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災 第202節
沒有這份因子人的支持,站在開始那端的尹青荇也很難在危機四伏的宇宙拉起一個全新的種族,很可能中間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失敗了,自然也就沒有可能出現那個讓整個宇宙都頭疼的星際蟲族,也不會留下那份蟲族傳承。 甚至她都不會引來比特那份特別的注視——而是與其他時間線里平平無奇的尹青荇一起,淪為沒有什么特別的蕓蕓眾生。 兩個時間線產生了無數的因果糾纏,最終又神奇的匯聚在一起,直到最終的尹青荇跨過門檻,過去的一切伴隨那毀滅的宇宙一起煙消云散,才算是給這件事劃上了完美的句號。 最開始的那個尹青荇走到人生的終點時,她已經知道自己永遠到達不了那個“未來”的彼岸。 因為她的一切早已經在冥冥中注定。于是她按照與流浪者約定的那樣,通過流浪者給予她的最后一份特殊能力,把那份記載她一生寶貴經驗的傳承穿過重重壁壘送回過去,也是她的未來時—— 她其實并不清楚那個得到傳承的自己是不是就是那個走向最終的尹青荇。如果不是,驕傲的蟲母是不會愿意自己成為一個失敗者的踏腳石。她會毫不猶豫的吞噬那個尹青荇,哪怕那是另一個自己。 不知跨過了多少時間線的長河,不知經歷了多少吞噬與被吞噬,這個最開始的尹青荇終于見到了那個最終的尹青荇,在她死了無數年以后。 與她所想象的不同,最終的這個尹青荇與所有在絕境里,在黑暗里掙扎的尹青荇不同——她屬于人類的那份性格還沒有完全被黑暗吞噬,對未來還尚存希望。但是也正是這份希望,讓她明白,就是她,一定是她,她會成功,也只有這樣的她才會成功殺死比特。 她比所有的尹青荇都要強大,也正是這份前所未有的強大,才讓她還能有一份憐憫,一份包容。 因為這是只有強者才會有的,對弱者施加的憐憫。 她等待得太久,久到她都快以為自己可能將徹底迷失在這條時間長河里。 她終于,終于見到了她—— 是希望,是結果,是……一切的終點。 初代蟲母心甘情愿的以身為蠟燭,燃燒自己供未來的自己攀越到那個最高的高峰,她近乎無保留的奉獻自己,但是她在一件事上撒謊了。 那就是比特——她撒了個無傷大雅的謊言,這個謊言就是比特的臉。 尹青荇深知自己是有點顏控在身上的,所以最終的尹青荇看到的記憶里,比特頂著一張中年大叔還禿頂的油膩面孔。 哈哈哈哈哈,想到這里她就忍不住想笑,這是她最得意的一件事——因為尹青荇絕對不會喜歡上擁有這樣一張臉的比特! 她混淆了比特出現的那份記憶,她想,就讓這份記憶伴隨著她的感情一起被這時間長河所埋葬吧。 等到尹青荇殺死了比特,就算她找回了這份記憶,也無傷大雅。 實際的比特長什么樣子呢? 就像其他許多因子人在人世間會有一份人身用來行走,比特也有著這樣一具身體,也許平常人是看不到他的,但是尹青荇恰好有因子人給的一雙眼睛,能夠看穿一切的虛實,所以比特出現的那一瞬間,尹青荇就看到了他。 那是由無數七彩的幻光組成的背景,彼時的尹青荇不知道那些幻光其實是比特力量逸散的現想。她當時直接看呆了,就像看到童話仙境里的渾身散發著朦朧光芒的獨角獸,它本身就不處于這凡世間,色彩鮮麗的凡草凡花,都在它的面前沒有了原先的顏色。 唉,尹青荇那時候才多少歲,十七八的年紀,她又看過多少好顏色呢?前半生身邊生活的都是普通人,稍微端正的五官都能算有點姿色了,娛樂圈又被資本把控,就連明星長得都一般,她這顆凡心就算想動也沒有條件。 所以也不怪她一見到比特,就驚為天人——竟然有人還能長成這樣。 等到后來,她去到更廣闊的宇宙,見到更多容貌出眾的男男女女,不說別的,只說共和國的精靈,隨便一個拿出來都能吊打無數凡人,看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但比特長得比當時容貌最鼎盛的精靈還要優秀,本來精靈就是因為在世界樹上誕生,其中借助了多少因子人的力量還不好說??傊嗌儆幸驗殡x因子人更近的緣故,所以才有這份得天獨厚的好相貌。 精靈如此,更何況因子人本身? 最終戰出來的因子人無一不是容貌巔峰。就連尹青荇自己,在跨過那個門檻,她的容貌,渾身的氣質也趨近于完美。 這種完美并不是說完全變了一張臉,臉還是那個臉,但就是讓人眼睛拔不出來,還不等反應,腦袋里面就已經認定了那是最美的。 