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 第79節
“原總對我惡意真大?!边吺鲋苯拥?,“我說話直,想什么就說什么了,不知道哪里惹到您了?!?/br> “你也不見得說話有多直?!痹惨馀d闌珊,“不過對我彎彎繞繞倒是沒關系,反正我們之間以后也不會有什么關系?!?/br> “但是對林瑯意,我建議你能真的直接一點,我昨晚初見邊先生,回去有幸拜讀了您的著作,幾年磨一劍,是憋著一口氣的吧?”原楚聿將面前的碗筷整齊擺好,擦了擦手,而后雙手交疊擱在膝蓋上,明顯是要步入正題了。 “你知道?”林瑯意要不不聽,聽就只聽關鍵詞,“你居然看過他發表的那幾篇sci?” 原楚聿往她那兒瞥了一眼……自打昨晚邊述出現后,緊急讓人從頭到尾查了一遍。 既然話題到這份上了,林瑯意也不再掩飾,直接問:“邊述,你文章中的數據是取自合作單位的試驗田的,當時說好將專利技術轉讓給那個公司了嗎?是買斷還是怎么?” 邊述沉寂地看著她,緘默不語。 林瑯意知道他認死理的脾氣,退一步:“或者,我記得那個公司在m國,能否幫我牽個線去參觀一下?” 他還是不說話,就那樣沉沉地看著她。 林瑯意心里升起不妙的預感,試探:“難道說,你不能主導?這事是不是跟你說不算?!?/br> 也有道理啊,邊述確實是學神,可也不是無敵,很有可能是教授帶著他做的項目,所以他一個人做不了主。 林瑯意不愿放棄,繼續問:“或者,我能不能跟漢弗萊教授聊一聊?我準備了一些應山湖的資料,想試試能不能打動——” “你不用問教授?!边吺龊鋈婚_口,平靜道,“教授對我們都很和藹,并不會指定我們的研究方向,所以當初我提出這個方向時,教授只是認可并對我的研究進行了細心指導,至于成果,更是從頭到尾沒有要占為己有的意思,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br> 他說:“所以我可以做主?!?/br> 林瑯意眼睛都亮了,梨渦一現,雙手扒上床邊的扶欄,探過身去:“那——” 他看著她,輕聲問:“那你是不是也需要嘗試打動我?” 一旁傳來一聲輕嗤,原楚聿明明手上干凈整潔,卻依舊抽了兩張紙巾前前后后細致地擦了擦手,隨即將紙團生硬地丟進垃圾桶。 邊述根本沒有打算分出心神去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只直直地盯著林瑯意,不肯放過她任何一點的面部表情變化。 “好,我要如何打動你?你想聽哪些方面?”林瑯意坐直身體,認真得好像每周去導師辦公室開例會,嚴陣以待。 “我想聽的……”他轉向原楚聿,迎著對方深沉如墨的眼眸,緩緩道,“不能有其他人在場,麻煩請無關人等——” 他比了個送客的手勢,連在手背上的輸液管在空中搖晃幾下。 “好啊?!绷脂樢馐稚夏玫搅松虡I借貸的文書就是硬氣,扭頭也跟著往門外一攤手,“那原總您貴人事忙,下午還有事吧?我這里就先不留您了?!?/br> 原楚聿斜靠在椅背上,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微微交疊,規矩收攏。他的眼尾微微上挑著,眼里沒什么情緒,但渾身上下似乎若隱若現地透出半分薄嗔和慊怨。 他與她無聲對視良久才卓爾自若地站起身,禮貌告辭,徑直轉身往外走。 門被輕輕打開又關上,房間里再沒其他人,林瑯意轉過頭,坦然自若地望向邊述,眼里隱含熱烈。 邊述沒想到林瑯意真能說趕人就趕人,也沒想到原楚聿方才對著他的時候劍拔弩張,對林瑯意倒是半點意見都沒有,聽話得很。 他心里隱約浮起一絲蘧然,情敵被女生不留情面地駁斥總是很難不讓人竊喜,男人之間再是你死我活,也沒有追求之人的一句“不要”來得一擊斃命。 也許這位原總也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邊述知道這樣不該,起碼原楚聿跟自己一樣都是愛而不得的出局者,可眼看著他人受挫還是忍不住在心里拍手叫好。 甚至想落井下石。 