么? 李再芳心思電轉,立刻就打定了主意。但在執行之前,他還得和內閣勾兌勾兌: “就算是風水有問題,道觀畢竟修了大半,無緣無故怎么好停下來……” “這也不難?!笔雷有α艘恍?,自袖中摸出一個奏疏,遞給了李再芳:“就說是朝廷躬行慈儉之德,為了削減開支,京中一切的工程都應停止,也算是體察國家的艱難?!?/br> 這份奏疏題著的是“歸震川”三個字,李公公掃了一眼,倒是頗覺眼熟,但想了一想卻沒有什么印象,估計只是個無名小卒而已。但小卒與否無所謂,只要有這一份奏疏在,飛玄真君就有臺階可以下。單單為了風水就停止道觀實在不大好看,有個節儉的名頭就好多了嘛! 他不動聲色的將奏疏塞進懷中,微微點頭: “咱家一定把話帶到。只是其余的事情就麻煩內閣了?!?/br> “內閣的都是小事,哪里敢說麻煩呢?”世子很謙遜:“好叫公公知道,我們這邊也準備好了,明天就把所有工匠力夫的工錢加倍的發下去,再讓他們回家歇息。也不必明說是停止工程,只說是為圣躬祈福。等陛下痊愈之后,再做計較?!?/br> 寥寥數句交代妥當,兩位大佬同時相視一笑,彼此默契于心。身為政務上好歹有那么一點經驗的人物,兩人心知肚明,都曉得這修建工程的大頭在于油水,在于貪墨,在于云貴運來的巨木、東南亞買來的香料;真正打灰和泥的力夫工匠,籠統著算起來也花不了幾個大子。與其摳摳搜搜的克扣,還不如爽快增添一些,買得他們心花怒放,私下里也愿意為陛下念兩句好話。這樣的祈福,才叫體面。 和氣致祥,乖氣致戾,京師驟逢大變,處處都要以穩妥為上呢。 · 停止工程的旨意下來得很快,幾乎是奏疏呈交的當日就送到了內閣??磥盹L水之說,確實是應付甲方的不二法門。 皇帝要撤銷工程,其余臣子也不會有什么異議。唯獨閆閣老恭讀圣旨之后,臉色立刻就是青紅藍綠,難以描述了——當初這幾座宮觀,就是他上躥下跳打壓異己震懾輿論,全力為飛玄真君推動的重大工程,幾乎可以算他閆分宜起家的重要階梯之一。而如今不聲不響中全部撤銷,無疑便是往他臉上來了一記狠的! 僅僅來一記狠的也就罷了,等到打聽出這封旨意的始作俑者,閆閣老才真是要暴跳如雷了! ——奶奶的,當上首輔之前你就欺負我,當上首輔之后你還是這么欺負我,老子這首輔不是白當了嗎? 姓穆的,你也別太過分了! 可惜,現在的閆閣老也就和一團棉花差不多了,就是撒潑都不敢到外面去撒,生怕被那個顛公順手又扣一個不敬裕王的大帽子;所以忍來忍去,只敢在家里跳著腳大罵: “黃口小兒,幸進佞臣,無恥小人!欺負老子也就罷了,還欺負到陛下頭上了!陛下一病他就琢磨著把工程停了,這不就是早有預謀,欺君罔上?!放肆至此,混賬至此!” 如此顛來倒去罵上幾回,旁邊侍奉的閆東樓終于忍不住了: “爹,停修工程是陛下的圣旨……” “那也是他蓄謀欺瞞,有意藐視皇權!” “倒不能說是藐視皇權?!遍Z東樓道:“世——他只是停了工程而已,海防和朝貢貿易都還是很上心的……” 這也是實話,自從京師巨變朝堂上下的注意力轉移之后,皇帝先前交辦的諸多事項無人監督,都被有意無意的耽擱了下來,算是世態炎涼的一點寫照;但世子執掌權柄以來,卻還是千方百計的敦促著海防和貿易的各項事務,盡力落實皇帝先前重整兵務的各項旨意;甚至不惜和六部逐一拍了桌子,絞盡腦汁的給海防擠出預算;這怎么又不算實心辦事,忠心事主呢? 道觀的工程零零散散也一百來萬銀子,還只是一次性投入;海防可是三五百萬銀子打不住的超級吞金獸,年年歲歲都得按時塞錢填飽這群大爺,永遠不能懈怠半點。世子連這一筆無大不大的開銷都肯拼命擠出來,怎么會吝惜道觀那點小錢?所以指使人委婉勸諫停工,多半還真是為風水著想,為真君著想,沒有什么別的心思。 想必皇帝思前想后,也是體察到了世子的這一片至誠拳拳,所以才答應得如此爽快干脆,絲毫沒有往日的拖泥帶水。否則以真君數十年如一日的多疑猜忌陰陽怪氣,會忍得了別人隨便動自己預定好的工程么?至誠可以感天,大致如此。 不過,反過來說,如果連飛玄真君自己都不在意區區幾座宮和幾座觀,閆閣老又憑什么蹦得這么高? 閆閣老啞口無言了。 當然,他之所以無言以對,倒也不純粹是被一句話堵死,而是從兒子幾句話中猜出了手下的態度——閆黨的同僚未必不知道閣老在內閣面臨的種種尷尬,但現在顯然是不愿意為閣老出頭懟人的,所以由上到下總有息事寧人得過且過的態度,暫時是掀不起什么風浪了。 這其實也很正常,且不說西苑春深之后閆黨聲勢大衰,現在還在草木皆兵的驚魂狀態;就是真有人報復心重要出一出頭,看看當下的局勢也只能退一步地——當年大家跟著閆閣老咬清流,是希圖著將清流大臣拉下馬后自己好上位;而現在的世子權勢雖重,手下卻并沒有什么成型的“穆黨”,就算真拼了老命做成大事,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總不能大家辛苦拼命一場,只為了閆閣老能出一口惡氣吧?