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過來?!鄙砗罄洳欢№懫疒w潯的聲音。 她回眸瞧去,發覺某人正與表兄坐在長桌兩側,遂歪了歪頭:“我?” 趙潯頷首,一本正經道:“雨勢要大了,仔細淋濕?!?/br> 虞茉攤開掌心,感受微雨砸落,認命地踱步過去。謹慎起見,她在距離二人皆遠的位置坐下。 誰知趙潯半跪起身,親自斟茶,在溫啟不掩驚恐的眼神中,溫和道:“手藝生疏,溫少卿若不嫌棄,嘗嘗看?” “是......”溫啟險些要行大禮叩謝。 而這時,趙潯已再斟一杯,刻意吹涼些許方遞給虞茉。 后者并未深想,輕輕嗅過,一飲而盡。入口甘甜清爽,遂自然不過地伸手,示意趙潯續杯。 直至連飲三杯,她撞上表兄欲言又止的破碎神情,后知后覺地明白趙潯此舉何意。 他分明在透過彼此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熟稔,將露頭的、未露頭的情敵統統扼殺在襁褓之中。 好有心機的狗男人! 察覺到虞茉怨懟的視線,趙潯不以為恥,勾唇笑道:“長公主過兩日有意cao辦殘荷宴,不知溫少卿與令表妹可得閑?” 往年常在月末設宴,是以溫啟下意識嘆說:“今歲為何提前了許多?!?/br> 趙潯把玩著茶盞,目光投向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虞茉,意味深長道:“大抵是興致好?!?/br> 既開了話頭,氣氛漸漸活絡。 和溫啟閑扯幾句文章后,他狀似不經意地道:“敢問姑娘芳名?” “......”既知趙潯是儲君,平民百姓如何敢欺瞞,于是她噎了噎,沒好氣地答,“虞茉?!?/br> “茉莉的茉?” “正是?!?/br> 溫啟執杯的手頓住,烏黑眼眸不動聲色地左右移視,逐漸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太子殿下似是對虞表妹一見鐘情了。 以表妹的姿容,被少年郎傾心實屬常事。只不過,素聞太子殿下不近女色,一時,溫啟既存有疑慮,又不免與有榮焉。 然而,不待溫啟消解復雜心緒,趙潯冷不丁提起:“聽聞太傅大人有意為二位結親?” 親事乃私事。 太子殿下貿然過問,倒也不好指責對方逾矩。 登時,一口茶卡在咽喉,令不善掩藏神情的溫少卿嗆住,清秀面龐紅透。 祖父的確曾有意讓虞茉嫁回溫家,但與江府的婚約未退,是以只能擱置。如今人死生復生,溫啟也接到家書,大意是回京之后先與表妹尋常相處,若能生出情愫再親上加親。 真正見過虞茉方知曉,她比預想中愈發鮮活生動,如同燦陽下艷麗的牡丹,存在本身即攝人眼球。且性情俏皮不失禮節,率真不乏驕矜,放眼京中也是獨一份。 若說無動于衷,未免自欺欺人。 不過相識時間太短,溫啟尚不及深想,現下太子問及,他也斷不能壞了姑娘家名聲。 于是果決地搖了搖頭。 趙潯心滿意足地彎翹起唇角,卻遭虞茉在桌下重重一踩:“......” 玄色官靴多了極淺的印記,而罪魁禍首佯作無事發生,頂著發燙的粉腮說道:“我去吹吹風?!?/br> 他頓了頓,跟著起身,朝難掩驚詫的溫啟直言:“失陪?!?/br> 至此,趙潯品出了作為“愛慕者”的便利。非但能光明正大地黏著她,還能將潛藏的競爭對手變為舅兄,一箭雙雕。 溫啟恍恍惚惚地回了內室,在胞妹身側坐定,等緩過神來,耳語道:“我懷疑,太子殿下喜歡虞表妹?!?/br> “......”溫落雪利落地抽走霍源手中的牌,抬眸,見不遠處的甲板上,江風吹起少女烏黑如綢緞的長發,有幾縷拂過少年儲君的下頜,他興許是覺得癢,垂首笑了笑,而后屈指捻住,一面聽虞茉撅著唇抱怨什么,一面細細摩挲。 簡直不能再登對。 而兄長現在才發現,還真是“明察秋毫”。 -- 虞茉也的確在生氣,只因趙潯今夜要與禁衛軍統領商議圍獵一事,勻不出時間出宮。礙于周遭人多眼雜,又不便將人攏在懷中輕哄,無奈道:“明日我去接你如何?” 她與江夫人約了為溫憐上香,不必同乘,在山腳碰頭即可,回府時亦當如是。 思忖片刻,勉為其難地應聲:“那好吧,我要一下山就能看見你,不然以后休想再叫我留窗?!?/br> “好?!?/br> 這時,她瞥見三五稚童捧著糖人穿過長巷,眼眸發亮:“你去給我買糖人,要老虎和獅子!買兩個,一個給jiejie?!?/br> 趙潯微微偏過頭,見內室圍著棋桌的幾位正全神貫注,遂躬身在她唇角印了印,笑道:“遵命?!?