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不知道?!壁w潯平直地說,“但聽你常這般罵?!?/br> 虞茉下意識要辯駁,畢竟她是淑女,豈會動輒罵人? 但轉念想想,過去被趙潯欺負得狠了,什么“禽獸不如”、什么“衣冠禽獸”、什么“卑鄙無恥”,倒豆子般灑了出來。 還真是她常罵的。 “咳,往事無需再提?!庇蒈耘?,“殘荷宴那日,你也會去嗎?” 趙潯卻賣個關子,神秘道:“先不告訴你?!?/br> 第88章 赴宴 轉眼間,到了赴宴這日。 雖說一連放晴好幾天,但昨夜伊始,小雨淅淅瀝瀝。 晨起,院中散發出怡人的花葉馨香,被雨水沖刷過的瓦礫也锃亮生光,早有仆從撐著油紙傘在窗下清掃落葉。 “meimei起了嗎?”溫落雪仍在院外,已迫不及待地揚聲喚道。 虞茉正梳著頭,忙央高嬤嬤代為迎接,一面羞赧道:“我還以為今日起得很早,不成想jiejie都收拾妥帖了?!?/br> 溫落雪提著裙裾跨過門檻,聞言,露齒笑了笑:“是我太開心了,天蒙蒙亮便鬧著試衣,你的呢?” 她指向榻上,薄粉衣裙如云如霧,質地rou眼可見的輕盈。而袖擺藏了銀線,行走間光華流轉,又不至于刺目,端的是巧妙。 “我亥時末才歇息,是以提前試過,尺寸將將好?!?/br> 因繡娘力求完美,臨行前一日方趕制出來,又需熏香,等天黑了慢慢差人送至兩位小姐并啟公子的院中。 彼時,趙潯冒雨翻窗而入,虞茉心疼壞了,親自擰帕為他擦拭。 一個赤著胸膛,一個身著單薄寢衣,在靜夜中呼吸交織,擦著擦著就雙唇相接,吻得忘乎所以。 而鸝兒取了衣裙,本想回去偏房,但見她屋中燈火搖曳,推門道:“小姐,你不是惦記著新衣么?繡娘已經送來了?!?/br> 幸而趙潯每回先順手門閂,不至于被底下人撞見她手腳并用地纏著少年健壯軀體的一幕。 饒是如此,虞茉仍被嚇得泫然欲泣,伏在趙潯肩頭哭喪道:“以后再也不看俏寡婦偷情的話本了,你知道嗎,我的心險些要從嗓子眼兒掉出來?!?/br> 趙潯不置可否,單臂托著她從浴房回了窗邊。 烏云遮月,雨打芭蕉,他將愈發緊張的虞茉禁錮在胸前,繼續先前被迫中斷的吻...... “禽獸?!庇蒈砸Я艘Т?,透過銅鏡看向表姐身上的碧色衣裙,不吝贊嘆,“竟像是我前些日子讀過的《俠女傳》里的人物?!?/br> “此話當真?我正是喜歡斷夢姑娘才擇了碧色?!?/br> 溫落雪羞紅了臉,雙眸卻笑盈盈地回望她,感慨道,“還是meimei好,兄長瞧了至多夸句‘不錯’,悶死個人?!?/br> 姐妹二人“奚落”幾句溫啟,換好行頭,如亭亭并蒂蓮般相攜出了府門。 藍氏正交代兒子仔細照看meimei,尤其是虞茉,初來乍到又生得惹眼,必然要被各家公子、小姐打聽來打聽去。女眷那邊有溫落雪照應,至于男子,則需溫啟謹慎言語,莫要壞了meimei的名聲。 溫啟好脾氣地應下,聞見腳步聲,側目看去。 “你等著瞧好了?!睖芈溲┨袅颂裘?,悄聲道,“他定是要說‘不錯’?!?/br> 果然,溫啟禮貌地掃了一眼,語態誠摯但用詞匱乏道:“今歲的衣裙樣式不錯?!?/br> 這下連藍氏都無聲笑了笑,同虞茉擠擠眼:“別看他作詩寫文章信手拈來,若令他夸兩句有新意的,跟要了命似的?!?/br> “母親?!睖貑⒉毁澰S地出聲,“該啟程了?!?