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夫人瞧著賈母似乎十分地鐘意黛玉的樣子，便更加坐不住了。

    就算她再討厭賈敏，也不得不承認賈敏的兩個女兒確實是與別家不同的。莫說三春比不上人家，就連寶釵那樣穩重端方的人站在她們二人面前也要遜色幾分的。

    倘若非要挑一挑有什么毛病的話，那便是和賈敏一樣，身上都帶著一股子令人討厭的清高之氣。

    不過是個伯爺的女兒罷了，裝作這么目無下塵地給誰看？

    她的元春還是國公府的嫡女呢，也沒有整日擺出這種做派來。

    王夫人不停地轉動這手上的佛珠，見到賈母和王熙鳳不住地夸贊著林默涵和黛玉，心里十分地不服氣。

    女子就應當以溫順恭讓為重，像寶釵和元春那樣的就很好，這姐妹二人不過是仗著一副好相貌罷了，實在當不得如此高的贊譽。

    她是這般想的，便也是這樣說的：“meimei和外甥女兒初到京城，恐怕家里還未曾理順，但凡有什么缺的只管打發人來榮國府與我說一聲便是，這里一應都是現成的，自家親戚不用這般地客氣?！?/br>
    賈敏只當沒聽出來她話中暗含的炫耀之意，客氣地道了聲謝，便不再說什么了。

    然而王夫人卻并未就此打住，而是接著說道：“說來兩位外甥女兒也到了該學些針黹女紅的年紀了吧，倘若在京城里一時找不到好的師傅，也可以到榮國府來，正巧她們姐妹也請了人來教呢。兩位外甥女兒一塊學習倒是更方便了，meimei覺得怎么樣？”

    此話一出，原本還十分熱鬧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這無疑于當面說林默涵姐妹身為女子，卻連最本分的規矩都沒有學過，實在太不像話。更是諷刺她們從揚州而來，比不得在京城的榮國府富貴，把林家形容成了上門占便宜的窮親戚。

    王夫人甚至連問都沒有問上一句，竟是想直接把這個帽子硬扣到她們的頭上。

    屋里的人又不是傻子，自然都聽了出來。賈母和賈敏母女皺著眉頭的樣子十分相似，明晃晃地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王夫人心中不屑，她就是在表達自己對林家姐妹的不滿又如何？反正自己說的都是實話，賈敏還敢直接與自己翻臉不成？

    然而這些都只是王夫人想的美，賈敏當場便說道：“二嫂便不用cao心這些，她們兩個當年在揚州時就跟隨蘇州的女紅大師學了幾年，前幾日進宮時我的一應穿戴皆是她們姐妹二人親手所做，就連太皇太后都夸贊過的。倒是不知二嫂怎會認為她們不曾學過這些？還是說你是成心如此的？”

    其實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個還未曾出閣的女子，倘若被傳出去長到十幾歲都不曾學過針黹女紅的名聲，少不得會被議論一番。

    不是說嬌氣便是說不懂規矩，其實也與當下所有穿的、用的都需要手工縫紉有關，這是一項必備的生活技能。

    林默涵聽王夫人竟拿這種事情來挑釁她們，心里也挺膈應的。奶奶個腿兒的，惹急了老娘明天就給你把縫紉機搞出來，讓天下的女子以后再也不用被人以針線活兒衡量是否賢德。

    還好老母親賈敏的戰斗力并不弱，幾句話就把王夫人堵的啞口無言。

    畢竟就連太皇太后都被抬出來了，她總不能說太皇太后眼瞎吧！而且賈敏最后的質問無疑是打在了王夫人的臉上，她正氣憤地盯著賈敏，怨恨賈敏竟如此不給自己留臉面。

    而這會子賈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太皇太后”四個字吸引住了，連忙問道：“你們進過宮了？還是被太皇太后召見的？怎么這般大的事情都不來告訴我一聲？太皇太后都與你們說了些什么？”

    這番話問的賈敏也一臉懵，她沒有想到娘家的消息來源已經閉塞到如此程度了。

    當日她們母女三人從宮里出來的第二天，便有無數的帖子遞到了林家。里面既有十分顯赫的滿洲大姓，如赫舍里氏、佟佳氏、瓜爾佳氏、富察氏、那拉氏等等，也有些漢族文官清流，如張家、陳家等，都以各種各樣的名目邀請她們參加宴會。

