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聲日志后 第2節
清虛帝君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半空中白光刺目,不時還飄出閃爍的火花。 ……起猛了,怎么半夜還有太陽了呢? 清虛帝君怔怔望著半空——他倒是不懷疑自己修煉有成,但似乎哪個法門都沒說過修到最后會在半空中修出一團白光,而且白光中還duangduang彈出一堆什么“上傳錯誤”、“數據溢出”之類的古怪提示。 三清道藏都讀遍了,但這也不大像仙界的氣象??? 難道道爺著相了? 皇帝反應不及,一腦子懵逼,眼睜睜看著白光倏然又湮滅無形,而半空中火星一閃,一本黑色的冊子啪嗒掉下,正落在帝君打坐的蒲團之前。 眼前書冊驟然降落,皇帝上下一個哆嗦,終于反應了過來——雖然前面不太對,中間不太對,后面更不太對,但這由天而降的冊子,不正是上真賜下天書,蒙獲天命的征兆嗎? 當年宋真宗的天書,不也是由此而來? ……好吧宋真宗的例子實在不太妥帖。但無論如何天降神書吉兆赫然,這說明什么?這說明皇帝他有德??! 既然這么有德,是不是道爺已經煉出來啦?! 道爺要成了,道爺要成了! 可惜,靜室中再無外人,沒有李再芳等貼心貼意的太監奉承圣意,歌功頌德即興創作一篇青詞。那一瞬間的狂喜,居然難免有些寂寞。 ——但沒有關系,皇帝本也不打算與外人分享這天命昭昭神意殷殷,自己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偉大時刻。 他滿臉通紅,深深吸一口真氣,運足這十幾年打坐煉氣的功夫,好容易平定下噗噗亂跳的心臟,而后取水稍稍盥洗,在天書前恭敬一拜,才仔細捧起這本玄之又玄,不可揣摩的神書。 皇帝屏息凝神,膝行著靠近月光,打算認真品讀上天的真意,卻只見封面四個大字: 《工作日志》 飛玄真君牢牢記下天書的真名,小心翻開第一頁: 錕斤拷燙燙燙404notfound服務器投送出現問題請稍后再試sdfff—— 皇帝:?????! 這踏馬是個啥?這就是讀天書的感覺嗎?這感覺和道經的記述不大吻合??! 皇帝陛下懵逼三連,思索片刻以后,打算將這段天書文字扔給幾個入閣的怨種大學士解讀,順帶著再布置一篇頌揚圣人上應天命、蒙獲天書的賀表,限期三日上交。 這樣天降的好事,要是不趁早炫耀出去,讓六部百官都上一上賀表,那怎么能彰顯飛玄真君清虛帝君五雷大真人那由衷的喜悅呢? 能給皇帝寫賀表,那是福報??! 真君心滿意足的下了決定,翻開了第二頁: 【每日一問,都特么已經磕了這么多丹藥了,老壁燈怎么還沒有爆金幣???話說他晚上起夜,嗶——嗶——不會變色吧?】 皇帝:?。?! ——啥?! · 只能說,陛下自十幾歲時艱苦修煉,磨礪出的道行也不是蓋的。在倉促見到如此悖逆癲狂不可理喻的言論后,他還是硬生生調起了數十年修出來的真氣,居然彈壓住了自胸口翻滾而出的那口老血,沒有當場昏厥過去。 四十多五十了還有這份功力,委實也算了得 飛玄真君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咬牙切齒渾身發抖,哆嗦著手繼續翻閱這本大逆不道的天——妖書,如果說開始的老壁燈只是開胃菜,那么后面各色各樣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吐槽諷刺與陰陽怪氣,就實在是一刀比一刀更加破防,看得皇帝滿面通紅鼻喘粗氣,額頭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接連炸開,連脖子都變粗了好幾圈。 