是生命最完美的形態。 ——是無數生命趨之若鶩,最想要達到的形態。 強大到極盛時就是美麗,弱小到極致也是美麗,美麗本身就擁有各種形態。 比特就有著這樣一張能讓人犯罪的臉。他穿著一套上世紀的淺色西裝,別人穿會顯得浮夸,但是在他的身上就如此的適宜。 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嘴唇的顏色很淡,鼻頭有點尖,精致得像是玩具,他的眉毛也是淺色的,上面點綴著金色的星光,像繁星點點,尹青荇不知道那上面刻畫著時間長河的規則,只覺得怪好看的,于是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的頭發像水一樣流淌在兩側,是的,比特有著一頭近乎拖地的長發,這讓他整個人雌雄莫辯,其實因子人本身就是無性別的,是人類賦予了他們性別。他們的人身有男有女,這倒沒什么特殊緣故,只是依據各人的喜好來簡單分類。 比特大部分使用的都是男身,他的長發順滑得能讓任何洗發水廣告自慚形穢,等他走到那鋪滿各種尸體,死寂殘敗的空間里,那些死物們都像是又被重新賦予了生機,它們又像還活著一樣行動,然后漸漸像化掉的光一樣漸漸隱沒,隱沒在無邊的黑暗里。 房子在融化,一切都在融化,只有比特行走的那條道路被時間的力量加固,于是還保留著,他每一次落下腳步,都會掀起時間的漣漪,這份漣漪微乎其微,卻在離開他時掀起無窮的巨浪,把四周的一切都淹沒,如果不是這份空間早早就被獨立出去,那么這些力量逸散出去,地球還存不存在都難說。 尹青荇感覺自己只有眼睛,嘴巴,還有耳朵不受影響,她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好像也跟著一起融化在這片空間里,但有股奇怪的能量支撐著她瀕臨破碎的身體,那股能量很微小,卻很堅固,那是來自鬼母的生命能源,但是它在面對比特也在瑟瑟發抖,提不起絲毫抵抗的勇氣。 比特來到了她的跟前,他一眼就看穿了她,她的渺小,脆弱,卻又堅持著不倒下。 你看啊,這樣的存在,只是一個照面,就能殺死她,可是尹青荇一點都不畏懼,不僅不畏懼反而因為得知要殺死這樣的家伙,說不出的興奮。 因為蟲災,她還沒來得及接受成人教育,就投入了充滿殺戮的戰場,在那里除了無處不在的變異昆蟲,就是自己相依為命的隊友,環境反而意外的單純,大家也沒有什么時間和心力去勾心斗角,只是應付變異昆蟲就夠累了。所以尹青荇的世界依舊是封閉且單純的,她只是從一個單純的學生變成了一個單純的殺戮機器。 以前她還會考慮班級里的交友,擔心老師同學好不好相處,擔心考試成績的好壞,此時她只用考慮兩件事,一件是我能殺死的,一件是我殺不死的。 你就說單不單純吧! 此時的比特就是眼下她殺不死,但未來一定會被她殺死的存在——她極為篤定這件事,一點沒有懷疑。 比特在打量她,他的目光也是有力量的,普通人的目光輕飄飄,但是因子人的力量深不可測,何況是最強大的因子人,他毀滅的宇宙,殺死的生命加起來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在他眼里,那些生命算什么生命呢,眼下的尹青荇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老實說,他是有點失望的,所以他的目光不加掩飾,在這份注視下,尹青荇感覺自己的身體融化得更快了。 要死了嗎? 身體里的應激機制自動啟動,她沒有坐以待斃,反而朝比特發起了攻擊,就像螞蟻朝著你咬了一口,不痛,但那感覺很奇怪。 尹青荇的目光鎖定在比特的弱點上——那頭拖地的長發,她的手就像探進那時間的長河里,時間的力量立刻包裹住她,她進入了很玄妙的狀態,非生非死,但她還保留著神智。 她像是在攻擊一片大海,海水應付似的給了她一點浪花,隨后又沉了下去。 比特意外這只螞蟻竟然沒有被時間的長河淹沒,因為意外“咦”了一聲,他的頭發連接時間的長河,時間的力量是非常危險的,可是這只螞蟻竟然找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不僅沒有死,反而受到了保護。 尹青荇聽到了這聲疑惑,有點惱羞成怒,她大概沒有打過這樣讓人沒脾氣的敵人,他甚至一點都沒反抗,但是就是拿他沒有辦法。