/br> 等上了馬車,溫落雪想起一茬,低低問:“太子殿下可會來?” “應是會的?!?/br> 趙潯并未透露,但虞茉篤定,某些泡在醋罐子里的人決計不會由著她和諸多郎君碰面。 他怕是暗地里琢磨什么宣誓主權的鬼點子呢。 “對了,今日能見上裴家表兄和表妹?!睖芈溲┙榻B說,“表妹嘴笨,從未吵贏旁人,還好你來了,不然我孤軍奮戰多辛苦?!?/br> 溫啟聽了個全乎,頗為無語道:“小雪,長公主的宴席不是用來讓你同人爭執的......” “哼,胳膊肘往外拐?!?/br> 眼見著一母同胞的兄妹要斗起來,虞茉硬著頭皮將話題引至自身,問:“舅母替我選了幾個好日子,等定妥了,兄長和jiejie可千萬要帶友人來捧場?!?/br> “自然?!睖貑⒖椿厮?,“祖父近日氣色大好,興許也能去為你鎮鎮場子?!?/br> 溫落雪則略有疑惑道:“友人?你這么一提,我才想起有些日子不曾瞧見樓姑娘,姓孟的也息了聲。倒是虞蓉,遞了兩回拜帖,央我帶她去赴宴,看樣子是被孟三放了鴿子?!?/br> 虞茉面色微微僵硬,淡聲應和:“是嗎?!?/br> 東門寺一事,趙潯漂亮地收尾,半點風聲也沒有走漏。江、溫兩家皆以為她尋常上過香,被皇后娘娘邀去小坐,僅此而已。 至于如何處置樓家,又是否從七皇子手里剝出了孟璋兮,她刻意不去打聽。唯獨交代過趙潯,萬萬不能令女眷淪為官奴、娼妓。 此刻聽jiejie冷不丁提起,心頭突突直跳,還是溫啟覺出了異常,疑惑道:“小妹可是身子不適?” “無妨?!庇蒈悦懔ππ?,歸咎于是初次赴宴感到緊張。 溫落雪聽后摟了摟她,哄著:“有我在呢,而且,長公主是你家殿下的姑姑,誰緊張也輪不到你呀?!?/br> 虞茉面色稍霽,調皮道:“我今日可是以溫府三小姐的身份出現,一會兒定要跟著jiejie好好學,不能給咱們溫家丟臉?!?/br> ... 馬車行了近半個時辰,在長公主的園子外停下。 占地兩百畝,光是從莊嚴典雅的朱紅雕花木門來瞧,便能得知出手之闊綽。 幸而,虞茉的芯子來自現代,每逢春、秋,學校會組織各類活動,古今中外的宮殿她多游歷過,不至于露怯。 溫落雪壓低嗓音夸贊meimei:“比我鎮定多了,你若是在京中長大,還有那些人什么事兒?!?/br> “有jiejie陪著才不怕,讓我獨自來,也該六神無主了?!?/br> 因宴會正式開始以前,男女不同席,溫啟語重心長地交代兩句,隨內侍往蓼汀院去了。 另有宮婢過來為女眷引路,然而,方穿過抄手游廊,聽人脆聲喚道:“溫jiejie,等等我呀?!?/br> 虞茉跟著回眸,見一身著鵝黃紗衣的俏麗女郎,容貌有幾分熟悉,笑容甜蜜。 溫落雪倒是和氣應了聲:“阿瀅?!?/br> 被稱作阿瀅的女子似也知曉虞茉的存在,臉蛋紅撲撲的,等喘勻了氣兒方見禮:“虞jiejie,我是霍瀅?!?/br> “啊,霍公子的meimei?!彼巳?。 “是我是我?!被魹]坦然地擠入姐妹之間,一手攙一位,只覺眼睛忙不過來,又垂眸看向溫府繡娘精心縫制的衣裙,沮喪道,“和兩位天仙般的jiejie站在一處,倒顯得我像是毛毛躁躁的丫鬟?!?/br> 溫落雪勾唇:“你還知道自己毛毛躁躁?!?/br> 虞茉一聽,看來jiejie和霍源遠沒有表面上疏遠,否則怎地與霍家人如此相熟,甚至到了能自在調笑的地步。 