終于,在看完最后的朝廷笑話后,真君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抓起妖書朝天一甩,發出了不像人的尖利號叫: “造反啦!” · 內廷掌印太監、皇城司總管李再芳盤坐于皇帝靜修的密室之外,閉目凝神,養精蓄銳,正等候著飛玄真君清虛帝君主子陛下出關時的聲響。 雖然身份尊貴已極,已經是能與閣老們彼此制衡的宮廷內相。但就其根本,他李再芳也不過是皇帝陛下豢養的一個區區家奴而已。無論政務如何繁忙,隨行侍奉君上,都是宦官不容懈怠的本分。李大太監忙里忙外cao心上下,大概也只有陛下清修之時,才能稍稍喘息。 畢竟,蠻宮上下誰都知道,陛下入定打坐之時,那是縱有軍國要務,亦不能隨意攪擾的。宮人們大可借此休憩—— 李再芳臉上微微一動,忽然睜開眼來。 明明密室內外隔音絕佳,寂靜之至,他卻似乎聽到了某種又尖又利的嚎叫,難聽得像用爪子刮鐵鍋。 “哪里來的野貓叫春?”李太監不滿的呵斥:“不知道這是主子清修的要地?” 他抬起頭來,卻忽然望見眼前兩個小太監那見了活鬼的表情——順便聽到了某種瓷器碎裂的聲音。 李再芳倒吸一口涼氣,屁滾尿流從地上爬了起來,直接撞開了大門: “皇爺!皇爺!” 第2章 賜藥 萬幸的是,飛玄真君主子陛下的生理狀況并無異樣,在太監們撞開門時還能尖聲咆哮,中氣十足;但圣上的心理狀況卻似乎很難描述了——李再芳沖進殿內,看到皇帝陛下披頭散發坐在蒲團上,滿地滿墻都是碎裂的瓷器金器銀器,渾身都在遏制不住的發抖。 聽到響動后皇帝霍然抬頭,一張龍臉在狂怒下紅脹發紫,至于那雙眼睛,眼睛——乖乖,這眼睛脹得比當年楊慎帶著人趴宮門阻止大禮議時還要紅…… 親娘嘞,天要塌了嗎? 李再芳雙腿一軟,直接趴了下來。 真君惡狠狠盯著自己的心腹,看得李再芳牙齒打顫、渾身哆嗦。如此默不做聲的施壓了半刻鐘,皇帝終于冷測測開口,喉嚨還是劈的: “李再芳,最近你的皇城司有沒有查到什么異樣???” 李再芳汗都出來了: “回主子陛下的話,哪里敢說是奴婢的皇城司?奴婢是替主子看著……只是奴婢無能,委實——委實沒有翻出過什么動靜?!?/br> 皇帝陛下是出了名的陰陽怪氣圣心莫測。與其大膽揣測心思,不如干脆說實話。 圣上哼了一聲。他每日派錦衣衛與皇城司往來打探,當然知道京城中的情形。無論從任何細節看,近日京中都是風平浪靜,不該用什么異常的波瀾,更不用說大逆不道,與這樣的妖書扯上聯系。 在歇斯底里的狂怒發泄之后,皇帝稍微恢復了一點鎮定。畢竟是十五歲時就能與當朝閣老斗智斗勇把持大權的精明人物,他僅僅是略微一想,立刻意識到關竅——雖然妖書中不少消息都被什么“隱私保護”給遮擋了,但僅以泄漏的一點消息來看,就絕不是一般小官能耳聞的;必定得是位高權重,能參贊機務的顯貴。這么一來,人選可并不多…… 他陰沉沉發問: “這幾日內閣廷議,列席的都有誰?” 李再芳不知所以,小心開口: “照舊例,還是幾位閣老、尚書,內廷的太監,穆國公世子、鄭國公嫡長子等等勛貴世家……” 本朝的舊制,雖然開國勛貴們大多是爛泥扶不上墻,早已不能制衡文官;但為示皇恩優容,還是允許頂層的國公、侯爵、伯爵等參加御前的會議,只是照例不會發言而已。 皇帝懶得再聽下去了: “統統加派錦衣衛,加派皇城司的探子,一個個都給朕盯好了!凡有消息,立刻上報!” 李再芳頭皮一麻,暗自叫苦:私下派人監視閣老尚書外加勛貴,就算他是內廷掌印大太監,那委實也有點經受不起。但世上沒有誰敢在皇帝發怒時批龍鱗,他只能磕頭領命。 大概是加強監視后多了點安全感,皇帝恢復了一些清醒。他盯著房頂臉色變幻,卻漸漸想起了妖書中怪異的記載——拋開那些莫名其妙的譏諷不論,它似乎還提到了不少微妙的內容,隱約與未來相關…… 什么《x瓶梅》就不說了,妖書中所說的“巡鹽”、“三百萬兩鹽稅”…… 等等,三百萬兩鹽稅? 