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她哪里聽不出來對方語中的揶揄,笑著解釋:“表姐與我昨日才相識,便被我麻煩了一通,心中著實過意不去?!?/br> “無妨?!睖芈溲┖龆鴫旱蜕ひ?,“你若真要謝我,不如說與我一個秘密,如何?” “什么秘密?!?/br> “咳咳,你可有心儀的男子?” 虞茉怔了怔,紅暈爬上雙頰,耳根也漸漸發熱,答案不言而喻。 溫落雪了然,還想追問那人可是太子殿下。 又不禁回想僅有的幾次碰面,只記得少年儲君形容溫潤,性情卻清冷,教人不敢造次。 最后化為一句:“他待你好嗎?” 虞茉如今寄居在霍府別院,身邊俱是趙潯的人,鸝兒亦是他去信“借”來的,溫家上下不會不知道二人關系匪淺。 是以,大大方方地道:“他待我極好,從不急眼,學識淵博又勤奮。便是偶爾意見相左也都依著我,是個頂頂溫柔的人?!?/br> 后日議親,她生母已逝,又有意瞞著生父,女家上賓便只請了溫太傅。 議成后,虞茉再攜趙潯登門,去正式拜會素未謀面的舅舅、姨母等親眷。 思及此,她抬眸看向溫落雪:“八字還沒有一撇,暫且不多提他,等塵埃落定,我再令他向表姐問安?!?/br> 溫落雪額角滴下一顆冷汗,干笑道:“我、我怕是受不起?!?/br> -- 溫家酒樓位于鬧市,人山人海,馬車不便通行。 文鶯將她攙下,另一侍衛已撐開油紙傘,見正午日頭大,體貼地問:“小姐可要戴帷帽?” 儼然將她當成了曬上一曬便會融化的雪娃娃。 虞茉聽得腮畔發燙,在表姐投來好奇的目光之前,忙說:“幾步路的事,不必麻煩,快把傘收了?!?/br> 她雖對趙潯頤指氣使了些,行事作風亦稱得上嬌生慣養,可那是趙潯限定,誰讓他一一交代給底下人了? 分明,平日里的她,能獨自騎兩個時辰的馬,也能咬牙攀登千層梯,何至于這般興師動眾。 見虞茉面上青一陣白一陣,溫落雪牽著她往前走,哄道:“至多五十步路,很快便到了?!?/br> “......” 很好,她吃苦耐勞的優良形象,皆被趙潯毀了。 正當虞茉生著悶氣,忽聞后方有一女子輕喚:“阿雪?” 姐妹倆默契回眸,見來人年歲相當,容貌清秀,瞧著便像是書中所言“嫻靜淑女”。 溫落雪眼睛亮了亮,語氣熟稔:“瓊姐兒,今兒怎么有空過來?!?/br> “自是惦記你們家的紅豆糕?!睒切沫傓D頭看向虞茉,友善地笑笑,問起,“這位神妃仙子般的meimei是?” “我表妹?!睖芈溲┰捴须y掩得意,招呼道,“擇日不如撞日,一起用膳罷?!?/br> 樓心瓊頷首應下,吩咐眾隨從先行離開。 三人并肩進了酒樓,掌柜的忙迎上前來:“二小姐,還是老幾樣?” “不,把招牌菜都上一遍?!睖芈溲┠竽笥蒈缘氖?,“不知你愛吃些什么,剛巧都嘗嘗?!?/br> 虞茉:“我們三個,用不了這么多?!?/br> “那正好,帶上我唄?!?/br> 溫落雪頭皮一緊,看向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霍源,擰眉道:“你來做什么?!?/br> 霍源亮了亮手中酒壇,目光一掃,在觸及虞茉時驚艷挑眉。 “滾?!睖芈溲踉谒砬?,惡狠狠地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br> 霍源渾不在意地聳聳肩,回頭喚上周懷知:“走了?!?/br> 許是虞茉眼中的好奇幾乎要溢了出來,樓心瓊輕聲解釋:“在學堂時,霍小世子與溫大公子生過齟齬,是以阿雪亦不喜他?!?/br> 原來如此。 打發走了瘟神,溫落雪重又換上和善笑容,親親熱熱地挽著meimei:“走,帶你去看我寫的字?!?/br> 而周懷知走出十步遠,驟然頓住,倒吸一口氣:“你難道不覺得,方才面生的小娘子有些眼熟?” “嘁?!被粼垂创?,損道,“確實生得好看,害得我們周才子居然將‘面生’與‘眼熟’兩個矛盾的詞兒混用,你說好不好笑?!?/br> “定是在何處見過?!敝軕阎嫔?。 霍源懶得搭理,催促說:“快點兒,否則今日又逮不到阿潯?!?/br> “好吧?!?/br> 周懷知步履加快,與一賣畫郎擦肩而過,久遠的記憶也隨之竄入被喚醒,他猛拍霍源,“那、那、那不是江辰說的畫中仙么?!?/br> 畫中仙? 霍源思忖幾息,也憶起模糊片段,納悶兒道:“他還吹說是未過門的妻子,原來不是在誆我們......” -- 松城官道,從邊關凱旋的將士們原地休憩。 