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涵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屏退了眾人。

    李佳氏挺直了脊背端坐在椅子上，看著林默涵隨意地坐在她的面前，明明是慵懶松弛的狀態卻讓人覺得并不失禮，反而如同合該被人珍藏的畫卷般賞心悅目。

    林默涵連頭飾都沒有帶幾樣，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家常的，即使這樣依舊美麗的讓李佳氏覺得精心打扮過的自己在她的映襯下瞬間失色，是那么地黯淡無光。

    擁有這般的美貌，這般的氣度，就連身為女人的自己瞧著都覺得眩暈，更何況太子殿下呢？

    李佳氏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林默涵絲毫沒有覺得不適。

    反正她臉皮夠厚，上輩子打了勝仗凱旋之時常被成千上萬的人圍觀。區區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休想用眼神擾亂她的心神。

    看著林默涵依舊自在的模樣，李佳氏沉默了許久，低垂著眼睛說道：“我家與赫舍里氏是姻親，自我很小的時候，母親便常帶著我登門拜訪。我聽話地做足了乖巧懂事的模樣，很快他們就告訴我，以后我是要嫁進毓慶宮做側妃的人，太子殿下就是我為了的夫君?！?/br>
    林默涵心道自己猜的果然沒錯，這位李佳氏原本確實是赫舍里氏選中要送到太子身邊的人，她說道：“我想赫舍里氏應該更想把自己族中的女兒送進去，只不過宮里不會同意，所以便選中了你?！?/br>
    李佳氏苦笑一聲，說道：“林姑娘說的不錯，原本這次選秀過后我就會順利進入毓慶宮。只可惜，前段時間赫舍里氏的人突然告訴我父親，這事不成了，讓家里為我相看別的夫婿。我的額娘其實并不受阿瑪的寵愛，只是因為我自小就得了一門好親事，她才能過著體面風光的生活，赫舍里氏的人前腳剛離開，后腳我額娘因為氣不過家里姨娘的冷嘲熱諷和她們拌了幾句嘴就被阿瑪罰跪了兩個時辰。她受了風寒，已經在床上躺了好些時日，姨娘趁機說動我阿瑪取代我額娘當了家，可恨他們竟連大夫都不肯好好請。眼見著我額娘的身子越來越弱，林姑娘，若這樣的境況發生在你的身上，你會怎么做呢？”

    怎么做？當然是抽你阿瑪幾巴掌，把他給打醒呀！

    這樣欺辱妻女的無能男人要來何用？若她是李佳氏，定要把渣男賤女捆到一塊，讓他們“相親相愛”到地老天荒。

    只是這話不好說出來，于是林默涵嘴上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為什么來找上我呢？難道你認為，我會賢良大度到就算有困難要克服也要讓自己的夫君納上側妃嗎？”

    不知是哪句話戳到了李佳氏的心窩子，她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說道：“上次在赫舍里氏的宴會上，我瞧林姑娘那般維護林夫人，便知道這天底下的孝心都是一樣的。林姑娘，我絕對沒有想要與你爭寵的意圖，我只是希望我的額娘能過的很好而已。赫舍里氏是不想再得罪林家才舍棄的我，求林姑娘幫我這一次吧！”

    說完便“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捂著帕子痛哭起來。

    一個嬌柔的女子在她的面前做出這般可憐的姿態來，讓林默涵感到十分地頭疼。

    她向來覺得這個世道里的女子生存不易，所以很是樂意伸出援手來幫她們一把。

    但眼前這個卻與別的不同，林默涵只讓她先起來，說道：“不管你帶著什么目的而來，我都要告訴你眼淚是這個世上最無用的東西，尤其你面對的還是個女人?！?/br>
    李佳氏不敢在這個時候惹怒林默涵，也知道待會兒若是紅著眼睛出去難免引起旁人臆測，趕緊拿帕子把眼淚擦干。

    只聽林默涵繼續說道：“我理解你此時的感受，從小到大都堅定不移的事情突然有了變故，一時之間總是難以接受的，再加上你母親的處境，你急著尋出路，就找到了我這個可能壞了你好事的人頭上。李姑娘，我只問你，你到底是想嫁進毓慶宮，還是想要徹底擺脫你和你額娘的困境？前者我沒辦法幫你，但如果是后者，我倒是有法子可以試試?！?/br>
    李佳氏先是眼前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這些時日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家里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一下子就變成就連姨娘都可以隨意辱罵之人。