皇帝霍然轉頭,盯住了心腹: “地——狄茂彥到江南了?” 李再芳有點不明所以,只能小心答話:“主子說的不錯?!?/br> 皇帝面無表情,心下卻在飛速思索——這本妖書雖然悖逆,但在編排內容時卻相當精到。它在正文下貼心注釋,說這位狄茂彥狄大人是因為撈錢太多太狠,能將地皮都刮下三尺,直冒青煙,所以后世才尊稱為“地冒煙”。也正是從此公開始,朝廷的鹽政才一敗涂地,終于不可收拾。 可是,巡鹽收上的稅本該是朝廷絕對的機密,除了直接經手的內廷掌印大太監,即使閣老也無權過問。如果妖書連這個都能探知…… 皇帝的眼睛閃了一閃。 “你的人跟在巡鹽使的船后面,查出來今年能收多少鹽稅?” 李再芳道:“主子明鑒。據派出去的探子說,今年怕也只有三百來萬兩的收成?!?/br> 皇帝的臉倏然變了。剎那之間,被妖書羞辱的痛苦、被臣下搜刮的憤恨一齊涌上心頭,甚至都說不好哪一個更為刺激。新仇舊恨之下,他終于徹底破防,在下人前失聲咆哮: “朕的錢!他居然敢動朕的錢!地冒煙,地冒煙!朕要剝了他那張人皮——” · 吼聲震耳,回音陣陣,響徹大殿內外。靜室中所有的太監都跟著趴了下去,再也不敢抬頭。 如此狂吼著發泄一番怒氣,皇帝果斷下了命令: “讓錦衣衛把那個驢日的地冒煙家里給朕圍了!等這王八回京立刻動手,抄了他的老巢——連只蒼蠅都他媽別給朕放跑!” 奶奶的,朕抓不住寫妖書的人,朕還抓不住你地冒煙?! 一眾太監磕頭如搗蒜,不敢有絲毫的意見。雖然狄大人平日攀附閆閣老又大筆賄賂宮中要人,但現在圣上發狂到這個地步,那恐怕天王老子也保不下來了。 既然保不下來,還不如趁早動動腦子,想想怎么在抄家時撈一點呢。 皇帝呼哧呼哧喘氣,難耐的左右搖頭,發泄胸中憤懣。但目光一掃,卻忽然盯住了地上一盤金丹——按皇帝照常的規矩,三更起夜都是要服一顆金丹鎮定心神的,而今日太監慌慌張張沖進來,居然把這盤金丹也帶上了。 看到那紅艷艷光燦燦朱砂煉成的金丹,皇帝眼中又噴出了火焰——他理所當然的想起了妖書中破口大罵的什么“老壁燈”、“爆金幣”、“化學達人”,一時怒不可遏;但憤怒之余,卻又記起妖書口口聲聲的“重金屬中毒”、“生化魔怪”。 雖然半懂不懂,但意思總是明白的:這金丹……莫不成有點子不對頭吧? 真君一生最為敏感多疑,心咯噔就往下一沉。 當然,皇帝對金丹道術信任已久,也不能因為一句簡單的譏諷就改變心意。他思來想去,總覺猶豫不決??戳丝匆槐P子金丹后,下定決心: “把今日煉的金丹都賞給各位大學士?!彼坌湟粨],斷然下旨:“讓大學士們仔細品嘗,寫一份服用后的心得給朕!” · 雖然清涼殿靜室在半夜鬧得天翻地覆,但有皇帝嚴令彈壓,還是沒有一個太監敢走漏風聲。到第二日一早,李再芳便帶著貼身的徒弟,親自到各閣老家中賞賜金丹。 沒辦法,皇帝催著回話呢,不能不快著些。 面對這同一盒子金丹,不同身份的重臣就表現出不同的微妙態度了。德高望重如夏首輔,面對著金丹便要猶豫片刻,聽到口諭后才勉強收下——沒辦法,人家年近七十,榮休在即,委實不愿意身犯險境;而新進之輩如許閣老,那也要太監催促后才拱手謝恩,還要額外問一問皇帝的意思——就是圣意在前,閣老畢竟也算清流領袖,一時拉不下這個臉。 唯有勇猛向前的濁流魁首閆閣老,聽完圣旨立刻便下拜謝恩,而后毫不含糊,伸手便抓了兩三顆金丹,直接往嘴里一倒。 正準備解釋服用方法的李再芳:“…………” 閆閣老花白胡須猛動,將金丹嚼得咯咯直響,一邊嚼一邊還大力贊嘆: “陛下圣恩,真正天高地厚,臣粉身碎骨,不能報其萬一!這靈丹妙藥,果然非同凡響,嚼著還有些甜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