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可從“夢境”中來看,他對溫憐亦有情,甚至罕見地低聲下氣。 搞不好,虞長慶是在高中探花以后,為攀附權勢方結識了溫憐。出身名門的貌美小娘子,還滿腹才學,與之朝夕相處,動心是遲早的事。 虞長慶這才舍了遠在故鄉的青梅,促成了新的“緣分”。 后來應是又發生了一些插曲,虞長慶和柳巧兒暗中有了夫妻之實,蟄伏兩年,終于鬧到溫憐面前。 虞茉追溯不了上一輩的過往,但板上釘釘的是,溫母的死,虞長慶需得負起八成責任。 至于柳巧兒,光是毒害原身,加之派人刺殺她,已然結下了生死仇。 虞茉眸光微冷,經此一夢,她再難袖手旁觀了。 “咦?!彼龆鴾惤?,帶得太師椅劃出刺耳的摩擦音,但仍不能掩蓋心中震撼。 只見左眼之下竟生出一顆淺淺的淚痣。 不屬于原身,卻屬于她—— 現代的她。 什么意思? 是她與原身趨于同化,還是原身在徹底剝離? 虞茉心亂如麻,這時,傳來打起簾子的聲響,很快有婢女低低問:“莫姑娘,可是需要奴婢伺候?” 她頓了頓,撫上劇烈顫動的胸口,應聲道:“可否幫我請江公子過來?” “江公子?” 婢女狐疑地轉轉眼珠,卻礙于規矩,不敢貿然追問。思來想去,莫姑娘僅和太子殿下相熟,連忙加快腳步去請人。 少頃,趙潯虛披著外衣匆匆趕來。 二人分別不過半個時辰,他將將出浴,聽聞是虞茉差人來尋,顧不得整理衣冠。 見她杏眼盈盈,有薄薄一層淚意,趙潯擰眉看向婢女,厲聲問:“發生何事了?!?/br> “你先下去罷?!?/br> 虞茉替顯然被嚇破了膽兒的婢女解圍,環抱住趙潯,有氣無力道,“別緊張,我只是做噩夢了?!?/br> 聞言,他略略松一口氣,輕撫她的發:“想聽話本?” “不想?!庇蒈怨室獠鋪y他本就未攏緊的衣襟,可憐兮兮地央求,“今晚留下來陪我?!?/br> 趙潯喉結翻滾幾下,罕見地沒有拒絕。 總歸他決意取代江辰,要讓虞茉更傾心自己才是。若太過墨守成規,反倒容易給旁人可乘之機。 “好?!壁w潯牽著她回至榻邊。 在虞茉茫然而不失震驚的眼神中,他褪去外袍,摘下重重掩映的紗簾,甚至體貼地問,“可要留一盞燈?” 虞茉怔怔點了點頭。 上一次抵足而眠,還是在陳家村的土炕,如今回想,真真是恍如隔世。 鑒于親過抱過,她也不忸怩,枕著趙潯的肩,虛弱地道:“你爹娘待你可好?” “嗯?!彼p拍虞茉的背,一面安撫,一面低聲回應,“世人皆道他們伉儷情深,雖偶有口角,但在我面前從來溫和?!?/br> 虞茉記得,江大將軍亦有妾室,仰頭打量他的神情,繼續道:“那,他們仍舊相愛么?” 相愛? 趙潯眼底有一瞬的錯愕,如實答她:“我不曾想過?!?/br> “無妨?!庇蒈躁H上眼,“你只需記得,若要做我的夫婿,不得納妾不得與旁人有染。否則,趁早和離,莫耽擱我享福?!?/br> “知道?!彼⑽⑿χ?,也不禁回想虞茉方才所言。 父皇和母后,仍舊相愛么。 他二人乃少年夫妻,彼時,身為儲君的父親與扮作男子的母親因燈謎結緣,而母親恰在太子妃人選的名冊之中。 兜兜轉轉,坦白了身份,順利成婚。 但古往今來,后宮俱是充盈。父親登基為帝以后,妃嬪也的確多了起來。 若說相愛,趙潯前頭有八位兄姊,若說不相愛,皇后之位無人能撼動,他的儲君之位亦是。 他深知虞茉所求實有些驚世駭俗,畢竟,連貴為皇后的母親也不曾做這般要求。 可設身處地地想,平日,便是阿凌與她多說幾句話,或是她多瞧別的郎君一眼,自己難免拈酸吃醋。 若是自己妻妾成群,虞茉如何能心無芥蒂? 思及此,趙潯輕吻她的眉心,正色道:“茉茉,我只愿娶你一人,但其中必然會有些波折,我會想法子解決。只是,你需得信我,也需得耐心等我?!?/br> “好呀?!?/br> 虞茉并非杞人憂天的性子,他如是說,她便聽之信之。有緣自能修成正果,無緣,那她去尋正果即是。 