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 第72節
邊述需要住院觀察,他已經醒了,扭過頭看到林瑯意握著他的手陪在床前,身前的衣服都來不及換,表情頓時一暖,正要開口說話,病房門就被一腳踹開。 安排的單間,程硯靳付這個錢的時候止不住地冷笑,進來看到兩個人疑似深情對望,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邊述躺在床上,驚詫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 林瑯意以為他欲言又止是想喝水,問:“給你把床搖一點起來?” 邊述的目光還停在程硯靳身上,剛點了下頭,程硯靳就又是一聲譏笑,走到床尾跟踩橢圓機似的“嗖嗖嗖”把床搖起來。 “誒誒誒你慢點,他頭受傷了會暈!”林瑯意連忙阻攔。 程硯靳被她責怪了,越發陰惻惻地往邊述那里盯。 邊述用手扶了下頭,閉了閉眼又睜開,往林瑯意那里看去。 心中的疑問還沒出口,門又一次打開,這一次開門關門非常沉穩安寧,就像那位邁步進來的男人一樣,沉靜穩重。 他左手的袖子挽到手臂上方還沒放下來,肘彎處貼著一塊四角方正的防水止血貼,也許是沒按好,雪白的敷貼上滲出一抹紅。 林瑯意的反應很奇怪,邊述發現她迅速往來人那里望了一眼,視線似乎在他手臂上停留了一下,然后馬上又扭回了頭。 原楚聿就這樣敞著手臂,看到林瑯意往他胳膊上的敷貼處看了眼后才若無其事地用右手手指按在上方按壓止血,走到病床對面靠著墻,居高臨下地睨著病人。 程硯靳方才繳費時才遇見的原楚聿,驚詫之下對方說怕事出突然他需要幫手,所以過來幫忙,一時心里無比熨貼。 關鍵時刻,還是好兄弟靠得住。 彼時他握拳錘了錘原楚聿的胸膛:“聿哥,我剛才電話里只是太著急了,有些話你別往心里去?!?/br> “不會?!痹材弥檠獑巫訌街蓖裳髲d走。 “我來吧?!背坛幗^意不去。 “你早點回林瑯意那里?!痹舶氪怪?,密而長的睫毛淺淺遮住眼里的情緒,“邊述醒了?!?/br> 第59章 邊述往前看, 是神色寡淡的原楚聿。 往邊上看,是抱臂冷笑的程硯靳。 邊述心中隱有不安,卻說不出是什么情況。 只有林瑯意, 渾然不覺此刻三足鼎立的奇怪氛圍, 只蹙著眉,擔憂地望著他。 邊述太久沒有見到她, 更遑論這樣滿心滿眼都是他的眼神, 根本無力抵抗。他在這一群神色各異的人的面前連基本的偽裝都做不到,只知道定定地盯著她瞧。 因為即使在夢里, 她也通常是背對著他堅決要分手的決絕模樣,不管他如何懇求挽留, 她都不肯回頭看他一眼。 到后來, 他甚至在這樣痛苦又絕望的一遍遍輪回夢境中學會了自虐,哪怕她在夢中要提分手,哪怕知道她會說那些刺痛人心的話語,哪怕她用冷漠無情的面龐對著他,他也學會了微笑地注視著她, 安靜地聆聽著那些萬箭攢心的話。 總好過她不入夢, 也唯恐難得的一場重逢的夢境就因為他的出聲而消散。 “珠……”他甫一出口就停住, 想起她的提醒,嗓音低下去,“小意, 你別擔心, 我沒事的?!?/br> 林瑯意還沒開口,程硯靳在身后跟一尊門神似的嗤笑:“哦, 邊先生沒事啊,那太好了!我看這大動干戈的, 心里別提多擔心您的安危呢?!?/br> 邊述看他一眼,轉回目光,見林瑯意只狠狠地瞪了人一眼,并沒有要介紹的打算。 既然如此,邊述也不提,只管往下說:“重來一次,我還是會擋在你面前的……真好,你安然無恙?!?/br> “你還想重來一次?”程硯靳調整了個站姿,頻繁插嘴,不耐煩,“用不著你了,我以后自然會每日接送她,務必保證她的安危?!?/br> 邊述又一次望向他,表情漸漸凝固。 程硯靳轉到林瑯意身后,兩條胳膊搭在她肩上,圈住人,彎下腰,將下巴擱在她腦袋上沖人一笑:“這都是未婚夫應該做的?!?/br> 這一句話說完,邊述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凈凈。 