    如今皇上政權穩定，太皇太后在一直都在病中，幾乎很少再見外人了。然而卻破天荒地見了林家母女，甚至許多人都瞧見了淑慧長公主親自把她們送了出來了，就連給林家賜了個不尋常的嬤嬤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現在朝廷正在忙著給大皇子和太子選福晉，若只是大皇子福晉，想必不會連太皇太后都被驚動了，而且消息靈通些的都知道明珠正和尚書科爾坤走的極為親近。

    那么，十有八九便是為了太子了。而且這樣的看重，想必不會是側福晉的位份，很可能就是太子妃！

    大家自然會對這么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林家十分地好奇，所以便想一探究竟。

    只是沒有想到榮國府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賈敏突然便覺得十分地無力。

    其實當日宮里來人時，王熙鳳正在林家，只是她也不知道姑姑等人的態度，回來之后除了告訴了賈璉外便沒有再亂說。

    不過，這也足以證明了如今的榮國府是多么地墮落了。

    府里的境況已經不如當年了，府里人竟還不主動留意外頭的動靜，真是活該越過越不行！

    賈敏真的非常想對自己的母親說，沒事別總在榮國府這一畝三分地上折騰來折騰去了，有那個時間好好揣摩朝廷的動靜，帶著全家恢復往日的榮光豈不更能穩固您老祖宗的地位嗎？

    然而看著賈母一臉的興奮，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

    第39章 好戲

    拋開有些沉重的心情，她回賈母道：“前些時日確實進過宮了，先前一直沒能回來便是這個原因。我也不大清楚太皇太后為什么要見我們，許是上次圣駕南巡之時安嬪和宜嬪兩位娘娘曾夸贊過她們姐妹幾句，不知怎么傳到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耳朵里罷了。倒也沒什么特地之處，母親無需如此在意?！?/br>
    然而賈母卻并不是這樣想的，她太想知道宮里的事情了，不然也不至于同意把好好的孫女兒送進宮里做伺候人的奴才。

    她想到了這一方面，王夫人自然也想到了自己的女兒，連忙問道：“你們進宮的時候可見到元春了沒有？她現如今在惠嬪娘娘的延禧宮里伺候著，也很得重用呢?！?/br>
    賈敏說道：“二嫂說笑了，我們只在太皇太后的慈寧宮里停留了一會子，并沒有見到其他宮里的人。再者說，我上一次見到大侄女時她還是個小女孩兒呢，如今恐怕就算面對面碰到也難說能夠認得出來?！?/br>
    王夫人十分地失望，說道：“是啊，meimei如今是貴人，哪里還能認得她呢？”

    這話便叫人聽的難受了，又是在諷刺賈敏拜高踩低了唄

    屢次讓她們不痛快，林默涵覺得十分有必要給這位王夫人一點顏色瞧瞧，省的人家真當自家都是泥捏的呢！

    既然剛才她們姐妹被針對了，那么今日便先修理從王夫人的崽開始吧。棍子只有打在自己身上才會覺得疼，也好叫這位王夫人知道無故嘴賤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而正巧賈母覺得方才賈敏剛才恐怕沒有說實話，便想著此事確實不好當眾說出來，便讓李紈、鳳姐兒和三春姐妹帶著林默涵姐妹去園子里玩，還隨便找了個借口把邢、王兩位夫人一同給打發走了。

    這可更加地合了林默涵的心意了，幾人來到了園子里。方才還充當背景板的三春姐妹瞬間就活潑了起來，她們十分好相處，不一會兒便與黛玉玩到一處了，幾人說說笑笑的好不開心。

    而林默涵卻悄悄地湊到了王熙鳳的身邊，說道：“嫂子，我求你一件事兒吧。不知你能否打發府里的幾個小廝派人去東府蓉哥兒媳婦的娘家把她的弟弟秦鐘給接過來，我看王夫人今日忒不懂事了，想給她找點事情做?！?/br>
    王熙鳳是知道賈寶玉和秦鐘常廝混在一起的，一聽便知道林默涵要搞事情了，她回來之后也被王夫人搞的十分心煩，自然十分樂意見到她吃癟。

    于是，王熙鳳說道：“我這就打發人去秦家接，保證把人給你接來?！?/br>
    林默涵說道：“給我接來做什么？人來了之后就直接叫他去見寶玉吧，嫂子只管盯著他們在哪個院子見面就是了?！?/br>
    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王熙鳳就立刻去安排這件事情了。