領頭之人是位眉目俊秀的少年,半蹲在高坡,嘴里叼著根兒狗尾巴草,手中捧著袖珍畫卷,眼底滿是笑意。 鄭參軍納罕極了,說道:“邊關日頭這么曬,小將軍怎地又蔭白了,怕不是背著我們偷抹了小娘子才用的香膏?” 都尉也順著話揶揄:“人是要回京討媳婦兒去,可不得注重儀容,咱們啊,比不得?!?/br> “說大點兒聲?!鄙倌曛逼鹕?,將畫卷妥帖收入袖中,隨手薅了葉片,當作暗器甩了出去。 瞬時,都尉褲腿被割出一條縫,抱頭鼠竄,嘴里還笑道:“一路上您都看百八十回了,也不讓屬下們跟著瞧瞧,咱們的小江夫人是何種相貌?!?/br> “少貧?!?/br> 少年活動活動腕骨,翻身上馬,揚聲道,“繼續趕路?!?/br> 第60章 相遇 棲梧宮,皇后寢居。 蕭芮音綰了簡便發髻,僅佩戴一枝兒子南巡時相中的白玉簪。雖不多加修飾,但因長久身居高位,舉止間盡顯雍容氣度。 她故意板正著臉,眉心輕蹙,看似對太子所言感到為難。實則,始終在用余光打量。 見一貫神色淡淡的太子竟露出焦急模樣,她費了好些功夫才按捺住笑意。 “母后?!壁w潯坐不住,干脆起身,言辭懇切道,“兒臣只喜歡她,也只想娶她,求母后成全?!?/br> 蕭芮音沒好氣地拍他一掌,半是高興半是醋道:“有生之年,能從你口中聽見‘求’這般的字眼,我該去燒香才對?!?/br> “……” “瞧瞧,瞧瞧,又演起了鋸嘴葫蘆?!?/br> 蕭芮音朝天翻了個白眼,“你父皇整日吵得人心煩,做兒子的倒是個惜字如金的。什么兩情相悅,怕不是誆我?嬌滴滴的小娘子,能忍受你悶不吭聲的脾性?” 趙潯驀然紅了耳根,語氣卻依舊沉穩,謙虛道:“應當能忍受?!?/br> “說說看,是誰家的女兒?” “溫太傅遠在螢州的外孫女,不過,現下隨兒臣一同到了京城?!?/br> 許是和虞茉朝夕相處,時常要哄她,趙潯不比從前寡言,簡略地交代了二人相識的過程。 聽后,蕭芮音掩唇揶揄:“別人救了你,你便鬧著以身相許?” “……” “又來了?!彼唤?,接過畫像,“模樣倒是出挑,難怪你放著好好的東宮不住,要往別院擠?!?/br> 太傅雖為人古板,卻是良師,孫輩之中,溫啟與溫落雪亦是出挑。 同為溫家后代,想來虞茉也不遑多讓。 蕭芮音目露贊賞:“所以,你是求我幫忙探一探溫太傅的口風?” “不是……” 趙潯深深吸氣,連脖頸也通紅,帶著明顯的羞赧道,“兒臣恐夜長夢多,想后日便邀太傅入宮議親,只是父皇……還請母后代為告知?!?/br> 這回,輪到蕭芮音語滯。 可轉念一想,旁人家的孩兒時常闖禍,回了府中,撒潑打滾求母親庇護。 她卻從未有此體驗。 但今日,太子憂心圣上不應,求她來做說客,離撒潑打滾雖遠,卻也稱得上殊途同歸。 瞬時,蕭芮音眼中浮現薄薄淚光:“十七年,這還是你第一回求我,做母親的豈能不應?不過為何匆匆忙忙,禮數難全,準備亦不充足,平白委屈了人家?!?/br> 趙潯不答,只解下玉佩,黑眸微閃:“母后,您還記得它的來歷么?!?/br> 她端詳幾眼,“咦”了一聲:“這不是你從江家小子手中贏回來的?當時如何勸都不肯退還?!?/br> “嗯?!?/br> “等等?!碧硬粫o端提及舊事,蕭芮音揉了揉額角,回憶,“江夫人似是說,這枚玉佩乃江辰的定親信物,江家是同何人定的親……” 趙潯適時提醒:“探花郎虞長慶的嫡女?!?/br> 待將諸多人物串聯起來,一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大周朝皇后怔了怔,遲疑道:“你把江辰的未婚妻,給搶了?” 不待太子作答,她又“噗嗤”笑出聲來:“倒像是你的性子,鮮少喜歡什么,可若真瞧中了,說什么也要得到?!?/br> 他眼睫輕顫,算作默認,抬眸道:“母后,你會幫兒臣的,對吧?!?/br> 能從太子口中聽到近似撒嬌的話語,蕭芮音直嘆稀罕,也只能“助紂為虐”。 她思忖片刻,有了主意:“虞家娘子離京十余年,想來與江辰并無感情。這樣,你仔細盯著禮部,我差人去請江夫人入宮一敘?!?/br> “多謝母后?!壁w潯唇角微微上揚,壓在心口的大石總算放下。 蕭芮音將兒子的神情看在眼里,輕笑一聲,從妝奩中取出成色極佳的鑲金嵌寶珠玉鐲:“這是我與你父皇定親時,太后所贈。你轉交給虞家娘子,權當是未來婆母的一點心意。等后日正式議親,我自有更好的東西贈她,將來再由她傳給孫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