即使隱有預感,但真正聽到這句話后他依舊覺得頭暈目眩,喉間發澀,像是忽然從食道里沖上了苦澀的膽汁,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能想過她交了男朋友,他也努力寬慰自己走不出來的有他一人就足夠了,他不能強求林瑯意將時間定格。 但是,是未婚夫…… “唔……”邊述的頭忽然跟要炸開了一樣疼,氣血上涌,一偏頭狼狽地探出床沿,難受地干嘔了一聲。 “你是不是想吐!”林瑯意想起醫生的囑咐頓時如臨大敵,一把甩開程硯靳霸道圈住的雙手,差點打到他的臉。 她才不管程硯靳瘋狂比著自己說“我被打到了!”,只顧問邊述:“頭暈嗎?或者眼睛痛?” 邊述撐著手臂往邊上探出身子,胃里翻江倒海,嘔不出也說不出話,只徒勞地搖搖頭。 林瑯意連忙托著他的臉,伸手在他背后輕拍:“要不要叫醫生?” 程硯靳見到林瑯意如此關心則亂,氣得眉毛鼻子都亂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方才那點瞧見邊述被自己一句“未婚夫”ko的爽感立刻褪得無影無蹤。 他不滿地去抓她的胳膊:“拍什么拍,吐出來就好了?!?/br> 林瑯意冷笑:“你以為是你?喝醉了吐完就好了?” 他縮回脖子,到底不敢忤逆她。 “看起來邊先生的狀況還是不太好?!币恢笨恐鴫溲叟杂^的原楚聿忽然開口,“腦外傷不可小覷,如果沒有治好,以后留下后遺癥就麻煩了?!?/br>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支不知道什么時候從醫生那里取來的筆,又摸出一張紙,那是方才采血時的單子。 他一邊展開紙一邊提步往床邊走,直到林瑯意旁邊站定,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開始寫聯系方式。 “今天多虧邊先生見義勇為,挺身而出,我們作為林瑯意的未婚夫和——”他往林瑯意面上看去一眼,收回眼神,聲線平穩,“朋友,也非常感謝邊先生的仗義,所以對您的身體健康自然也非常關心?!?/br>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原楚聿又恢復了平日里標準化的客套和禮貌,以及那揮之不去的淡淡的疏離和冷淡:“a市的神經外科不算頂尖,國內這方面最好的醫院在w市,正巧,我在那里稍有些人脈,可以即刻為邊先生辦理轉院手續,務必保證您得到最好最優質的醫療服務?!?/br> w市,林瑯意想起來,那就是跟池疏未來的工作地點是一個城市,都離a市十萬八千里。 原楚聿同樣提到了池疏,頭也不抬,顧自繼續往下寫:“剛好,邊先生的學弟池疏未來也在w市高就,他鄉遇同窗,也算是人間重逢?!?/br> 林瑯意隱約覺得原楚聿這話夾槍帶棒的,可具體哪里有問題也說不出來。 她見原楚聿只剩最后幾個電話號碼數字就要寫完了,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立刻擲地有聲地阻攔: “不行,邊述不能走,他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次啦”一聲,話音剛落,原楚聿最后那個數字落筆重了,筆尖將紙劃破了一小條裂縫。 他左手五指還撐著按在紙上,半晌都沒有提筆,只沉寂地垂著眼,看著自己浩浩蕩蕩寫下的一長串聯系方式和地址。 筆尖在紙上很快暈出一小塊圓斑。 林瑯意斬釘截鐵:“他去w市人生地不熟,在這里我好歹能過來看他?!?/br>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還等著從邊述這里開口認識漢弗萊·霍爾教授,邊述自己的研究方向就與應山湖息息相關,這么專業對口的高層次人才,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那哪能??! 