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今日只是走個過場?!壁w潯捻起一片女子抹胸,在她身前比了比,“溫太傅年邁,若我出爾反爾,擔驚受怕的只會是他老人家,也與你的名聲有礙?!?/br> 畢竟,此時反悔,不知內情的人只會以為虞茉遭了太子厭棄。 倒不如一切照舊,權當是相看,再以準備匆忙、禮制不夠盛大為由,另擇良日定親。 “想的還挺周到?!庇蒈酝柿藢嬕?,罩住他不安分的眼,將衣裙一件一件往身上套,邊試探道,“相看完了,我可以去溫家嗎?” “當然?!?/br> 趙潯垂眸替她佩玉,溫和道,“不可以?!?/br> “......你這是非法拘禁?!?/br> 他揚眉:“茉茉,我是太子?!?/br> 若是他想,隨時能將她綁在身邊,且合乎情理、合乎法規。 虞茉氣得牙癢癢,掀起他的袖擺,重重掐了掐:“你父皇母后竟也不管管?” 誰知趙潯沉吟幾息,新奇道:“你想告御狀?” “呃?!彼粑粶?,理所當然地說,“他們只會向著你,我吃飽了撐的嗎?!?/br> 見趙潯鐵了心要拘著自己,虞茉放軟嗓音,斟酌著問:“好阿潯,我還能出宮嗎?行囊、鋪面,還有虞家,很多事情都等著我去做呢?!?/br> “出宮可以,但需得有我的人跟著?!彼璧貫橛蒈韵抵z絳,眉頭緊擰,“若我得閑,便親自陪你?!?/br> 虞茉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看他的眼神卻帶了十成幽怨。 趙潯雖無意在此事上退讓,但不代表不會心疼,忙抱著她溫聲哄:“你不是一直想見無念大師,他下旬回京,還有虞家——” “他們到京中了?” 虞茉登時來了勁兒,“表姐答應我親自接待虞蓉,讓她以為兩家能重修舊好。等他們一家三口得意之時,我再閃亮登場!哈哈,定能將他們嚇個半死?!?/br> “僅是嚇一嚇?”他有些費解,但見虞茉眉眼盈盈,識趣地噤聲。 虞茉卻品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好笑道:“你不勸我也就罷了,還想著我殺人、你遞刀?聽著也太像反派了吧?!?/br> 他不以為意:“有什么不好?!?/br> “我很記仇,所以,虞家由我親自解決?!彼毬暥?,“你千萬不要插手?!?/br> 趙潯應下,捧著她的臉再度吻了吻,語中滿是松弛:“去用膳?!?/br> 卻聽虞茉話鋒一轉:“你的仇我也記,記很久?!?/br> “......” 用膳之前,趙潯喚嬤嬤進來為她梳頭。 虞茉略有拘謹,挺直了腰桿,做出淑女模樣。雙眸卻好奇地打量,發覺東宮之中太監居多,便有幾位宮婢,也都是不惑以上。 嬤嬤亦在悄然端詳她。 只見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齒,與儲君極為登對,性子瞧著活潑好動,如此正能互為補足。 而儲君一如既往地安靜,手中捧著書冊,時不時投來漫不經心的一眼,若是發覺她亦在看他,唇角便會揚起愉悅弧度。 嬤嬤是皇后身邊的老人,愛屋及烏,對虞茉也越加和氣:“姑娘平素喜歡玉簪還是金簪?” “碧玉簪?!彼椿冂R中,瞥見粉妝玉琢的美人,腮畔不由得一紅,“好漂亮......我的意思是,發髻美極了?!?/br> “不過是尋常發髻,是姑娘容姿好?!?/br> 聞言,她抿緊了唇,免得一不留神笑出聲來。 趙潯將她沾沾自喜的可愛模樣收入眼底,起身,朝嬤嬤頷首,而后牽過猶沉浸著對鏡擺弄發飾的某人:“再過半個時辰,你外祖和舅舅該到了?!?/br> “還請了舅舅?” “嗯,你既想認親,他如今才是溫府主人?!?/br> 卻也不知為何,趙潯纏人得緊。用膳之時,強行將她抱在懷中,你一口我一口。 虞茉警惕道:“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壞主意?” 他唇角微微抽搐,沉默幾息,解釋說:“回京以后,已經許久不曾與你一同用膳,甚是想念?!?/br> 偌大的東宮,從前并不覺得空蕩??勺詮挠辛怂?,因不能時時相見,伏案間隙,他竟生出孤寂之感。 現今虞茉來了,甜而不膩的氣息將他的寢居填得滿滿當當,令人無端開懷。 “我很高興?!壁w潯暗示道,“以后都這樣好不好?” 她咧嘴一笑:“記仇中,勿擾?!?/br> “......” 第66章 議親 估摸著該退朝,趙潯牽著她出了東宮,行過巍峨皇城,前往今日議事的含清殿。 遠處,著猩紅、靛青、明紫官服的點點身影正走下玉石砌成的臺階,井然有序地朝宮門涌去。 