而霍瀅的確為兄長cao碎了心,見縫插針地籠絡道:“再過不久便是我的生辰,溫jiejie、虞jiejie,你們會來吧?!?/br> 侯府嫡女的生辰自然要在霍府cao辦,溫落雪眼前浮現略帶痞笑的臉,癟了癟嘴:“不一定得閑?!?/br> “虞jiejie,你呢?”霍瀅轉頭,可憐兮兮地問。 “......”虞茉哪里忍心拒絕,溫和道,“我會過去?!?/br> 霍瀅歡呼一聲,暗道兄長于追求小娘子一事上毫無天分,但總算提供了可靠的消息。 譬如虞jiejie耳根子軟。 譬如溫家上下現今將她捧在手心,若能說服虞jiejie,屆時,落雪jiejie會主動跟來。 待跨過月洞門,女子嬉鬧聲隱約飄出。 溫落雪巡視一圈,找見抱臂立在青竹前同人寒暄的裴婉,喚道:“婉婉?!?/br> 裴婉正聽文家小姐哭訴負心郎君的行徑,臉色快要發青,表姐的嗓音無異于仙律,勾得她迅速回眸。 目光卻是先落在虞茉身上。 畢竟,貌美而面生,在何處皆是打眼的。 果不其然,暢談中的貴女們亦紛紛投來視線。其中有性情爽朗者,快步走了過來,輕拍溫落雪,笑問:“哪里來的meimei?!?/br> “這是我姑母的獨女,從前住在螢州,今歲被祖父接了回來?!睖芈溲┙榻B道,“她姓虞,單名一個‘茉’字,雖未改姓,可已是我們溫家的人?!?/br> 裴婉也迎上前,半是羞怯半是好奇,輕輕道:“你還認得我嗎?” 虞茉屈指點了點額角,如實說:“幾月前,我病過一場,不記得過去的事了?!?/br> 聞言,貴女們俱是唏噓,有人追問:“好端端的怎會病呢?” 在京中,若有誰得了急癥,是能請太醫來府里診治的。加之皇后娘娘大力扶持女醫官,女兒家的難言之隱也能得到醫治。 觀虞茉氣色紅潤,舉止得體,顯然不是緊衣縮食的貧苦出身,又背靠溫府,怎么患上了失憶的重癥。 溫落雪簡略說了螢州虞府發生的事,不必添油加醋,也不必交代細節,但足以令眾人知曉虞長慶一家三口的真面目。 尤其,柳姨娘與虞蓉近來活躍得很,已有幾位隱隱聯想到了她們。 “都過去了?!庇蒈园矒岬嘏呐呐嵬竦氖?,朝四周的小娘子們告饒,“再說下去,我表姐怕是要把妝給哭花?!?/br> “對對對?!被魹]應聲,“一會兒還要向長公主獻藝,可不能哭?!?/br> 心腸軟的小娘子跟著收淚,向溫落雪借了虞茉,圍繞著她,或是問“來京城多久了”、或是問“可還住得慣”。亦有人打聽妝容和衣料,氣氛極為融洽。 等虞蓉隨宋家千金入園,便遠遠瞧見一窈窕身影,因是背對著她,無從窺見面容,但身形玲瓏,長發如幡。 她心臟猛地一跳,險些踩脫宋小姐的繡鞋。 宋茗玥擰眉,低斥道:“呸,你長了兩只眼睛是當擺設的么?!?/br> 虞蓉忙不迭認錯,攏于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生生掐出幾道深痕,嘴上陪笑道:“您別生氣,貴女們都看著呢?!?/br> “咳?!彼诬h恢復笑臉,用氣聲提醒,“離我遠點?!?/br> “是......” 虞蓉壓根瞧不上宋家小姐,隨意敷衍過去,目光自發地移向方才瞥見的身影。 誰知眾女仍在嬉鬧,可人群中唯獨失了那抹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