    那邊三春姐妹和黛玉撲起了蝴蝶，滿園子都是她們的笑聲，聽著好不快活。

    突然又有幾人向這邊走來，為首的那個臉若銀盤，面若春花，行動之間十分地穩妥，林默涵覺得十有八九便是薛寶釵了。

    其他幾人也注意到了，果然聽探春說道：“寶jiejie也來了，快來快來，有兩位神仙似的林jiejie要介紹給你?！?/br>
    這時，后面有個丫環站了出來，仔細一瞧竟是王夫人身邊的金釧兒，她對眾人說道：“太太說了，正好寶姑娘家住在這里，大家都是親戚，彼此年齡又十分相近，很該親近親近?！?/br>
    這話倒也沒有毛病，不管王夫人抱著什么目的，薛寶釵起碼是個比她靠譜的人。

    王熙鳳也和探春一起拉著林默涵和黛玉與寶釵一一見過，問過彼此的生日之后便確定了稱呼。寶釵八面玲瓏，對林家姐妹釋放了十足的善意，很快就一同玩起來了。

    原來她一早便聽說了林家今日要來榮國府之事，而且王夫人為了抬高賈寶玉的身價從而給薛家增加一些緊迫感，曾經特地給透露過賈母有意于將林家女兒聘給寶玉之事。

    所以，今日一見到寶玉竟來了梨香院寶釵立刻就覺得不好，即使聽說了是王夫人讓來的她也不敢真的把人留下。

    王夫人是她的姨媽，就算稍有得罪也無妨。但是此舉一定會激怒老太太，她實在不敢留下寶玉。

    薛家在榮國府灑出去了大把的銀子，又苦心孤詣地營造出了自己懂規矩知禮儀的好名聲，不能讓姨媽與老太太一時的慪氣而毀了。

    薛寶釵從未想過要與賈母站在對立面上，至少現在絕對不可以。否則別說把寶玉當做備胎了，恐怕立刻就會被轟出榮國府。

    所以，她三言兩語就哄著寶玉回榮慶堂了，便是想讓賈母知道自己絕對不是有意做下這等猖狂之事的。

    然而賈寶玉一出梨香院的門沒多久就被賈政的那些清客相公們給纏住了，圍著他說了好一會子的話都不放人。后來又被賈璉的人給尋到了，直接被帶到了前院的宴席上，這會子正瑟瑟發抖地被賈政當著眾人的面訓的跟狗一樣。

    幸虧薛寶釵早就清楚寶玉的性子，恐怕他不肯乖乖地回去，便遣了鶯兒務必把他好生地送回去。結果果然出了岔子，一聽到寶玉最后被帶到了前頭，而賈政也在場，便覺得可能要生事端。

    她連忙打發人去榮慶堂給王夫人報信兒，卻正好趕上賈母著急問宮里的情況而把她們都趕了出來，便少不得要親自來找王夫人。

    薛寶釵是這樣對王夫人說的：“寶兄弟來了梨香院之后，我和媽本來準備了一桌席面想留下他用午膳，誰知他記掛著老太太，坐了會子便要走，竟是怎么也留不住。我不放心便差人去送他，誰知竟被老爺的清客相公們給纏上了，后來也不知怎么的就被請去前院了?！?/br>
    王夫人一聽便覺得寶釵也太沒用了，竟連寶玉都哄不住，白浪費自己的一番布置。如今老爺也在前院，萬一當著林姑爺的面訓斥寶玉，豈不是丟了天大的面子？

    這怎么能行？她如今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賈敏瞧自己的笑話。

    然而，這會子已經這樣了，她除了趕緊派人去前頭盯著賈政那里也沒什么好法子了。

    對于寶釵，她也只能安撫道：“好孩子，你兄弟的性子一向古怪，這怎么能怨你呢？只盼著老爺能看在有外客在場的份兒饒他一次吧。先不說這些了，姑娘們都在園子里頑呢，我讓金釧兒送你過去，你便替我去招待林家姐妹吧?！?/br>
    只有主人家才會出面招待客人，王夫人無疑又在給薛寶釵畫大餅。