虞茉忍不住多瞧了兩眼,生出一種在玩沉浸式劇本殺的錯覺。 而趙潯恢復了以往的淡漠神色,目不斜視,袖袍隨風輕輕拂動,舉止盡顯仙姿俊逸。 他用余光留意著虞茉,發覺她頻頻回頭,遂也停步。垂首時,眉宇間的疏離頃刻消散,笑問道:“累了?今日可背不了你?!?/br> 眾目睽睽,她也是在意臉面的。 因生怕內侍將對話聽了去,嚴肅地繃著神情,不予理睬。 趙?。骸啊?/br> 她走得飛快,隱約望見殿門時,見一老者與中年男子在翹首企盼,想必便是溫家外祖與舅舅了。 瞧清虞茉的面容,年過不惑的侍郎大人毛頭小子般扯了扯父親的袖擺,連連驚嘆:“您瞧,和meimei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br> 父子倆上一次見溫憐,已是在她病中,盡管以厚重脂粉遮掩過,仍不減憔悴,身形也削瘦如柴。 以致經年過去,每每回憶,僅浮現出一道蒼白單薄的虛影。 眼前的少女則不同,五官雖相似,周身卻散發出旺盛生命力。若以花做比,溫憐似是不染纖塵的蓮,虞茉則像料峭寒風中盛放的梅。 再聯想外孫女兒兩次死里逃生的驚險際遇,溫太傅雙腿打起細顫,口中直念叨:“上蒼垂憐,上蒼垂憐?!?/br> 虞茉潛意識中并未將老者當成自己的外祖,可此情此景,仍是紅了眼眶,忍著淚意施禮道:“茉兒見過外祖,見過舅舅?!?/br> 聞見“舅舅”二字,溫序受寵若驚,瞬時喉頭哽咽。 還是溫太傅用拐杖敲擊兩下地面,提醒:“圣上和娘娘馬上要過來,切莫在御前失儀?!?/br> “父親教訓的是?!睖匦蛏钌羁匆谎塾蒈?,抬步迎向刻意落后幾丈遠的趙潯,恭敬揖道,“微臣參見太子殿下?!?/br> 趙潯忍了忍,沒腆著臉隨虞茉喚“舅舅”,虛扶一把:“溫侍郎請起?!?/br> “謝殿下?!?/br> 儲君小小年紀便顯露出過人才智,威嚴之姿亦全然繼承了圣上衣缽。 溫序實則有些怵他,遂不敢抬眼直視。 唯有虞茉言笑自如,先秉持著尊老愛幼的良好品德將溫太傅攙去落座,再提著裙裾跑了回來。 “阿潯?!?/br> 她熟稔地圈住趙潯的腕骨,欲打聽打聽一會兒自己該作何表現,孰料對上溫家舅舅不掩錯愕的目光,登時一噎。 像是偷摸戀愛卻被長輩抓包。 腮畔并著耳后轟然發燙,她忙不迭撤回手,轉頭望天,佯作無事發生。 趙潯則坦然許多,頷首示意溫序先行,而后低語道:“父皇性情溫和,母后么,對待父皇以外的人亦是柔和??傊?,萬事有我,你不必擔憂?!?/br> “好吧?!彼M了殿,掃視一圈,“我該是坐舅舅旁邊?” 上首是金漆雕龍寶座,下首擺著兩溜長桌。若虞茉和溫家人并坐,他便需獨自一桌,且中間隔了三步之距,至多能偶爾交換眼神。 “太遠?!壁w潯勾了勾她的尾指,“跟我來?!?/br> 于是,迎著溫太傅與溫侍郎略微抽搐的眼神,趙潯命人將本該屬于虞茉的長桌移至身側,合二為一。 但見虞茉面色如常,甚至坐定后,舉杯示意儲君為她斟茶。 溫序嘆為觀止,連忙裝作整理袖口,掩去滿面驚駭。 而溫太傅昨日聽過儲君袒露心跡,不至于嚇得魂飛膽喪,只和藹地看向虞茉:“霍府終究不是自家,今日不如和外祖父回去?” 虞茉倒是想,可惜她受制于人。不得不一面陪笑,一面背過手去掐趙潯。 后者不做表情時氣韻清冷,但因愛屋及烏,眉目間含著刻意的淺淡柔色,代為答話道:“茉茉尚不熟悉宮中禮儀,有意小住一段時日,學習一二?!?/br> “......” 睜眼說瞎話。 可落入溫家長輩耳中,俱為她的勤勉與得體而感到寬慰,誠摯地道:“既如此,還是待你得空了,回來小坐片刻?!?/br> 虞茉硬著頭皮附和:“是?!?/br> 既已開了話匣子,趙潯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本宮聽聞江四公子尚不知曉退親之事?” 溫序為官幾十載,豈會參不透言外之意,忙請纓道:“事關女兒家名節,微臣會親自登門向江公子解釋,多謝殿下告知?!?/br> “那便有勞舅舅了?!?/br> 趙潯語調安然,卻是將溫序的魂兒都快嚇得出竅。 一側的虞茉涼聲提醒:“還未定親呢,現在改口也太早了吧?!?/br> 他權當沒聽見,端起茶盞遙敬溫序。 “啊、哈哈?!睖匦蚱D難地干笑兩聲,坐了回去,低低問,“父親,您就不說點什么?” 與江府的婚約畢竟有十幾載之久,雖陰差陽錯解除了,但那是建立在逝者已逝的份兒上。 后來得知虞茉尚在人世,溫家有心將她迎回,和溫啟培養培養感情。 至于江辰,他們打的和氣生財的主意——倘若虞茉當真看得上溫啟,再舉家登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