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這樣渡過了一段很漫長的時間，連粗糙木桌上那支蠟燭的光火都變得微弱了，麥迪遜才又開口：“親愛的……承認吧，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

    “可是……”澤茜顫聲，“這如果被抓到，是要被處以死刑的！”

    麥迪遜反問：“不這樣做，等待我們的難道就不是死亡了嗎？”

    澤茜很希望自己能說“不是”，但她不能。

    麥迪遜連搖頭的簡單動作都顯得疲憊萬分：“如果我們還不上領主的錢，等待我們的就是坐牢——你覺得在牢房里，那些人會讓我們好過嗎？我們都這把年紀了，有多大可能熬過那種折磨？”

    “如果我們去貸款，還上了領主的錢，但還不上那些貸款機構的錢——結果又有什么區別呢？我們都明白會發生什么，不是嗎？”

    “再說，我們賣房的錢夠找一個黑暗法師，但可不夠應付那些利息?？梢哉f，我們沒的選?！?/br>
    “你說得都對，可是黑暗法師……”澤茜全然無法壓制內心的不安，“你知道的，一旦露出一丁點馬腳，我們就全都完了！”

    “是啊，這我也明白?！丙湹线d長聲喟嘆，固然沒有放棄這個危險的念頭，但也沒有再進行勸說，因為他自己也舉棋不定。

    于是，這個念頭又折磨了這對老夫妻兩天兩夜，眼看繳納房屋修繕定金的日子已經臨近，麥迪遜越來越焦躁，澤茜則因而多了幾分勇氣。

    是以她終于對麥迪遜說：“賣了我們的房子，去找黑暗法師吧！如果真的要被處以死刑，也比死在牢里強！”

    “你說得對?！丙湹线d堅定地點頭，立刻著手去辦。

    他們將這套幾乎就是他們全部家當的房屋以低于市場價20%的價格低價拋售，30000銅幣的維修費用則由他們付了20%的定金，有買家接受剩下的尾款。

    夫妻兩個搬進了【奇蘭城】里最廉價的旅店，剛剛安頓下來，麥迪遜就開始連夜尋找黑暗法師。

    這個計劃說來見不得光，但過程其實說不上艱難。

    因為黑暗法師雖然過得相對避世，但也是一個很大的群體，在【奇蘭城】這的地方，總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更何況，那些尚未完全修煉成功的黑暗法師還是需要賺錢維持日常生活的，這就意味著他們要時常接一些稀奇古怪的訂單來賺取外快。

    麥迪遜因而很順利地找到了其中一位，這位叫佐婭的女法師才剛剛三十出頭，在這個年紀能步入“黑暗法師”的行列和成為“光明法師”一樣，都是驚人的成就，足以證明她擁有罕見的天賦。

    不過她還沒有走到向惡魔獻祭自身的階段，所以她的日常生活和普通人也沒什么區別。

    因此當麥迪遜敲開她的門，佐婭一邊打量這位從形象到裝扮都過于樸素的訪客，一邊禮貌地接待了他：“您好，先生，請坐吧，我想您深夜到訪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br>
    佐婭說著給他倒了水，在將水放到茶幾上的時候，她又委婉表示：“……說實話，先生，您看起來可不太像會成為我的顧客的人?！?/br>
    “我知道?！丙湹线d的笑容不無窘迫。

    他自己也清楚，會來找這些黑暗法師“下單”的，不說個個都是大人物，也至少都是因為一些大事。哪怕是和他一樣想要改換身份的人，也必定有更加隱秘的原因，而不是僅僅因為經濟拮據到走投無路。

    麥迪遜局促不安地用力搓手，由于怕被拒絕，他的神情間浮現出一些僵硬的諂媚，來意又因緊張而說得斷斷續續的。

    但他好歹是把話說清楚了。

    佐婭耐心地聽完，神情沒有太多波動：“一人10萬銅幣。兩個人，20萬。如果失敗，全額退費?！?/br>
    “這……”麥迪遜的表情僵住了，不是因為費用昂貴，而是因為那句“如果失敗，全額退費”。

    他小聲道：“如果失敗……您知道的，您不會被抓到，但我們就完了。所以，請您不要失敗好嗎？我們并不想拿到這種‘退費’?！?/br>
    佐婭失笑：“麥迪遜先生，這只是一種保障，我當然會盡力成功的。但萬一——我是說萬一，真的不幸失敗了，把錢退還給您總比不退強吧？您的子女至少還能用這筆錢！”