    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嫁給太子，只要嫁給太子她的困境立刻便能解決，于是她說道：“只有我嫁給身份尊貴之人，我額娘才會重新被阿瑪重視起來?？沙颂拥钕?，我家并無旁的門路，想來赫舍里氏也不會讓我家投靠他人門下的?！?/br>
    林默涵說道：“你這話說的有幾分道理，但又沒什么道理。與其把你和你額娘的希望放在男人虛無縹緲的寵愛身上，不如依靠自己來的可靠。李姑娘，先前在宴會上，你額娘曾經出口傷人，我可以理解為她為了討好佟佳氏而不得不為之?？倸w是我讓你的親事發生了變故，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出面認下你做妹子。太子不見得能寵愛你一輩子，但若你是個好的，太子妃會一直保護她的meimei，絕不叫她受人欺負?！?/br>
    李佳氏不防突然聽到這番話，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心緒翻騰百般滋味一時難以說清。

    看著林默涵自信而又明亮的眼神，李佳氏的情緒再也繃不住，她放聲大哭了起來。

    第69章 選秀

    李佳氏狠狠地哭了一通，林默涵就這樣靜靜地等待她發泄完情緒。

    其實這個年紀的女子能有什么心事呢？無非就是想著能夠嫁與一個如意郎君罷了，盼著自己既能在他的羽翼之下幸福平淡的過一生，又可以讓自己的家人得到庇佑。

    只是這樣的夫君天底下尋不到幾個，尤其是那些有能力護主妻子和岳家的。

    這終究只是個美好的愿望，日子無論過到什么時候，最后都是自己在與自己過。

    李佳氏逐漸平靜了下來，只是眼眶中依舊含著淚花，水潤潤地點綴在白嫩的面龐中，當真十分可憐可愛。

    她一臉希冀地開口說道：“林姑娘若不嫌棄，今日起就喚丹珮一聲meimei吧。只要jiejie肯幫我護住母親，就算日后讓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br>
    林默涵說道：“哪里就需要你赴湯蹈火了，從今以后遇到任何不平之事都可以來尋我，我自會為你做主?！?/br>
    想了想，林默涵又補充道：“我并非隨口敷衍你，等從宮里回來之后林家會特地安排一場認親宴，你就以我家義女的身份出席。日后有我林家在背后撐腰，想必你父親也不敢再為難你們母女二人了?！?/br>
    李佳氏的眼眶再度泛紅，抽噎著說道：“先前在赫舍里氏的宴會上，我與母親曾經出口傷人，jiejie以德報怨，我的心里十分羞愧。我知道jiejie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其實我的婚事合該由父母cao心，無論如何也不能怪罪到jiejie的頭上。我抱著不堪的心思找上門來，jiejie卻這般待我，meimei當真無地自容?！?/br>
    林默涵還能說什么呢，只能好好地安慰了一番。

    她還特地留下李佳氏在林府用晚膳，席間與家人說起了今日的決定。

    賈敏和林如海對于自家女兒做的事情自然不會有意見，何況這也算是積德行善的好事了。

    黛玉和林赫瑾已然改了口，李佳·丹珮在飯桌上被左一句“jiejie”，右一句“meimei”地喚著，心里是萬般滋味，臉上的紅暈都沒有退下來過。

    飯后，林默涵甚至親自把她送回了李佳氏的府邸。

    聽說她親自前來，丹珮阿瑪的好幾個姨娘都搶著出來迎接，希望能與林默涵說上幾句話。

    領頭的一位姨娘打扮的十分花枝招展，丹珮看向她的眼神里有著掩藏不住的恨意，林默涵便知道這應該就是不給丹珮額娘請大夫的那位了。

    林默涵直接無視了她，只與丹珮直接來到了她額娘的院子里。

    西西覺羅氏正虛弱地躺在床上，見得到林默涵十分地驚訝。

    丹珮連忙說道：“額娘莫要驚慌，林家jiejie是來幫我們的。來龍去脈稍后我再給您講明，先讓大夫給您診治吧?！?/br>
    繼而她轉向林默涵解釋道：“還請jiejie莫要怪罪，我額娘并不知道我今日去拜訪jiejie了?！?/br>
    林默涵自然不會怪罪，反而讓隨行的大夫趕緊上前給她救治。

