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 第111節
與方才百發百中的記錄不同,這一桿,球只往前滾動了小半米便停下了。 一顆幾乎算得上是送分的近距離球,被原楚聿打出了近乎算是空桿的一球。 不,比空桿還不如。 空桿,他可以認為是自己堂哥失誤了,但原楚聿明明擊到球了,卻是朝著完全偏離的角度打了一個稍作滾動的差球。 就好像,這是一種完全褪去偽裝的、再明顯不過的信號和回答。 楚弘的耳邊忽然空靈起來,他的心臟跳得又重又急,就像是在玩探寶游戲時發現了關鍵線索。 他剛剛問的是什么來著……? 有沒有喜歡的女孩。 “堂哥……”他訥訥地叫了原楚聿一聲,卻沒往下說。 大人都說,堂哥在說假話。 他不清楚那位剛談的國外年下短發高個子白人女孩是真是假。 但他覺得,堂哥心里確實藏了一位女孩,那是一個不能為外人所道的,只能在距離身后那群熙熙攘攘的人群過遠的地方,緘默無聲地用一顆爛球回答的戀情。 他站在廣袤的高爾夫球場,他是今晚晚宴的主角,但他的笑容和真心話一樣少得可憐。 藏在眾多真真假假的謊言中的唯一一句真話,背對著蕓蕓眾生掩在數不清的進球中的唯一一次敗筆,就好像永遠標準完美的人生里出現了一個偏差的夾角,他卻甘之如飴。 “堂哥……”楚弘又叫了一聲,欲言又止。 他說不清剛才那些一桿進洞的球是否是堂哥所愿,但他確信,這一記真真切切出自原楚聿的真心。 沒有起哄,沒有干擾,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她喜歡你嗎?你們感情好嗎?”楚弘結結巴巴地往下問,腦海里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 原楚聿原本已經重新站在球邊了,這兩句話問完,他突然將手腕一抬,球桿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徹底倒豎過來。 掌心微松,桿子滑下,他捏住中段,檢查了下桿頭。 “你玩吧?!痹矊⑶驐U遞給楚弘,語氣平靜。 “你,你不打了???”楚弘像是球童一樣抱著桿子跟了幾步,被原楚聿握過的地方還余有淡淡的溫度。 回答他的只有漸行漸遠的背影。 * 馬上要切蛋糕了,家里定了1.5m長的、鋪滿一整張甜品臺的蛋糕。 原楚聿在休息區洗了手,照常有不少人湊上來與他攀談并試圖拉進關系。 他其實沒多大興趣,視線躍過影影綽綽的人臉,朝著心里想念的位置眺去。 沒有看到人。 原楚聿怔了一下,耳邊更沒心思注意圍繞一圈的人在說什么,只將自己的視線搜尋范圍擴大。 不在。 他的心臟猛地跳動起來,像是漂浮在平靜無波的湖面上忽然躍動了一下的浮標,某種昭然若揭的答案頃刻間閃現在腦海中。 “不好意思,我暫離一下?!痹渤词珠g的位置挑了挑下頜。 從人群中脫離出來,高爾夫球場最近的洗手間占用率高,原楚聿連腳步都不停,徑直往莊園城堡走去。 一樓的燈亮了一部分,這里的洗手間也為晚宴的賓客開放著,只是因為稍遠,所以來的人不多。 身后的吵鬧聲越來越遠,仿佛空氣都輕盈了起來,原楚聿的腳步不自覺加快,也許是因為今晚喝了酒,他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熱。 穿過庭院,走進大門,轉彎,沿著走廊走到底,鞋底在大理石地面上叩擊出規律的聲響。 走廊盡頭,最后一個轉角,洗手臺面的燈光比走廊的要亮,往外散發出晨曦破曉的光。 他聽到了盥洗臺傳來的水聲,很快水聲停止,幾張抽紙摩挲出細微的聲響,有輕盈的腳步聲響起。 直到兩人在轉角處迎面撞上。 林瑯意手里還揉著一團半濕不干的紙團邊走邊擦,一轉彎,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高大男人嚇了一跳。 她微張著嘴,一時半會沒發出聲音,只抬起臉看向來人。 他將目光凝在她臉上,也默契地沒有出聲,只是擋在她面前,堵著她不放她離開。 第85章 空氣像是半凝固的琥珀, 偌大的如迷宮般的房子在夜色中越發寂靜。 氣氛靜默,最后還是林瑯意先提問:“不是說了,最近不要聯系嗎?”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聲線輕柔, 像是飄逸柔軟的密織羊絨, 她稍歪著頭,連眼神都是安寧的。 但就是她說出來的話, 一點也不動聽。 原楚聿整個人都陷在安靜闃寂中, 他站在陰影中,而她半個身子依舊留在明亮的洗手間里。 細長縱深的走廊盡頭, 壁燈只間隔著打開了幾盞,把人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扭曲, 像是藏在身體中的不聽話的怪獸跑了出來。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明明喝了酒,耳垂處燒起緋色,但目光清冷。 他輕聲問:“今天也算在‘最近’里嗎?” 林瑯意往轉角處的墻壁上靠,衛生間里沒有人,但她說話仍然放低了聲音。 她說:“我說算就算?!?/br> “但今天是我生日?!彼鋈幻蚓o唇瓣道, 難得執拗, “我許了愿的?!?