林瑯意心里拿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肯讓這只煮熟了的鴨子飛了,堅定道:“同窗,我也是他同窗,他是為我受的傷,我肯定要好好照顧他,去別的地方我不放心?!?/br> 原楚聿眼睫一顫,嘴唇抿出一條筆直的線,五指稍稍用力,將這張紙撐得緊繃,那條被筆劃破的裂縫收不住力,一點點擴大。 邊述因為林瑯意的這番話重新提起了一點精神,他抬了下手想要去拉林瑯意的袖子,被程硯靳眼疾手快一掌拍掉。 非常清脆的一擊,穩準狠,大概是早就含著爆棚的怨氣。 “程硯靳!”林瑯意驟然提高了音量,相當護短地在他手臂上也惡狠狠地還了一巴掌。 原楚聿直起身,拾起那張紙,平靜無波地當著眾人的面撕掉了。 他將這張紙撕得粉碎,幾片零星紙屑掉落,他便蹲下身一一撿起,最后揉成一團,“啪”的一聲丟進了垃圾桶。 邊述同樣注意到了原楚聿,猶豫片刻,還是轉向林瑯意問:“這位是……?” 林瑯意在兇程硯靳的間隙往原楚聿臉上飛快地掃了一眼,只看到對方冷淡如斯的面龐。 她移開眼:“原楚聿,朋友,兼合作伙伴?!?/br> 邊述了解,沖原楚聿點頭:“謝謝?!?/br> “不必,沒幫上忙?!?/br> “怎么會,感謝原總?!边吺鎏Я颂?,示意了下頭頂上暗紅的血袋。 原楚聿一言不發,誰都不理。他丟掉那張紙還不夠,眼神垂著,開始摳挖手臂上無菌敷料的邊緣。 他的指甲剪得平整干凈,用了力氣反復抓過皮膚,將那透明的粘性膠帶挑起一個角,而后眼睛眨也不眨,毫不留情地一把撕開。 林瑯意被這種又麻又烈的聲音刺激得后背一涼,想起以前貼膏藥時每次揭起都痛得像是扒了一層皮,這下再也忍不住,齜牙咧嘴地看向原楚聿。 他臉上的表情一點都沒變,好像失去了痛覺,手指上還黏連著敷料四角的膠布,便一言不發地在指間胡亂揉成一團,同樣丟進了垃圾桶。 剛才用的力氣太重,他肘彎處的皮膚,那些被指甲刮擦過的地方已經浮起了抓痕,膠帶貼著皮膚的部分也通紅一片,在偏白的皮膚上格外明顯慘烈。 林瑯意擰了下眉,還是沒忍住提醒了一句:“你撕掉干什么?我記得獻血后24h之內不能沾水吧?” 原楚聿將袖子放下來,很低地快速回了句“沒事”,語氣里半分賭氣的意味都沒有,可她偏偏聽出了一點戾氣。 “林瑯意你不是很忙嗎?”程硯靳的手掌握在病床邊上的欄桿,眼神直登登地盯著邊述,好像想要把床給掀了,“我給你叫個陪護,你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完,省得天天熬夜?!?/br> 邊述并不是耍性子的人,相反,他從小生活獨立自強,是個為人踏實且三觀非常正的人。 他聽到這句話,主動跟林瑯意說:“我真的沒事,你不用一直陪著我?!?/br> 林瑯意卻覺得這正是拉近距離的好時機,沒同意也沒拒絕,模棱兩可道:“到時候看吧,我有空就過來看你,可以給你帶個飯?!?/br> 想起什么,她自覺共同追憶往事是一個拉近關系的好契機,笑著說:“誒,你還記得校門口那家雞毛店嗎?店面翻新了,但是口味一如既往的好,我們以前不是常常去吃嗎?你想不想念,我可以給你打包?!?/br> 程硯靳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床邊欄桿,上半身不動,腿卻猛力往前踢,梆梆響地踹了床一記。 床連著吊瓶一起晃,邊述皺著眉捂了下腦袋。 程硯靳收回腳,見怪不怪:“不好意思奧,腿太長了,不小心碰了一下?!?/br> 林瑯意扭回頭盯著他,一字一句:“你再沒輕沒重就滾出去,聽懂了嗎?” 程硯靳又惱又氣,但偏偏他現在真的成了以前自己口中大肆嘲笑的妻管嚴,懨懨地縮了回去,半句話不敢說。 原楚聿則再也聽不下去,一言不發地轉身往門口走去,似乎想要離開這里。 他才往前伸出手欲開門,門從外面被猛地打開。 孟徽面露焦慮地沖進來,平日里端莊挽起的頭發也亂糟糟的掉下來,凄婉地叫了一句:“珠珠你有沒有事?” 她在聽到回復之前已經三步并作兩步地撲上來,發著抖去捧住林瑯意的臉上上下下地看:“哪里傷到了,讓mama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