飛玄真君這么干也就罷了,還真當閆黨是你閆分宜的毒唯粉絲團不成? 手下不用命,強如首輔也只能窩在家中生悶氣。只是這口氣無論如何憋不下去,只恨得在地上來回打轉。眼見親爹都要氣得紅溫了,閆東樓長嘆一聲,不能不開口勸諫兩句: “爹也不必動怒?,F下局勢更易,朝中頗有動蕩,咱們做大臣的總是要忍讓一二。別的不說,那清流的許少湖就好過了么?且不說裕王監國后高肅卿青云直上,已經隱隱壓了他這前輩一頭;就是姓許的精心栽培的好學生張太岳,如今不也便宜了他人么……” 所以勸諫還是要對癥下藥。你要和上頭的閆閣老談什么相忍為國大局為重,閣老只當你是在放屁;可一旦提到了老對手許少湖現如今的憋屈事跡,閆閣老立刻就覺得精神一振了! 自己受氣當然很難忍耐,可只想到當老對手也在同樣受氣,那滔天怒火似乎也就自然緩和了——閆閣老心念一動,忽的回想起現在穆國公世子召張太岳草擬詔書時許老頭那種吃了蒼蠅一樣欲言又止的惡心表情,郁氣立時一舒! ——老子再怎么憋氣,總沒有你許少湖窩囊!自己辛苦栽培的體己人被搶走了都不敢吭半句聲,這王八當得也真是有滋有味??! 老對手被人當面ntr的屈辱,當然是越詳細越準確,越能暢快人心,閆閣老心神飄蕩,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說來也是奇了,這張太岳是怎么被姓穆的拉過去的?勛貴與進士也不搭界嘛!” 閆東樓哼了一聲:“當然不搭界。不過那張太岳是被高肅卿送去的,原本只說是幫著國公府料理點瑣事,但料理來料理去往來得久,不知怎么的就勾上了?!?/br> 閆閣老本來也只是隨口一問,無甚掛懷;但聽到“勾上了”幾個字,他心中卻不由一動: “說起‘往來得久’,我怎么隱約聽人提起,說先前圣上留我在西苑靜養的時候,那姓穆的似乎也和你往來過幾回呢……” 閆東樓:………… 小閣老忽然沉默了。 閆閣老:??。?! · 在遲疑的這三十秒里,你小閣老是真心的在為閆黨考慮,為親爹考慮,還是在思慮什么不能言說的私隱,以至于欲言又止,躊躇至此呢? 第65章 廷爭 依照皇帝先前定下的規矩, 四月二十日辰時二刻,受命監國的裕王領著內閣六部諸位重臣入宮面圣,匯報西苑驚變以來的軍國大事, 當面聆聽圣上的教誨。 大概是這幾十年的玄修真讓老登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神通,即使這幾十日里土埋火烤還被藩王氣了個倒仰,但在太醫精心照料之下, 生命力頑強之至的老登居然漸漸恢復過來了。雖爾依舊不能說話寫字, 但已經能自主翻身坐起,在小太監的攙扶下勉強下床走幾步了。 這當然是了不得的進展, 眼見康復有望, 外加李時珍也有了消息,皇帝自是龍顏大悅, 今天接見的時候居然沒有過多的為難自己的怨種兒子,聽了幾句之后便直接哼唧一聲,再由李再芳出面用印, 還額外頒下賜物,表示對新內閣執政方式的贊賞。不管怎么樣,這十幾日如履薄冰, 總算是平平穩穩的過來了 等幾件瑣碎的大事匯報完畢之后, 今天的覲見終于到了戲rou的部門。受命統管尹王逆案的陸指揮使向前一步,恭敬匯報了近日幾次審訊的結果。大概是由于逆案實在太簡單太弱智的緣故,審訊的結果并沒有什么新意, 這樣繞過來繞過去的反復匯報, 實際只是想在皇帝手上摸清楚一個底牌——牽涉入大案的宗室到底該怎么判呢? 裕王要秉持皇室子弟的親親尊尊之道,當然不好過問這種殺叔叔殺伯伯自己砍自己一戶口本的奇葩事, 所以基本就是一問搖頭三不知,全程都是審訊中的工具人。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接下這塊燙手山芋, 搜腸刮肚后調度出了平生一切的政治智慧,打算按照武宗皇帝時寧王逆案的標準來定罪。 “三法司的意思,是將涉案的宗室盡數罷為庶人,玉牒中革去名字;主謀者斬首,脅從者永遠圈入鳳陽高墻,子孫都由地方看管?!标懳逆谑值溃骸斑@是因循歷代的先例所做的判決。但天家大事,臣下畢竟不敢與聞,只能伏祈陛下圣裁?!?/br> 所謂“圣裁”者,無非是皇帝行使一點自由裁量權,將罪名額外的加重或者減輕。當然,至尊當國總要講求一個不忍人之心,更何況處置的還是同宗的親戚,所以這樣的話說出去后,歷來都是只有寬赦,沒有加重的。所以刑部堂官遵照慣例,實際上已經給皇帝留足了減刑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