    “我沒有子女?！丙湹线d面無表情地搖頭，“本來有三個，但都死了。所以，如果失敗……好吧，如果失敗就讓我們也死去吧，也沒什么關系了?！?/br>
    佐婭默了一下。雖然身為黑暗法師她不應該有太多屬于“人類”的情緒，但麥迪遜的話還是讓她生出了些許同情。

    她于是說：“我會竭盡全力幫您和您的妻子完成這一切的，麥迪遜先生。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明天就可以開始，我大約需要三到五天的時間?！?/br>
    “太感謝了！”麥迪遜激動得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緊緊抓住佐婭的手，“太感謝了，閣下！”

    佐婭依舊是那副淡淡的神色，這種神色能讓人迅速冷靜，麥迪遜便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舉止不妥，便連忙縮了手，摘下破舊的帽子向她鞠了一躬，然后匆匆離開佐婭的住宅，回家去向澤茜報喜。

    .

    尼克羅姆邊境西北角的軍營里，雖然最新的任務指令還沒有正式下達，但士兵們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因此變得惶惶不安。

    ……據說，他們要被派去催債了。

    從感情上說，他們不該因此介意什么，因為尼克羅姆自己是將領出身，這個出身讓他對軍人們很照顧，每一個士兵的家人都在這場轟轟烈烈的“修繕計劃”中被精準繞過了。

    可是這依舊很奇怪，士兵們覺得自己本應該為了保衛領地熱血奮戰，再不然也該為了效忠領主而犧牲。

    但現在，他們將要變成催債的“打手”，這感覺太微妙了。

    更不乏有人心存正義感，在休息的時候忍不住抱怨：“實話實說，這完全就是欺負人吧？我們都知道前幾個月發生了什么，人們哪還有錢交這種修繕費用？”

    “而且，你們聽說了嗎，更換一道最普通的木門就要30000銅幣，這和搶劫有什么區別？”

    “哈哈?！绷硪幻勘庩柟謿獾匦Φ?，“他明明可以直接搶，卻還是給了你一道門——這么想是不是感覺會好一點？”

    這人明顯是想放松一下氣氛，但先說話的那一位根本放松不下來，他沉浸在憤慨里，連勝嘆息：“現在是拿我們當打手，接下來呢？用這些交不起錢的人填滿監獄嗎？這和逼死他們有什么區別？”

    “好了，貝克特，別說了?！币晃荒觊L些的士兵抬了抬眼，“將軍對領主大人忠心耿耿。你這些話如果讓他聽到，后果你清楚的?！?/br>
    貝克特咬緊牙關：“可是，那就這樣了嗎？我們就真的去當催債的打手？逼得那些人走投無路？”

    年長的士兵無心再聽這些，起身往營帳外走。

    “我們總能做點什么吧？力所能及的那種！”貝克特不甘心，提高音量想追尋一個答案。

    但沒有得到回應。

    .

    【奇亞娜城】。

    葉沐在十月底收到了洛爾坎提交的文件，文件里包括他們要向赫爾波提供的工作餐數量，以及兩個領地初步的跑商計劃。

    這其中，前者的方案已經基本都敲定了，等到赫爾波的第一筆定金到賬就可以開始試行；后者則是真的很“初步”，還停留在整理貨品清單的階段。

    洛爾坎解釋說：“我們能提供的貨物已經交給男爵大人過目了，他沒什么意見。第二頁到第十七頁的表格是男爵大人發來的，唔……存在疑慮的幾項我進行了標注?！?/br>
    葉沐迅速將文件翻到他所說的頁數，一直翻到最后那個“第十七頁”，她看到一連串被標紅的類別。

    【冰系法術攻擊力提升藥劑】；

    【木系法術攻擊力提升藥劑】；

    【火系法術攻擊力提升藥劑】；

    【水系法術攻擊力提升藥劑】；

    ……

    前前后后十幾種，把她在這里見過的每一個屬性類別都提及了，就連【光明法術攻擊力提升藥劑】和【黑暗法術攻擊力提升藥劑】都有。

    葉沐微微凝神：“這些藥劑怎么了？”