    寶釵現在還想進宮去參加小選，自然不想在這個時候留下話柄，連忙說道：“我只去多認識兩個姐妹也就是了，如此便不打擾姨媽休息了?！?/br>
    王夫人反而覺得寶釵不是那等順著桿子往上爬的人，對她先前沒能留下寶玉的不滿消散了幾分，便讓金釧兒送寶釵去園子里了。

    林默涵見黛玉從榮慶堂出來后臉上的神色才輕松了幾分，趁著眾人都去瞧錦鯉的時候問道：“方才我見你在外祖母身邊時臉色很不好，可是覺得別扭？”

    其實黛玉掩飾的很好，起碼除了林默涵別人都沒有發現她很難受，她心里十分地熨帖，說道：“我也不知怎么的，一到這里便覺得焦慮不安，方才在外祖母身邊時更是沒來由的胸悶氣短。直到和姐妹們來到園子里才好了許多，這會子已經沒什么了?！?/br>
    林默涵說道：“既然覺得不舒服咱們日后就少來這里，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誰也不能勉強你?！?/br>
    黛玉點了點頭，她確實挺不喜歡這里的，只是又說道：“倒是和這幾個姐妹們在一處覺得十分投緣，可惜日后也不能常見了?！?/br>
    “這有什么難的，咱們只把她們請到林府就是了，老太太不會攔著的。既然覺得開心，便一同玩去吧，到底這幾個姐妹心性不錯，多交幾個朋友總是好的。等晚些時候，我還準備了一場好戲給你看呢?！?/br>
    黛玉一聽便來了興趣，jiejie說的好戲必然是精彩的，稍微一想便知道是針對王夫人的，那她可太想瞧了。母親就是從小到大溫柔慣了，又一向喜歡給人留一線，要是換成她早就把二舅母罵個狗血淋頭了。

    順便一說，她看見王夫人的第一面就惡心的想要吐出來，也是忍得很辛苦的。

    王熙鳳見姑娘們都玩得開心，讓人把女兒也帶了過來，又預備了好些有趣的玩意兒，甚至連筆墨都準備了一些，三春和黛玉、寶釵正興致勃勃地要作詩呢，還不忘央著李紈給她們做裁判。

    只留下林默涵和王熙鳳母女悠閑地坐在一旁吃果子，榮國府的園子布置地相當華麗，花團錦簇美不勝收，又有這些姑娘們無憂無慮的笑聲，林默涵此刻覺得十分放松。

    不多時，平兒便來對她們二人說道：“秦家小相公已經接來了，不過這會子寶二爺剛被二老爺教訓了一通，怕是要一會子才能脫身呢。咱們二爺讓打發人來說了，讓表姑娘和奶奶放心就是?！?/br>
    林默涵說道：“那便多謝表哥了，咱們一會子等著看戲就是了?！?/br>
    過了一會子，鴛鴦來請她們回去榮慶堂，只說是老太太請姑娘們吃些茶果。

    眾人回去之后，林默涵發現賈母的臉色多少有點緊繃著了，看來并沒有從母親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也是，在圣旨沒有下來之前，哪怕一星半點母親也不會對外透露的。

    邢、王兩位夫人自然也在，姑娘們在外面玩了大半響，也確實有些累，便坐下來用些果子點心。

    賈母見到寶釵也來了，倒也沒說什么，只是引她上前與賈敏見禮罷了。

    好在賈敏準備的見面禮十分充足，見寶釵也是個齊全人便也夸贊了一番。

    正在其樂融融之時，突然有個丫頭進來了，附在在王夫人的耳旁說了句話，讓她當即變了臉色。

    王夫人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對賈母說道：“了不得了，不知怎的老爺竟請了家法要打寶玉，老太太快去瞧瞧吧！”

    賈母一聽眼前就是一黑，怎么在這個時候動起了家法，一時之間不知該責怪還是心疼，連忙問道：“可知道是因為何事？”

    那丫頭哪里知道，連忙回道：“回老太太，前頭的人只說老爺動了氣，已經把寶二爺打的血淋淋的了，叫快些請您去瞧瞧，不曾說明是何緣由?！?/br>
    王夫人一聽賈寶玉已經被打的“血淋淋”，立刻坐不住了，驚呼一聲便往外走了。

    賈母也緊隨其后，賈敏就在她身邊，少不得扶住了她，一同前往。

    余下的眾人也都跟著過去了，賈寶玉可是賈母的心肝寶貝蛋，她們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表示關懷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