/br> 林瑯意:“你許了什么愿望?” 他看著她, 暗色絲綢襯衣剪裁良好地貼著皮膚,那條大象灰的領帶系得一絲不茍,但很快, 領帶悠悠地蕩開。 他那永遠挺直峻拔的背脊稍稍彎下來, 下緣塞進西褲的襯衣躬出流暢的線條,背后一路延伸到后頸的脊骨凸起一條性感漂亮的痕跡。 他比她高出一個頭, 這樣躬身靠近她時仿佛要將她完全吞沒在他籠罩出的一塊陰影中。 那條領帶懸在空中,再一次滑膩地貼上她, 她抬著眼,看他目光專注地伸手在她腦后捻去了什么東西。 可能是一根草,或者是貓貓的毛,她猜,她剛才在草坪上還跟一群女孩子擼了黑蝶貝,身上沾了不少。 他幫她拾去,卻沒拉開距離,下巴懸在她頭頂上方,清淺的呼吸偶而灑在上面。 “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br> 房子的大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拉開,打破了寂靜,完全打開后被人推到墻上,沉悶地吸扣在門吸上。 林瑯意倏地往后連退開兩步,像是學生時代跟戀愛對象雙雙走在路上,老遠看到教導主任立刻毫不留情地甩開戀人的手,并且放慢腳步不讓兩人并肩走在一起。 “沒有什么國外的同學?!痹矃s像是反應卡頓的老舊唱片機一樣,在不遠處腳步聲響起的時候依舊不急不慢地說著這種話。 他很認真地在與她解釋,咬字清晰緩慢,像是怕她不相信:“我不想隔夜跟你再解釋?!?/br> 下一句話很委屈:“但是你把我拉黑了,我沒有辦法跟你說?!?/br> “誒誒,好了媽,我知道,我找獨處機會跟原總談談呢,剛見他好像往房子里走了?!?/br> 林瑯意渾身一個激靈,林向朔的聲音越來越近,甫一轉彎就能走入這條走廊。 她一把薅住他的手,情急之下連著他垂在身前的領帶也卷入了掌心,就這樣不由分說地將他拉進了洗手間。 投在墻上的折斷的影子移動,林向朔轉入走廊另一頭,他手上還舉著手機,眼前的影子一閃而過。 他往前探了探脖子,試探著喊了句:“原總?” 林瑯意把人扯進洗手間,將門重重關上,上鎖,一氣呵成。 時間也跟著停滯,緩了兩秒,她才從側身傾聽的姿勢轉過頭,看到面前的男人被她用領帶牽引著微微躬下身,一句怨言都沒有。 她撒開手,絲綢的材質上已經有了捏揉過的褶皺。 “原總,您在里面嗎?”林向朔已經走到了門外,一門之隔的距離,他屈指敲了敲門,自我介紹,“我是林向朔,很榮幸能參加今晚的宴會,剛才送的禮物是代表公司的,我還有一份想代表我個人給您……也不知道您方不方便抽出十分鐘,允許我跟您談談?” 林瑯意背靠著門,那些敲門的震感透過門板清晰地傳到她身上,就好像被人捏著小錘子在后頸處敲了敲。 林向朔要找原楚聿說什么根本不用猜,司馬昭之心罷了。 她抬眼朝著原楚聿望去,豎起一根手指比在唇前。 對方依舊是清冷自抑的模樣,他的瞳仁實在是太黑了,薄薄的眼皮斂著,幽深地凝著她,慢吞吞地將身前的領帶重新塞進她的掌心。 第二次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彎下來,無可避免地靠近她,連呼吸都放輕,很小心地親吻了她。 一點兒動靜都沒鬧出來,他讓她牽著系在他脖子上的領帶,像是引頸就戮一般溫順地垂著頭,溫柔地廝磨著她的唇瓣。 摩挲了許久,他才用舌尖一點點挑開她的牙關與她糾纏。 聽著林向朔局促緊張又祈求的話術讓她此刻身體里那盆黑漆漆的墨水完全打翻,完全滲透入每一根骨頭縫里。 林瑯意惡劣地將腳步往后退了小半步,讓自己完全貼著門板,然后收緊手里的領帶,在手背上繞了一圈,更加過分地拉近他與他接吻。 林向朔那些低三下四的求人的話成了她此刻燃燒起來的火的助燃劑,她想起那句王爾德的“世界上所有的事都關乎性,除了性本身,性是權力”,后腦勺漸漸抽緊了。 她的腦袋緊密地貼著門板,頭發摩擦出“沙沙”的聲響,她伸出另一條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拉,手指短暫地插入他的短發,又順著他的后頸一路摸到他發燙的耳朵。 氣息紊亂間,她的余光看到他紅得滴血的耳際,還要變本加厲地用指甲掐住耳垂,然后驀地松開,在上面留有一個彎彎的月牙。 親吻變調,他將手掌穿進門板與她的腰之間,將她往他身上攬,密密實實地擁著她。 換氣時她偏了下頭,耳垂上長長的耳飾“嗒”的一聲甩在門上,在寂靜無聲的環境中格外明顯。 門外組織了好久語言的林向朔猛地停住了話。 他朝地上看了眼,門縫里,里面明明有光透出來,剛才轉彎走進這條走廊時,也分明有一瞬間看到了朝著洗手間走去的影子。 他一晚上都在等一個單獨交談的機會,原楚聿什么時間在哪里,在干什么,他一直時不時關注著。 明明看到他朝著房子里走來了…… “原總,您在嗎?”林向朔再次問了一遍,因為長久沒有反饋,他的語氣有些不確定了。 林瑯意朝著臺面上指了指,原楚聿此刻真的像是酒意上涌,偏白的膚色上渾然透出一層淺薄的緋色,就連抬起眼凝著她時眸子里也如含了水汽的云,霧氣蒙蒙。 他見她提著裙子踮起腳要往上靠,先一步扯住她的胳膊短暫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