/br> 另一廂,霍源輸得精光,由溫啟接替。 他用浸了花瓣的清水搓洗過指節,納悶兒道:“手氣怎么這么背呢?!?/br> 再見溫啟甫一上桌便扳回些許,更覺氣憤,干脆出了房門,也來至甲板。 霍源笑問:“他人呢?” 虞茉聞聲回眸,指了指岸邊:“去買甜點了?!?/br> 侍從擁簇著頎長身影在人群中穿梭,而攤主被稚童圍得水泄不通,驟然見到少年,下意識朝他身后看了看,還以為會瞧見孩子。 “嘖嘖?!奔幢愀糁嚯x,霍源仍是酸得搓了搓胳膊,隨口道,“先前在別院住得怎么樣?” 她如實說:“我很喜歡花圃里的秋千架?!?/br> 霍源揚唇道:“是我母親的主意,舍妹小時候最愛花花草草,于是在她生辰時建造了那處別院?!?/br> “其實我很好奇,你們幾個是如何玩到一處還成為朋友的?!?/br> “朋友?” 他受寵若驚地眨眨眼,旋即泄露出一絲得意,抱臂,佯作云淡風輕道,“潯哥兒當真說是朋友?” 虞茉重重點頭:“你們逃學他頂包的朋友?!?/br> “......” 霍源斟酌過用詞,正欲吹噓一番,余光掃見金紋衣擺,頓時惡從膽邊生,故意壓低嗓音,“老實說,你喜歡江辰那小子還是潯哥兒?” 猝不及防的提問令虞茉怔了怔。 她與江辰稱得上素不相識,但以古人的眼光來看,婚約存續多年,他二人遠比尋常人親密。 “這個嘛?!庇蒈月柭柤?,“自然是——” “霍源,你在這里做什么?!?/br> 趙潯略帶不耐地打斷,涼涼道,“溫姑娘在里間坐著,不去她面前獻殷勤?” 話音落下,霍源紅著耳尖快步離開,連“告辭”也忘了說。 虞茉被逗笑,杏眼彎成弦月,樂不可支道:“你逗他做什么,這下更不敢和表姐搭話了?!?/br> 趙潯冷沉著臉,將繪得栩栩如生的糖人遞與她:“所以呢?!?/br> “什么呀?!?/br> 他頓了頓:“方才的答案?!?/br> 虞茉不免語滯,心道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怎么還如此介懷江辰的存在,怪道惦記著名分。 遂隱晦地勾住他的尾指,帶了真意認真哄道:“我心里從始至終只有你一個?!?/br> “好?!壁w潯反握住她,“明日在榻上再說一遍?!?/br> 第78章 變故 東方欲曉,雞鳴起伏。 虞茉頂著微微泛青的眼起身,在銅鏡前秀氣地打了個呵欠。 見狀,鸝兒半是狐疑半是關切道:“小姐,昨夜沒睡好嗎?是涼了還是熱了,總不能又是在偷瞧話本吧?!?/br> “沒有的事……” 話雖如此,看著鏡中睡眼惺忪的人,虞茉納悶極了。 按說夜里趙潯不曾造訪,則少了人折騰自己,她該神清氣爽才對。結果呢,卷裹著被褥滾來滾去,兀自發愣許久方入夢鄉。 仿佛剛一闔目便到了時辰,又被匆忙喚醒。 “小小姐,記得用了早膳再出門?!备邒邒叨藖硇迈r出爐的軟嫩豆花,添了足足兩勺霜糖,再捻起蒲扇替她吹涼。 虞茉瞬時精神,不贊許地道:“嬤嬤,您當我是瓷做的人兒么?快歇著罷?!?/br> 高嬤嬤抿唇直笑,目光溫和地看著她:“咱們家小小姐雖不是瓷做的,但在我們心里是珠寶鑲出來的玉,可不得仔細養著?!?/br> 鸝兒盤好發髻,擇一支金鑲玉的簪子,也跟著玩笑道:“小姐將活計都搶著干了,讓一院子人白拿工錢,害得我母親夜里都睡不踏實呢?!?/br> “就你嘴貧?!?/br> 插科打諢后,虞茉清醒了十成十,“咕嘟咕嘟”喝去半碗甜豆花,牽著鸝兒一道往外走。 仆從已將布施用的東西搬上馬車,文鶯等女護衛也候在階前,只等她來,即刻可以啟程。 今日要去的寺廟,盛名僅次于大佛寺,其中屬姻緣最為靈驗。 江夫人鎮日聽幺兒念叨提親,可每回見了溫序,來不及開口,對方便皆耗子見了貍奴般躲著。無奈之下,想趁便來廟里求一卦,看兩個小輩究竟有沒有緣分。 虞茉對此一無所知,她正透過紗窗打量煙霧繚繞的街市,鼻間氤氳著食物香氣,光是聞著也足夠治愈。 她掐指算算,從出發到上香、再到下山,半日怎么也夠了。 趙潯會依言來接么?他趕得及么? 忽而,一輛闊氣的青頂馬車駛近,有小廝揚聲問:“車上坐的可是溫二小姐?” 聽語氣似是熟識,虞茉便命車夫回話:“二小姐不在?!?/br> 原以為小廝這便要打道回府,不料他討巧地咧嘴一笑,作揖:“既非溫二小姐,則是莫姑娘咯?” 聞言,文鶯徑直掀開紗簾,警惕地打量幾眼后解釋:“是樓家的馬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