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在旁邊著意逢迎的佟佳貴妃笑容僵在了臉上，闔宮上下誰敢給太子妃不痛快??！

    她占著嫡正的名分不說，太皇太后和皇上這兩尊大佛顯而易見地十分看重她，只憑著這兩點就無人敢輕易招惹了，更不必說昨日鬧出了那般大的場面。

    佟佳貴妃當時自是在場的，天知道她心里多么地嫉妒，倘若當年在自己進宮之日也能出現如此祥瑞的天象，又何愁這皇后之位得不到呢？

    想到太皇太后素來眼明心亮，雖然輕易不出這慈寧宮，然而卻又沒有什么事情能夠瞞得過她老人家，佟佳貴妃隨即出了一身的冷汗，莫不是前些時日她與堂姐的往來被老祖宗知道了嗎？

    這番敲打，莫不是沖著她來的？

    她僵硬地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太子妃這般可人兒，咱們疼愛都來不及，哪個會欺負她呢？”

    孝莊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便讓眾嬪妃都離開了。

    若非今日為了林默涵，她是十分不耐煩見這么多嬪妃的，光是這滿屋子駁雜的氣味都讓她有些受不了。

    更不必說這些女人自以為心思藏得深，實則在她的面前早就暴露無遺，她干脆眼不見心不煩。

    孝莊甚至把康熙和胤礽都打發走了，只留下林默涵說些體己話。

    元春如今在慈寧宮里很得重用，她親自在一旁伺候兩人喝茶吃果子，蘇麻喇姑則被賞賜了個小杌子，坐下陪著她們說話。

    孝莊說道：“我知道赫舍里氏的那對婆媳和你有些齟齬，她們和佟佳貴妃有些親眷關系，前些日子常常進宮來與貴妃說些不成體統的話，日后你還是有些防備的好?！?/br>
    這件事情林默涵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沒有想到孝莊竟會這般直白地告訴自己。

    畢竟這句話里透露出的信息實在太多了，孝莊無疑是在告訴自己，她老人家在佟佳貴妃的承乾宮里安插了人，甚至可能不只是承乾宮，或許每一位高位嬪妃的宮里面都有她老人家的眼線。

    再則便是，孝莊這是在明晃晃地表達著自己的偏愛，即使是碰上貴妃娘娘，她的心里也是林默涵更加重要。

    林默涵的心里淌過一股暖流，她實在有些受寵若驚。她知道孝莊喜歡自己這個小輩，只是沒有想到竟到了這般程度。

    孝莊如今已然是地位超然，她的某些決定就連身為皇帝的康熙都不會反對，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竟然待她這般偏愛，說不感動是假的。

    于是，林默涵便說道：“老祖宗待我可真好，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報答您才好?！?/br>
    蘇麻喇姑笑著說道：“這也好辦，太子妃早日給她老人家誕下一個玄孫就得了?！?/br>
    孝莊也笑了，說道：“還是蘇麻喇姑最知道我的心意?！?/br>
    林默涵的臉上一絲羞澀也無，只是又說了好些話來插科打諢。

    幾人又笑了一會子，孝莊接著說道：“你和胤礽還年輕，此事倒是不大著急。眼下還有件事情更為要緊些，皇上有意讓你協助貴妃管理后宮，先前已將此事與貴妃通過氣了，你是怎么想的？”

    林默涵了然，怪不得佟佳貴妃對自己印象這般差呢，想了想說道：“臣妾剛剛成親，只怕是管不來這些事情的，倘若皇阿瑪真有此意，少不得要推辭掉的?！?/br>
    孝莊點了點頭，說道：“你這般想我便放心了，貴妃這個人啊，就是心太窄了。她雖與皇上是青梅竹馬的情分，但是這后宮里得寵的新人是一茬兒接著一茬兒出現，這位份低的暫且不說，只說這四妃只比她低一階，還各個都有子嗣，她這些年早就急得跟個沒頭蒼蠅一樣，若非佟佳氏在前朝得力，只怕已然坐不住了?！?/br>
    這話林默涵實在沒法接，不過由此可見，太皇太后對佟佳貴妃應是有些不滿的。

