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 第21節
他一張張劃過去,看到她黏在臉頰和雪白后背上的稍稍卷曲的烏發,印著水色的熠熠生輝的靈動眼睛,和放聲大笑時毫不忸怩的自然大方的笑靨。 以及,相呼應的,搶球的那張照片中,原楚聿將球舉高,神情溫柔地沖著懷里的她淺笑的模樣。 程硯靳的手指點在這張照片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很久都沒有反應,直到袁應賀也把腦袋湊過來看。 “咔嚓”一聲,程硯靳快速劃掉了照片并且立刻鎖屏,手一揚將手機扔回袁應賀懷里。 他直接將車掉頭:“把照片都傳我一份吧,我先送你回臺球館,然后我就回家了,你們慢慢玩?!?/br> 第19章 回到老宅已經是零點后了, 門前樹影搖曳,萬籟俱寂。 程硯靳提著一大包東西,抬頭望了眼月亮, 才想起今天是十五。 他下意識把腳步放輕, 提著腳尖悄無聲息地進了家中,而后窸窸窣窣地一路摸上二樓。 他走之前不讓林瑯意睡自己的房間, 也不允許她睡同在三樓的另一間與書房連通的小房間, 因為那間臥室是他很小很小還不敢一個人睡覺時,喬婉陪著他一同入睡的房間。 按理來說, 林瑯意只能去二樓的客房。 程硯靳在經過二樓主臥時越發謹慎地放輕了動作,程揚康和封從凝把門關得嚴嚴實實, 可是一墻之隔就是客房, 這個認知讓程硯靳微妙地產生了點厭惡情緒。 剛才還不覺得,現在光是經過這個房間都讓他不爽,早知道就讓林瑯意睡三樓了,真是晦氣。 他躡手躡腳地試了試門把,還未使勁, 門就順暢地被打開了。程硯靳頓了一下, 心里開始嘀咕林瑯意這女孩子也太沒有安全意識了, 連去陌生地方睡覺都不鎖門。 他的腦海里一瞬間又想起那張幾乎貼在一起的水球照片,很快速地小幅度晃了下頭。 也許她就是這樣不拘小節的性格。 房間里伸手不見五指,窗簾拉得一絲不透, 他有些艱難地碰到床沿, 然后淺淺地坐在床邊去摸小夜燈。 燈還沒摸著,走廊里的過道燈卻忽然亮了起來, 門口幽幽傳來一陣沙啞的問候:“您還沒睡嗎?” 程硯靳在極度寂靜中驟然聽到背后傳來低啞的人聲,嚇得渾身一個激靈, 手掌“啪”一聲拍在墻上,直接把房間里所有燈都點亮了。 白晝如斯,他和管家兩兩對望,而床上空無一人。 “胡叔,您干嘛啊……?”程硯靳嚇得夠嗆還得忌憚隔壁,只能壓低了聲音。 “我起夜,聽見您那輛車排氣管的聲響,過來瞧瞧?!焙逅垭鼥V地朝眼鏡哈了口氣,用衣擺擦了擦后戴上,仔細瞅著程硯靳腿邊那一大袋東西,“您買什么花了這么久時間?” 程硯靳咳嗽一聲,用腿將這一袋日常用品別到床邊擋住,不答反問:“林瑯意人呢?” 胡叔努力把豆眼睜大:“林小姐不是在您房間里嗎?” 那房間不讓她睡她還睡!死脾氣! 程硯靳深吸一口氣,提起袋子雄赳赳氣昂昂地上了三樓,到門口一擰,這回門真的鎖上了。 他有些惱怒,卻又微妙地莫名生出一種男主人沒趕在妻子規定的宵禁時間內趕回來,直接被反鎖在外的奇怪心態。 他抬起手卻又收攏五指,最后還是放輕了動作像啄木鳥啄了三聲: “林瑯意,開門,讓我進去?!?/br> 里面半點聲音都沒有。 程硯靳壓著動作小聲地反復敲了將近十分鐘,里面的人就跟睡死了一樣什么反應都沒有。 他在心里暗罵了幾百遍“林小豬林小豬”,最后掏出手機給她撥號。 關機。 “啪嗒”一聲,程硯靳腦子里的那根弦斷了。 他被人鳩占鵲巢,還被關出門外,連自己的房間都進不去! 