    等到西西覺羅氏服藥睡下后，林默涵對丹珮說道：“這幾日便讓大夫留在府里吧，我明日再讓人送些藥來。只是有句話要叮囑你，你與你額娘畢竟占著名分大義，一定要自己立起來。若你手里沒人，我倒是可以送你幾個身強力壯的丫環?！?/br>
    丹珮看著自己額娘的樣子，知道此時并不是矯情的時候，謝過林默涵之后便接受了她的好意。

    “我額娘一門心思都在我日后能夠嫁入毓慶宮之中，總覺得這樣便可以萬事無憂了。所以并不曾用心經營家里，我當記下今日的教訓，絕對不讓人在欺辱到我母女的頭上。jiejie放心，稍后我便帶人封了幾位姨娘的院子，再好好與父親談談。夜深露重，jiejie就早些回去吧?！?/br>
    林默涵點了點頭，也不能說李佳氏的母親愚蠢，這個時代的女子大多數都要靠娘家，靠丈夫，靠兒女才能過的好。

    只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想必今日過后李佳氏母女會永遠明白這個道理的。

    從李佳氏的府邸離開不久，馬車突然停頓了一下，隨即簾子被掀開，一個人影閃了進來，赫然正是胤礽。

    他坐下后也不說話，只一臉哀怨地盯著林默涵瞧。

    林默涵被他的表情逗笑了，說道：“這么晚了，太子爺不在宮里待著，來找我干嘛？”

    胤礽說道：“我聽說李佳氏找上了林府，害怕你心里不自在，巴巴兒的過來解釋。誰知你這個女人不但留了人家用晚膳，竟然還親自送人家回府！”

    說完他的肚子十分應景地想起了“咕嚕咕?！钡穆曇?，他一聽說這件事情就連忙出了宮，想要第一時間解釋清楚，根本顧不上用晚膳。

    林默涵笑著遞給他一盤桂花糕，隨后讓馬車在餛飩攤子前停了下來。

    很快，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就被端了上來，林默涵特意叮囑店家多放些辣椒油，一口下肚，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

    胤礽看著她享受的模樣也食欲大開，只覺得這湯頭鮮美無比，小餛飩也都長的圓滾滾的十分白胖可愛，竟比他在宮里用過的美味百倍。

    他邊吃邊解釋道：“其實，以前舅舅提過想讓李佳氏給我做側妃的之事。我覺得沒什么所謂，所以并未拒絕。直到你回京之后，他們在宴會上為難你，我心里不高興，便想通知舅舅還是另給這李佳氏找夫婿吧，正巧他也有此意。我本想提拔李佳氏的阿瑪作為補償，誰知她竟直接找上了你?！?/br>
    林默涵點了點頭，說道：“其實你不必與我說這些，即使你真的納了李佳氏我也不會生氣的。你的身份就擺在這里，日后總會有旁的女子。你放心，我定會與她們和睦相處的?！?/br>
    甚至若有個別可愛嬌俏合眼緣的她還會重點照顧，畢竟能送來太子身邊的女子怎么都得是個美人兒吧！

    可憐胤礽聽完這些話之后，頓時覺得碗里的餛飩不香了。

    他看著燭光之下林默涵那副暢想著美好未來的模樣，心里頭一次覺得快委屈死了。

    這個女人居然一點醋都不吃，還給他安排了許多小老婆，真是可惡！

    轉念一想，其實不著急的，他與她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在一起，不久之后他們甚至可以親密無間地朝夕相對。

    他總是可以等、愿意等的。

    “過段時間你們進宮之后，我會安排好人照顧你。若有人敢欺負你一定不要息事寧人，受了委屈只管打發人去尋我就是。我……我其實盼著你快些參加完選秀的?！?/br>
    這樣，就能早點嫁給他了。