他控制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問:“小意,那位原總跟你是什么關系嗎?他看起來跟你很熟悉?!?/br> 還知道胡蘿卜怎么做才討她喜歡。 他在問出這個問題時心里預設了許多個答案,編造了很多林瑯意可能會撒的謊,他對她再熟悉不過,所以她撒謊的時候總是逃不過他的眼睛。 可沒想到林瑯意根本不在意這種小問題,也懶得在這上面杜撰一個邏輯鏈完整的謊言,只干脆地扔下兩個字: “不熟?!?/br> 想了想,林瑯意非常懂得什么叫做拉踩和溜須拍馬,沖他甜甜一笑:“那肯定是我跟你最熟了?!?/br> 邊述頓了頓,原本隱隱繃緊的手背倏然一松,忽然感覺掛進血管的藥水有點疼。 騙子。 他斜著身體朝向她,窗外的天空一碧如洗,午后驕陽似火,刺穿本就稀少的純白云塊,毫無阻攔地照進房間。 那些溫度曬在背上本該暖洋洋的,可他卻覺得房間的冷氣開得有點低,又或者是因為輸液的關系,所以他身上沒有感知到半點陽光的溫度。 可能是大肚蟋蟀在叫,還有蟬聲陣陣,無聊且枯燥,叫得人頭昏腦漲,邊述突兀地呼吸了一下,垂下臉勉強笑了笑,說:“是嗎?!?/br> “是啊?!绷脂樢怅种?,“我們在一起兩年……三年,對吧,誰能比得過你?!?/br> 房間里短暫地安靜了下,窗外的知了聲越發嘹亮。 邊述沒有直視著她,這真是少見,他從最初認識她開始就一直是看著她說話的,不管是為她講題,還是跟她商量晚上去吃什么,亦或是跑完步后蹲在她面前幫她拉伸。 林瑯意居然從他逃避的動作里看出了一點緊張。 邊述說:“購買專利,如果是用于科研成果轉化或者是用于生產,價格一般會高一些,通常在幾十萬左右,可以請評估公司或者專利代理師測算一下?!?/br> “錢不是問題?!绷脂樢猱斎辉敢庠诩夹g創新上投錢,“m國的那個試驗田和意向公司出多少錢?我們可以加價,不要求買斷,大家一起進步?!?/br> “錢不是問題?!彼昧Φ劐e開她的視線,點了點頭,“是的,對我而言亦是如此,錢不是問題?!?/br> 即使知道邊述這些年已經非同日而語,但驟然聽到他說出“錢不再是問題”這樣的話后還是讓林瑯意晃了晃神。 她從來都是希望身邊的朋友各個都發大財的主,最好全都有錢有勢以后帶著她吃香喝辣,所以真心實意地祝福了一句:“真好,邊述,我早說了,你這樣的人,無論做什么事都會有一個好結果的?!?/br> “是嗎?!彼囊暰€依舊停留在藍白色的床單上,那只輸液的手慢慢蜷起五指,忽然用最平靜的口吻說了一句,“在有關你的這件事上,也能成功嗎?” “什么——” “小意?!?/br> 他忽然打斷。 “如果我說,那個專利給錢我也不賣,但若是我們能重新開始,我就送你,買斷,之后不會再轉賣給任何機構或個人?!?/br> 他的喉結輕輕滾動,輸液管有輕微的抖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冷氣正對著吹動的緣故。 他輕聲問:“你會怎么選擇?” 第64章 “重新開始?”林瑯意咀嚼了下這四個字, 倏地笑起來,“什么叫重新開始?我們再上一次床?” 這一句話說完,邊述猛地將手死死握緊成拳, 瘠瘦的手背上筋絡乍然浮現。 他動作太大, 情緒激動下還往上抬了一下手,撞到了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小桌板。 那還在輸液的留置針頭明顯被他大幅度的動作帶偏, 整體往外移了一段。 輸液管的流速一下子變緩了, 但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 邊述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表情痛苦又絕望:“你是這么想我的?” 林瑯意站起身將桌子上的碗筷收拾掉:“那我們這么多年沒見了, 你在想什么,我怎么會知道?” 