聞著熟悉的清冽氣息,她心緒果然安寧,唇角微翹,枕著少年的胸膛問道:“以后我們都一起睡好不好?” “……” 趙潯狼狽地拉高了袷紗被,不欲搭腔。 虞茉歪頭:“?” 他敵不過審視的眼神,略不自然道:“成婚以前,多有不便?!?/br> 畢竟,多數時間,夜里需宿在東宮。 虞茉亦想到這一層,古人講求“父母在不遠游”,高門大戶更是幾世同宅,又未分家,不便夜不歸宿。 她遺憾地“嗯”了聲,嘟囔:“晚安?!?/br> 趙潯反摟住她,低語道:“晚安?!?/br> -- 后半夜無夢,是以雞鳴聲響時,虞茉恢復了往日的精神。 但她向來貪黑不起早,縱然被趙潯抱著坐起,仍舊疲于睜眼,只窩在他懷中埋怨:“我為什么要湊這個熱鬧,我為什么答應陪樂雁一道去祈福?!?/br> 說罷,半是艷羨半是仇視地瞪他一眼,憤憤不平道:“你便好了,還能睡回籠覺?!?/br> “……” 趙潯哭笑不得,“你何時見我貪睡過?!?/br> 虞茉心中好受了些,在他胸口蹭蹭,懶聲問:“你今日作何安排?” “明日便要啟程,需得看看可都打點妥當了?!?/br> “好困?!彼^續耍賴,天馬行空地想,“外星人怎么還不來攻打地球啊,早起毀一天?!?/br> 趙潯聽得云里霧里,也不追問,免得她愈發焦躁,只寵溺地掐掐她臉頰上的軟rou,溫聲道:“該起了?!?/br> 虞茉不愿,將他推倒,居高臨下地睨一眼:“晚些時候,你要來澄明寺接我嗎?” “嗯?!?/br> 他微微屈起腿,掩蓋住不合時宜的變化,面色發紅,耳尖更是紅如滴血。 手中帶著虞茉纖細的腰肢離遠了些,避免肌膚相親。 誰知她竟跟著躺了下來,環著趙潯的肩,在他耳畔嘀咕:“都怪你,要不是你鬧著來王府,我用得著辛辛苦苦地社交嗎?” “……” 若他沒記錯,分明是某人主動提出要跟去。 但趙潯也不忍見她哭喪著臉,于是出謀劃策道,“不想去便稱病,我陪你再睡一會兒?!?/br> “不要?!?/br> “好……” 趙潯總算明白,她只是想拿自己撒氣,登時心軟得一塌糊涂,將人完完全全納入懷中,含笑道:“嗯,的確怪我?!?/br> 虞茉聽得身心舒暢,屈指捏捏他的耳尖,語中倦意稍褪:“那便罰你今夜陪我飲酒作樂?!?/br> 他唇角微微抽搐。 也不知某人古怪的措辭究竟從何處學來,挑揀話本時他分明提前翻閱過。 屋外,婢女輕叩房門:“莫姑娘,到時辰了?!?/br> 虞茉忙不迭撐著他的胸膛坐起,慌亂道:“這便起了,先別進來?!?/br> “怎么?!壁w潯緩慢摩挲著她的指節,明知故問,“怕被旁人發覺我在你房中?” 她才不上當,撥開紗簾,麻利起身。 趙潯取來外袍慢條斯理地穿妥,見虞茉端坐于鏡前梳發,隨口道:“今日預備穿哪一身?!?/br> “在悶戶櫥上放著?!彼D了頓,回眸,“你幫我拿過來?!?/br> 他果然見到一團素白衣裙,有心替虞茉撣平,抖了抖,不料落下來小片布料。 趙潯并未多想,躬腰撿起,目光觸及繡工精湛的蓮花,不吝稱贊:“這圖樣襯你?!?/br> 虞茉聞聲側目,待瞧清他手中所為何物,瞳孔顫了顫,急忙奪過來,面紅耳赤道:“你拿我的抹胸做甚?!?/br> 抹胸? 趙潯登時蜷縮起指節,慌張后撤一步,嗓音艱澀:“我去喚人進來服侍你綰發?!?/br> “等等?!庇蒈圆⒉换仡^,努力裝作鎮定,囑咐他,“記得來接我?!?/br> 他自然應“是”,頂著通紅的臉翻窗而出。 不一會兒,院外響起慶言的聲音,緊接著,婢女們魚貫而入,替她張羅穿衣、綰發。 虞茉唇角彎了彎,將他把玩過的抹胸撫平。 -- 因是要去佛門清凈之地,不便佩戴繁重首飾,虞茉樂得清閑,擇一支低調的銀簪。 等穿戴妥帖,樂雁并兩頂軟轎已候在外間,見虞茉出來,招呼道:“母親說了,不必特地去向她請安,咱們在山腳碰頭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