    果然，只聽她接著說道：“這些年因為子嗣的事情，她跟生了心魔似的。德妃是她一手抬舉出來的，如今因為老四二人也只剩下表面的和睦了。還因為子嗣求醫問藥反而折騰壞了身子，再則她也并不滿足這區區貴妃之位。人的心一旦定不下來，就容易出岔子。倘若你再去分她手里的宮權，只怕以后要不得安生了?！?/br>
    這些內情，林默涵多少也能猜出一二。

    不過她不去沾染宮權并不是怕貴妃找她麻煩，而是覺得根本沒有必要。

    畢竟康熙實在太長壽了，而且納了無數的嬪妃，就算到了晚年也有無數年輕漂亮的女子進宮，她何必給公公白打這幾十年的工呢？

    這宮權聽著好聽，也確實干系著權柄和油水。

    然而林默涵卻并不放在眼里，她已然是太子妃，不需要插手這些來證明自己的地位。

    除非康熙立下正宮皇后，否則即使是貴妃、皇貴妃又如何？都必須要給她幾分面子，誰也不能擺她婆婆的譜兒。

    而且據林默涵所知，佟佳貴妃最后確實是被立為皇后了，只是很可惜，她這個皇后僅僅做了一日，想來也只是康熙給自己表妹臨死前的安慰罷了。

    除此之外，后宮之中再沒有一個人能被立為皇后。

    至于油水，便是從林家帶來的嫁妝都足夠她的孫子輩兒花用了。而且她其實還打算改日與薛家談一談出海的事情，宮里面的那點子油水與這些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林默涵覺得她實在不需要通過宮權給自己的地位增加砝碼，反而只會給自己無憂無慮的生活平添煩惱，所以不拒絕是傻子。

    想到這里，林默涵說道：“臣妾對此并不感興趣，說來臣妾與貴妃并無任何實質沖突，但愿她能想通此事?！?/br>
    赫舍里氏的婆媳與她畢竟只是同族罷了，而且各自早早嫁人，說到底能有多親近呢？貴妃既然能得康熙幾分真心，想必也不是真的傻，之所以會對她產生介懷想必歸根到底還是落在這宮權上。

    林默涵十分能理解，這個時代的女人一旦嫁人，唯有兩樣東西最重要，一是子嗣，而是管家權利。若這兩樣都沒有，那便是一絲安全感也無，即使尊貴如貴妃也是一樣的。

    如今貴妃在子嗣上已經十分遺憾，如果再有人來分她的權柄那自然會視為仇敵。

    不過只要林默涵做出表示，想必貴妃也不會再與她為難。

    畢竟，在這宮里，大家都不愿意憑空多出一個敵人。就算是林默涵，雖然不怕麻煩找上門，但卻更喜歡過著安寧喜樂的日子。

    想到這里，林默涵接著說道：“待會子我親去承乾宮給貴妃請個安吧，老祖宗您說怎么樣？”

    孝莊有些驚訝，自是明白了林默涵的意思，這是打算親自去化解矛盾了。

    她說道：“你這孩子，我與你說這些話只是提點你罷了，哪里就是叫你去做這些的？她一個做長輩的卻這般小氣，又是擅自揣摩你在先，沒有你先去示好的道理！”

    林默涵笑了笑，說道：“不過是幾句話而已，臣妾可不想剛成親就被人給嫉恨上?！?/br>
    蘇麻喇姑也笑了，說道：“就說您和皇上的眼光準沒錯，瞧瞧咱們太子妃也忒孝順了?！?/br>
    林默涵又說了會子話引孝莊開心，在慈寧宮用完了午膳，孝莊才命元春送林默涵出來。

    第94章 元春

    林默涵瞧著元春整個人都是輕松自在的模樣，便知道她在慈寧宮里過得還算不錯。

    也是，元春畢竟出身于國公府，自小受過賈母的精心教養，有著非同于一般宮女的見識和眼界，又在宮里受到了這么多年的磋磨，可謂是經歷過大富大貴，又體會過人情冷暖，更難得的是在這深宮之中沒有迷失本心。