林瑯意怎么能這么理直氣壯???!這是誰家誰的房間她不知道嗎? 程硯靳在門口怒氣沖沖地原地打轉了幾圈,氣得那一點點瞌睡都醒了,他拎著手上那一大袋子東西,像個小丑一樣提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又是擰門把手又是敲門,今天非得讓她把門打開。 他就這樣一直面壁思過般徒勞地站了四十多分鐘,終于傳來了一點響聲,結束了他這場獨角戲。 可惜,響聲是從二樓傳來的。 封從凝穿著一身昂貴的真絲睡袍從樓梯走上來,最后一只腳踩在樓梯上不敢上三樓,程硯靳不允許她踏入喬婉的回憶。 “硯靳,你干什么呢?” 程硯靳敲門又撬門的手僵在空中,扭過身朝向封從凝時又是一條好漢,他堅強地從袋子里摸出那件新買的棉t,小菜一碟道:“我給她去下個水?!?/br> 在封從凝吃驚的表情中,程硯靳鎮定地、老道地,大步走向走廊盡頭的盥洗室,像一位成熟男士一般親自為林瑯意洗衣服。 封從凝的聲音從背后追上來:“你……有洗衣機???” “你的睡衣不都是手洗和干洗?” “因為我是真絲啊?!?/br> “呵,”程硯靳冷笑,提高嗓門,“今天將就,下次我也給林瑯意買真絲,你有什么她都得有?!?/br> 封從凝的神色變幻莫測,又放軟了腔調:“那你自己臥室里也有洗手間呀?!?/br> 程硯靳當然不能說自己被關出門外的糗事,頂著一張小霸王的臉否決:“會吵醒她?!?/br> 封從凝不說話了,盥洗室中水聲響起,她駐足停留了一會兒才轉身回到二樓臥室。 臥室里程揚康呼嚕聲震天響,盡管封從凝幾次表示自己孕初期孕反難受,可枕邊人還是沾上枕頭就秒睡,徒留她一個人輾轉反側。 連程硯靳都知道疼老婆。 她摸了摸肚子,神色冷下來,心說程揚康也不是不疼老婆,只是大約都疼在喬婉身上了。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活著才有一切,死了,就什么都結束了。 * 另一邊,程硯靳這輩子都沒有洗過一件衣服。 他猙獰著一張臉粗手笨腳地將一團布料反復用力揉搓,臺面上都是濺起來的水和泡沫,因為洗衣液倒太多了,清洗時洗了好幾遍才揉不出泡沫。 一件衣服被他洗得皺皺巴巴,程硯靳鼻腔里都是洗衣香氛的氣味,沖得他頭暈。 他將衣服丟進烘干機,大半夜開始“轟隆隆”地運作起來。 做完這一切已經快兩點了,他才就著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回到房門口,方才那點被關出門外的氣憤因為漫長的手搓衣服而被磨平,程硯靳此刻真的有點想躺床上睡覺了。 都這個點了,再在門口罰站天都要亮了,他讀書的時候逃課打球都沒有被老師罰過這么久。 他眼皮打架,又惶惶地想著若是天亮了家里人都起來了,發現他被林瑯意關在門外,以后的日子還怎么抬得起頭,他的威信和臉面往哪里擱。 “林瑯意,我真錯了,你讓我進去吧?!彼K于服軟,焉噠噠地將頭顱抵在門板上,對著門內也許根本沒人聽見的情況下道歉。 “我說話難聽,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這樣跟你說話了,你看我還是回來了對吧,我以后好好說話,也好好聽你的話行不行?” “林瑯意我身上衣服還是濕的,”他開始瘋狂找借口,在恰逢五月的適宜溫度中胡說八道,“我給你洗衣服,水打濕后貼著前胸有點冷——” 他用力吸一吸鼻子,無視那一身實打實鍛煉出來的從小就不怎么感冒的身體唧唧歪歪道:“我覺得我要感冒了,后半夜好冷啊,這可是凌晨,你看我們明天還要去山上,山上多冷啊,我真的會感冒的?!?