    林默涵看著胤礽亮晶晶的眼神，實在不想破壞氣氛，便也說道：“我也想時間再快些的?！?/br>
    短短一句話，胤礽瞬間心花怒放，讓老板再給他上一碗餛飩！

    最后兩人是一同走著回去的，明月高高地掛在空中，將二人的影子拉的老長。夜晚的涼風徐徐吹來，空氣里似乎都是甜蜜的味道。

    到了林府門口時，林默涵瀟灑地揮了揮手就與胤礽作別了。

    看著她毫不猶豫的身影，胤礽的嘴邊浮現出一絲無奈的微笑，突然深刻地理解到了什么叫做“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br>
    很快，選秀的日子就到來了。

    林默涵和黛玉、迎春三人穿著整齊地進了宮，胤礽早就為她們打點好了一切，她們剛一到宮門口就有人殷勤地來講她們接至儲秀宮，傳說中十分嚴厲的嬤嬤也對她們露出了和藹的笑容，指揮著小丫鬟幫她們放好行李。

    每個屋里住兩位秀女，林默涵和黛玉自然同分在了最好的一間，窗明幾凈十分開闊，甚至花瓶里還別著幾只嬌艷好看的百合，而迎春則住在她們的隔壁。

    負責伺候林默涵和黛玉的丫環名叫秀荷，正是胤礽安排過來的。她的話并不多，手腳麻利地將兩人的東西都歸置的整整齊齊，只說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她去做。

    林默涵點了點頭，她與黛玉都不是吹毛求疵之人，其實并無額外需求，便讓秀荷下去休息。

    秀荷并不推辭，十分聽話地離開了。

    在等待初選的期間其實十分忙碌，即使規矩再好也需要重新學習。好在林默涵三人在家時就已經學的很好了，倒是沒費多少力氣。

    過了初選之后，便有妃嬪陸陸續續的送東西來了。

    孝莊、宜妃和安嬪都送來不少東西，大多是些吃的和用的，林默涵給相熟的姐妹們都分了些，說來她與黛玉恐怕是這儲秀宮里活的最滋潤的了。

    吃的喝的都有人源源不斷地送進來，私底下秀荷也常常帶進來些不該出現在這里的吃食，管事嬤嬤們仿佛看不見般，姐妹幾人的生活水準一點都沒有下降。

    即使有人稍有微詞也不敢在明面上挑出來，何況再蠢之人到了皇宮都知道要老老實實地保住小命。不被事故波及就算了，幾乎無人敢主動惹事。

    其實太子妃之位誰家不眼紅呢？但是再心動也要掂量一下自家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皇上、太皇太后與太子爺對林默涵那般偏愛的態度明晃晃地擺在那里，她們絲毫不會懷疑，倘若林默涵出事，宮里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誰也別想僥幸逃脫。

    得手了不一定能夠輪得到自己做太子妃，若被發現了就是名聲盡毀甚至牽連家族的大禍！

    所以，就連與林默涵不對付的哈宜呼見了她也只是冷哼幾聲以表明自己的態度，其余人就更加不敢無端上門挑釁了。

    林默涵樂得清凈自在，這次選秀也有幾個相熟之人，伊爾根覺羅·月盈，李佳·丹珮都在，且住的也不遠。

    她們得空兒就聚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八卦，日子過的倒也十分和樂。

    迎春的室友是烏拉那拉氏·費揚古家的嫡女，名喚淑容，是位十分端莊溫婉的小姑娘，這性子與迎春十分合的來，慢慢地也常來與林默涵她們一起說話。

    月盈時常被惠妃叫去說話，每每回來后便一頭扎進林默涵和黛玉的房間里，沒有形象地躺倒她們的床榻上，長吁短嘆地說自己倒霉。

    “唉，惠妃娘娘怎么都不喜歡我。一會兒嫌我說話聲音小了聽不見，一會兒又嫌我說話聲音太大嚇著她了。再不就是說我泡的茶不夠清香撲鼻，不是濃就是淡。害，她不就是想讓大阿哥娶那拉氏的姑娘沒成功嘛，又不是我不允的，何苦來為難我??！”

    幾人都被她這幅模樣給逗笑了，林默涵說道：“瞧你這幅樣子，好像也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里吧。自古婆媳關系就難相處，你做做樣子就得了?！?/br>
    黛玉也放下手里捧著的書，笑著說道：“你們說我jiejie這叫什么？有句話叫‘站著說話不腰疼’，大家都知道你以后是不用受婆婆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