    洛爾坎道：“太雞肋了，很少有人使用，很有可能一瓶都賣不出去?！?/br>
    葉沐卻開始心臟狂跳。

    在不久之前，她陸續得到了【生命值上限提升藥劑】【魔力值上限提升藥劑】【防御值上限提升藥劑】【體力值上限提升藥劑】。

    它們依次是蠔油、陳醋、淀粉和黃豆醬。

    巨大的驚喜讓她很快在領地展開了針對這四種藥劑的收購，后來能推出“高端菜品”，跟它們的出現也有很大關系。

    幾乎同時，她還得到了【物理暴擊率提升藥劑】，也就是啤酒，黃燜雞的靈魂調料。

    在那之后，她又通過收購拿到了一些【魔法暴擊率提升藥劑】。

    這是白酒，在烹調方面的使用也很廣泛。但在這個世界，制作這種藥劑似乎需要很高的藥劑術級別，因此她至今都沒積攢下來多少，也就沒有正式投入使用。

    現在又冒出一堆“提升藥劑”……

    又是什么好東西?。?！

    葉沐很艱難地壓制住瘋狂上揚的嘴角，跟洛爾坎打聽：“這些藥劑是只有他的領地上有嗎？我之前好像都沒聽說過?！?/br>
    “嗯，的確比較難得?！甭鍫柨舱f，“藥劑師們是做不出來的，只能靠刷怪掉落，全國范圍內也只有幾個地方有?！?/br>
    葉沐不禁道：“那這是很稀有的東西呀！”

    “……請相信我，領主大人?！甭鍫柨驳纳袂閺碗s，“它們真的實用性太低了，只能提升單一屬性法術5%的攻擊力。您如果想幫助赫爾波男爵建設領地……我們可以多引進一些其他產品，比如【青口貝】【花甲】【花蛤】這些——雖然我從來都不愛吃，但我至少可以相信您有能力化腐朽為神奇！”

    “哈哈！”葉沐面對他的夸贊面不改色，“那我恐怕真的有能力讓你喜歡上這些食物。不過這幾種藥劑……”

    她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左手手肘支在膝頭，手托著腮：“這樣吧，我們先各買一種來，讓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東西，怎么樣？”

    “好吧?！甭鍫柨矊Υ藳]什么異議。他想等這些東西真的到手，葉沐只需要看一眼那聊勝于無的屬性面板就一定會放棄他們了。

    洛爾坎立刻給赫爾波發去了郵件，表示需要購買樣品?？珊諣柌▽@項業務顯然比洛爾坎更積極，毫不猶豫地決定免費提供，并讓阿斯塔馬上去庫存里各取一樣，親自送到【奇亞娜城】。

    于是僅僅過了半個小時，葉沐想要的藥劑就到手了。

    她避開人，獨自在家進行嘗試，首先挑選了和自己屬性最為符合的【木系法術攻擊力提升藥劑】。

    她先觀察了一下藥劑的狀態，但由于瓶身的顏色太深，很難看清其中的液體，葉沐便索性放棄了，直接擰開瓶蓋抿了一口。

    當絲滑酸甜的感覺在舌尖漫開、獨特的清香充斥鼻腔，葉沐一整個大震驚：是葡萄酒！

    準確的說，是白葡萄酒！和紅葡萄酒比起來，白葡萄酒帶給人的口感更甜美一些，更像老幼咸宜的“小甜水”。

    那么剩下的東西是……

    葉沐舉目望向桌上那一大排整齊排列的瓶子，深呼吸了兩次，上手把它們一一打開。

    接下來的五分鐘里，她很難描述自己的喜悅，總之她很慶幸家里現在沒有別人，不然她傻樂的樣子多少有點折損領主的威嚴。

    “哈哈哈！太好了！”

    “啊啊啊啊啊這都行？？？”

    “哎我去?。?！”

    她獨自一人歡呼雀躍。

    【火系法術攻擊力提升藥劑】是紅葡萄酒，【冰系法術攻擊力提升藥劑】是香檳，【雷電法術攻擊力提升藥劑】是白蘭地，【木系法術攻擊力提升藥劑】是龍舌蘭。

    還有威士忌、金酒、白朗姆、金朗姆、百利甜……

    葉沐覺得這簡直是老天爺在給她開掛！

    這里的人竟然嫌這些東西雞肋？天啊，就沒人拿它們做個雞尾酒嗎！

    想想如果在前不久的酷暑里有一杯加了冰塊的雞尾酒，不論是莫吉托、長島冰茶還是瑪格麗特……那都太爽了吧！

    葉沐高興到在客廳里自顧自地蹦跶，一邊蹦跶一邊給以撒發消息：“以撒以撒，今晚十點來趟夜幕餐廳，我需要你幫我進行一點點改建！”

    以撒很快回復：“什么改建？”

    葉沐：“很難描述，你來就行了，我比劃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