    再加上她本就穩重柔和的性子和討喜的容貌，想來通透如孝莊與蘇麻喇姑，對元春就算談不上喜歡，至少也不會厭惡她，再加上林默涵的緣故，會讓元春在慈寧宮里有個容身之處。

    只是沒有想到元春的表現這般不錯，能在今日這樣重要的場合隨侍在孝莊的身邊，而且動作間表現的對孝莊的習慣極為相似，想必是貼身伺候有一段時日的了。

    兩人邊走，元春便笑著說道：“還未恭賀你新婚之喜，我做了些繡活兒改日打發人給你送過去，希望你別嫌棄?！?/br>
    元春臉色微紅，她也知道林默涵不可能缺這些東西，莫說林家會為她準備妥帖，滿朝歡里的精品可是連太皇太后和后宮娘娘們也都極為喜歡的，而那卻是屬于林默涵的。

    只是她卻也實在拿不出什么東西了，早些年母親送進宮的錢早就花的一干二凈，卻也不能不表示，能夠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自己的一手女紅了。

    林默涵自然不會嫌棄，連忙說道：“jiejie這話可生分了，我最不耐做這些東西，因此心里十分佩服能做好這種精細活計的人。我可早就瞧上jiejie掛著的荷包精致漂亮了，心里高興都來不及呢?！?/br>
    這話倒是出于真心，賈家的女兒們不愧是原著里的重要人物，當的上鐘靈毓秀和貌若天仙的夸贊之語，從她們手里做出來的東西就是格外的好看。

    滿朝歡里賣的最好的東西，幾乎都出自于三春和黛玉之手，元春身為大jiejie，自然也是不差的。

    元春感受到她話語中的欣喜，心里總算稍微松了口氣，只是想了許久，終究還是說道：“這太子妃雖然體面尊貴，要做好卻也實在不易的。宮里宮外有這么雙眼睛盯著，日后一定要多當心才是。還有貴妃那里……太皇太后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就算一直是個宮女都清楚，她這些年的心思一直都在中宮那把椅子上，而且闔宮上下都知道她對子嗣有多么執著。這次你前去示好，就算暫時能和諧相處，日后總有對上的一天?！?/br>
    元春這話其實就是在暗示林默涵，佟佳貴妃或者說其背后的佟佳氏，不但想要中宮之位，而且還希望能夠再生出一位嫡子。

    他們的目的不言而喻，為的就是下一任皇帝的母家依舊出自佟佳氏。

    這些林默涵心中都明白，而且元春這話里還有另一層意思。

    外頭的人暫且不論，只說在這里皇宮里面，就連低等的宮女，甚至于元春這樣從未伺候過佟佳貴妃的人都知道她有多么地著急子嗣，那自然是因為佟佳氏根本不在意別人知道自己的心意，連掩飾都懶得做。

    旁的嬪妃，就算地位尊貴如四妃，在外營造的也個個兒是人淡如菊、不爭名奪利的溫婉柔善形象，偏偏佟佳貴妃就能這般肆無忌憚，可見在康熙的心目中，她的地位確實非同一般。

    林默涵明白元春的提醒，她心中是暖的。

    不過她也有自己的考量，無論是康熙還是孝莊，其實都不可能讓佟佳貴妃生下兒子的。

    就算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康熙也最多能容忍到給佟佳貴妃一個孩子，就算如此，四阿哥的玉牒也依舊記在德妃的名下。

    這其中更加耐人尋味的是，康熙偏偏把原本在佟佳貴妃宮里服侍而且還被奪了孩子的烏雅氏抬舉到了妃位。

    這固然有對德妃的喜愛在里面，但林默涵總覺得康熙是故意的。

    如此做就是為了讓德妃能夠具備一定的底氣與佟佳貴妃打擂臺，試想一下她們從原先的主仆關系突然變成了差點平起平坐的“姐妹”，而且身份上相差不大，這中間還隔著“奪子之仇”，不暗地里詛咒雙方早登極樂就不錯了，是再沒可能結成利益聯盟的了。

    康熙說到底是位帝王，前朝多少老狐貍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又怎么會認為后宮里的這些女人各個都如同表現出來的這般柔弱無害呢？