/br> “林瑯意我給你轉錢吧你看行嗎?”他雙管齊下,換個角度開始求饒,“現在有的我都轉你,等我卡解了再轉,真的?!?/br> 他咔咔轉過去幾筆,每一筆都留了求情的附言,可房內還是毫無反應。 實在沒辦法了,他只能背靠著門板坐下,身旁還有那一袋子的日用品,跟著他像是一朵大蘑菇和一朵小蘑菇一樣焉頭耷耳地雙雙種在地毯上。 不能去二樓,被早起的家里人看到他就完了。 想來想去,程硯靳只能抱著膝蓋在門腳將就一下,等到五點他再裝作早起去烘干機拿衣服,假裝自己睡了安穩的一覺才醒來。 他一直在門口點著頭打瞌睡到三點半,睡得腰酸背痛,始終睡不踏實。 身體上的不適伴隨著整晚的面壁讓他又是委屈又是怨,迷迷糊糊間,聽到了房內傳來一點起夜的響聲。 他立刻驚醒,不抱希望地剛敲了第一下門,鎖舌轉動,門突然開了。 程硯靳的手還呆呆地停在空中,他看見披散著頭發的林瑯意赤著腳站在他面前,正睡眼朦朧地揉著眼睛。 “你怎么回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還沒睡醒的困頓,有一點啞啞的磨人撒嬌感。 程硯靳一肚子的抱怨被這句話攪得煙消云散。 他想起以前一個滑板的哥們在午后給他女朋友打電話叫她起床,彼時那哥們被電話那端半夢半醒的女孩子的撒嬌聲喊得找不著北…… 那時候程硯靳還對此嗤之以鼻,對哥們兒這么軟的耳根子大肆嘲笑了一番。 但現在……程硯靳低下頭,他聞到了不屬于自己衣服上濃郁香氛的淺淡的香氣,他覺得這個味道比洗衣液要好聞一萬倍。 他的腦子有些打結,第一句問話是:“你怎么和衣睡?” “我沒有衣服呀?!绷脂樢夂茌p地打了個哈欠,眼睛都睜不開。 “我給你買了睡衣?!?/br> “嗯?”又是那種啞啞的聲音,溫柔到讓人心尖發癢。 程硯靳忽然覺得那件衣服拿不出手了,他訥訥道:“但是在烘干……哦可能好了?!?/br> “算了,就這么睡吧,就一兩個小時了?!彼锩孀吡藘刹?,手一推就要把門關上。 程硯靳眼疾手快地將門卡?。骸澳愀陕??還要趕我出去?這里是我的房間?!?/br> 林瑯意半閉著眼睛:“你睡這里我怎么睡?” “你一開始不就打算留宿嗎?” 她稍稍睜開一點眼睛,濃密纖長的睫毛都像是休憩的蝴蝶翅膀,慢慢道:“我的意思是,我睡覺不穿內衣?!?/br> 程硯靳一張臉突然爆紅,他連肩膀都抽緊了,身體僵硬無比,一雙眼睛都不知道應該往哪里放。 林瑯意的下一句幾乎都是氣音了:“我在自己家都是裸睡的,你——” “我我我,我給你找衣服,你等下?!彼o張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尖,囫圇推開她往房間里鉆,三步并作兩步沖到衣帽間給她找衣服。 房間內的燈打開,他往她身上掃去一眼,只一眼就足夠將她通體上下收在眼里,而后像是被蜇了一口一般慌不擇路地錯開眼睛。 她可能真的沒穿,身上的衣服都沒有皺,也許只是為了開門臨時套了一下,連前后都穿反了。 “你怎么敢的?”他一邊把衣柜翻得亂糟糟,一邊斥責她,還沒找兩下,又手忙腳亂地把袋子里新購的日用品全倒在地上,抓起一次性的內衣物就塞給她。 林瑯意抱著一個枕頭靠在床頭,懶得一動不想動,閉著眼回答:“阿姨說床單都是新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