那些打包盒都不要了, 她用腳尖將床邊的垃圾桶勾過來, 一只只疊在一起后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她收拾得快,反正都是扔,方才被邊述拍照留念的一桌子飯菜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堆垃圾。 最后再用紙巾擦了擦桌面,她將垃圾袋塑封打結拎出,作勢要走。 他卻根本不打算放她走, 半個身子撲出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情急之下手肘還“咚”的一聲撞上了護欄, 徹底脫針,床單上立刻暈開點點深色圓斑。 他也不管不顧,手上的力氣大得嚇人:“你又要走了嗎?” 他下一句話藏掖著破碎的哽咽:“分手的時候也是你單方面通知我的, 我們現在一句話談不攏, 你就又要離開了嗎?” 林瑯意明顯被他大得令人瞠舌的反應嚇了一跳,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留住她, 她只要一扭頭,就能看到他手背上流出來的鮮紅血跡。 林瑯意反應很快, 趕緊先將流速器關閉,想要按鈴叫醫生時邊述哪里還敢讓她移開一步,恐慌地將剩下那只手也伸出來抓住她,求她。 “我們還可以再談的……珠珠,你別……” “我就是叫個醫生……”她余光看到他像是傻了一般放任針口流血,趕忙幫忙按住,被他反過來緊緊抓住手。 他的血也染到她手上,兩人交叉握緊的手俱是滑膩一片。 “不用叫醫生,不要其他人,就我們兩個人,我們說說話,說說話好不好?” 林瑯意盯著那些血,溫熱的、流動的,依稀想起在大學里有一次兩個人去教室里自習,她買了兩杯熱可可上樓,一不小心鞋尖撞在階梯中間絆了一跤,整個人猛地往前撲,膝蓋嚴嚴實實地磕在臺階上,痛得酸爽。 她當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第一反應不是扔了熱可可,空出手撐住自己,而是將兩杯還冒著熱氣的紙杯高高舉起。 最后人摔得不輕,熱可可倒是一滴都沒撒出來。 膝蓋頃刻見血,她對于吃的覺悟非常高,還非常堅強地回到了教室把熱可可放在桌子上,這才沖邊述指了指自己的膝蓋。 也是血,像是冬日檐下的冰柱一樣長長短短地往下墜著,一直流到腳踝處,白色的短襪圈口染了一小片。 邊述頓時慌了神,臉色煞白,胡亂將筆一扔,連筆電都來不及收好,背起她就往校醫院沖。 校醫院那段路并不長,林瑯意在他背上的時候記得他反繞過來背著她的臂膀一直在打顫。 她當時痛得“嘶嘶”抽氣,還不忘打趣問他:“怎么回事?我太重了你背不動?” 他沒回答,呼吸急促,只顧悶頭往前跑。 最后到校醫面前,他那張臉蒼白如紙,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氣來,就連校醫都頻頻望著他,問:“同學你暈血嗎?” 林瑯意望向此刻同樣面色蒼白的邊述,想說時間太久,她都快忘了當時是什么心情。 也想說,她看見他流血,可能沒有他看見她流血的反應來得激烈。 她問:“原來是試探試探我嗎?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像原楚聿剛才說的一樣,你直說吧?!?/br> 邊述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卻像是竭澤而漁一般開始顫抖起來,好像下一秒就會轟然倒塌,他哀求:“珠珠,我們能不能重新在一起?像我們從前那樣……” 林瑯意發覺自己看向他時心境居然平和得如死水一般毫無波瀾,所以那些話說出來自然也像是糟糕的三流演員一般毫無感情。 她棒讀似的:“從前那樣?從前怎么樣?” 他眼里的悲傷像是化成了實質,那些分手時想見卻見不到的人,那些想說卻沒法當面說的話都變成了現在奪眶而出的眼淚。 她在用問數學題問物理題的口吻問他以前怎么樣?好像這是一個可以有標準答案的問題。 邊述回答不出來。 他在這么多年的反復追憶中也曾千次萬次地想要得到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