    德妃就算再好，她出身擺在那里，也不可能一下子榮升妃位，畢竟康熙可從來都不是什么戀愛腦。

    尤其他話里話外還表示，這個妃位是為了補償她把自己的兒子送給了貴妃。

    這便是要讓佟佳貴妃欠烏雅氏一份太大的人情，偏偏對方不但是自己曾經的奴才，現在又是要與她爭奪皇帝寵愛的敵人，佟佳貴妃不氣死才怪。

    而德妃驟然得勢，人前是風光無限的妃位主子，但是闔宮上下誰不知道她曾經不過是貴妃宮里上不得臺面的奴才罷了，而且還是賣了自己的兒子才換來的位份，心里還不知要膈應成什么樣兒呢。

    這兩個女人不敢怪罪皇上，便只能把怨恨都撒在對方身上。

    而這，不過只是因為帝王的制衡之術罷了。

    他這樣做，佟佳貴妃是再也不能待四阿哥當真毫無隔閡地如親子一般了。

    畢竟，康熙既沒有更改玉牒，也沒有對四阿哥隱瞞他的真實生母，便是沒有想過讓他真正去做佟佳氏的兒子。

    甚至于都不想讓他們做一對親密無間的母子。

    事實也確實如同康熙所愿，佟佳貴妃待四阿哥不過平平，而且不停地求醫問藥期盼懷上親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是貴妃還是有些高估了自己在康熙心目中的位置，也高估了一個帝王對待感情的深厚程度。若換個頭腦再清醒些，甚至是個心再狠些的人，別說求醫問藥懷上龍子了，只怕連別人的孩子都不會去養，因為這已經觸及到帝王的逆鱗了，注定只白費功夫。

    康熙是看重佟佳氏，但是絕對不可能讓他們無限坐大。

    林默涵只是覺得在一定程度上，這位佟佳貴妃也算是個可憐人。

    只怕是佟佳氏早就明白康熙絕不是個好拿捏的帝王，所以特地養的貴妃小女兒情態，大約完全沒有進行過任何關于前朝政事的培訓。

    可能也正是這樣，佟佳貴妃倒是一心只想與自己心愛的表哥生下愛的結晶，做他名正言順的妻子，而不是籌謀龍子，覬覦后位。

    靠著這樣的真心，才讓康熙待她格外多了幾分憐愛，達到了佟佳氏的目的。

    只能說，佟佳氏能夠發展到后面的“佟半朝”，固然有康熙扶持的緣故，想來他們家族中也不乏有些眼光毒辣之人。

    只是很可惜，佟佳貴妃的心愿是不可能實現的了。

    林默涵也不由地感嘆，不管是什么樣的身份，尊貴抑或低賤，每個人好像都有身不由己之處。

    莫說佟佳貴妃，就算是孝莊和康熙，這些站在權利巔峰之人，也曾經有過無數不堪回首的經歷和身不由己的抉擇。

    佟佳貴妃至少對康熙是一片真心，而且就算她有奪嫡之意，等她生了孩子也需要十幾年的時間才能長成，便是為了孩子考慮她也會盡量少得罪人，所以林默涵覺得她與佟佳貴妃未嘗不能談妥。

    馬上就要出慈寧宮門口，林默涵拍了拍元春的手，說道：“jiejie的話我都明白了，日后定然會小心的。只是jiejie你呢？其實若你現在就想出宮的話，我可以與太皇太后求個情，這事兒應當不難?！?/br>
    元春在慈寧宮里當差已經有段時間了，若是此時出宮孝莊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必然會有所賞賜，如此一來元春也算的上是有一份榮耀在身了。

    誰知元春卻搖了搖頭，又見四下無人，這才低聲地說道：“太皇太后和蘇麻喇姑待我極好，我在慈寧宮里十分自在。但說句大不敬的，她老人家身子骨其實不大好了，這兩天因為喜事才強撐著精神，往日里一天能昏睡十幾個時辰。我琢磨著她老人家……怕是已經時日無多了。無論如何，我都想伺候她老人家走完這最后一程?！?/br>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她沒有說，慈寧宮里安寧的日子還沒過上幾天，她不想這么快回到榮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