她以為自己的攻擊多少能讓他給點反應,而不是疑惑。 “你咦什么咦!”尹青荇大部分進攻的時候很少會跟目標交流,她也不是不愛說話,她有很多話,但都是在心里嘀咕,偶爾還會在心里洋洋得意的嘲諷,反正也沒人知道。 她一個人自娛自樂的也很開心。 比特的反應太打擊人了。她就沒憋住。 比特驚訝的發現這只螞蟻竟然是能說話的,他的表情太生動了,就像是看到了一個無法理解的生物一樣。 一只螞蟻竟然能夠與他說話,跟他交流,多么神奇??! 螞蟻的聲音那么微弱,他從沒把一只螞蟻當一回事,但是當她能與他說話就不一樣了,她成為一個讓他不知道該怎么處置的東西。 比特把自己的頭發從尹青荇的手里拿出來,尹青荇感覺自己又重新恢復了對自己身體的感知,然后就聽到比特帶點好奇,又有點不解的聲音:“你能聽到我的聲音?” 尹青荇好懸沒翻一個白眼,她因為無知,并不知道因子人是站在人類無法觀測的維度,他們是沒辦法看到因子人,也沒辦法聽到因子人的聲音,更不可能跟因子人交流了。 她能夠看到比特,完全是拖流浪者他們的福。 她當時就覺得比特這句話問的,好高高在上。 “我不僅剛剛能聽到,現在也能聽到?!币嘬魶]好氣:“我又不是聾子!”她看著比特,心里知道自己一時拿他沒有辦法,很煩躁,又不甘心,帶點不情愿的樣子:“喂,你叫什么?” 這個敵人一時奈何不了,她得記住他的名字。 比特的表情太新奇了!一只螞蟻,不僅看得到他,還能聽到他的聲音,與他對話!她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身體那么脆弱,她怎么做到維持這脆弱的平衡而不崩潰? 那枚帶有源祖能量的碎片?它能做到這樣的事情嗎?她的身體一定非常特殊,他從來沒有遇見這樣的事情,這讓他對尹青荇誕生了那么一絲探究,一絲好奇。 “我?”比特第一次被人問名字,這前所未有的感覺讓他充滿了新鮮感,他望著尹青荇,用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熾熱的目光,從未有過的鄭重,這是他第一次對人做自我介紹。 “我是比特?!?/br> “一顆死去的恒星?!?/br> 第220章 對于比特的心情,尹青荇體會不到,她心里轉悠著未來的自己暴打比特的畫面,聽到比特的介紹,有種恍然大悟的感受,她曾想過比特他們這些人可能不是人類,可能是妖怪?又或者是修仙者?魔法師?十幾歲的尹青荇不怎么愛學習,看過許多課外書,想象力還是很豐富的。 可是恒星,尹青荇想象不到那是一顆多大的恒星,人類一生見過的唯一一顆恒星,就是掛在天空上的那顆太陽。他們每天望著它,向往著它,用各種文學作品歌賦它,它代表著一切正能量,白天,強大的,積極的,一切向上的東西。 二十一世紀那幫天文學家每天觀測星空,有一幫人預測了太陽的壽命, 于是人類才發現就連太陽也不是永恒的。它會死。他們恐慌于有一天當太陽消失了,人類該何去何從, 于是一堆有關太陽消失的, 末日題材的文學作品出現。 流浪地球的創作思路就緣于此,太陽消失, 人類只能流浪宇宙, 去找到另一顆太陽。 但是說實話,人類的想法實在有些杞人憂天, 因為太陽消失的那一天,人類還存不存在都是一個問號。人類文明存世也才不到萬年,就算加上人類的進化史,把老祖先人猿也算上也就數百萬年——他們竟然在認真思考幾十億年以后的事情,實在讓人覺得有些荒謬可笑。 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個人,可能真身是一個類似太陽的存在?尹青荇很難想象一個太陽站在自己跟前是個什么樣子,哪怕是死去的太陽也是她不曾想象的東西。 她再打量比特,想要從他身上找出太陽的影子,可是她那豐富的想象力在此時卻貧瘠得讓她都有點苦惱,無數的文學作品曾向她描繪了各種神奇的世界,可是它們沒有告訴她,恒星也會張開嘴說話。 它們總是沉默的,屹立在那里,好像永遠都不會變。 尹青荇想象不能,她也想象不到一個人,該如何殺死一顆恒星,拿彈藥去轟?那得是多大的彈藥,哪怕全世界的核/彈加起來都很難傷到它一分半點,唉,她第一次感受到人應該多讀書,否則連點想象的空間都沒有。 她是很好奇的,又有點警惕,向小動物一樣,輕嗅,似乎想要靠近,想要更仔細的觀察,卻因為害怕這樣會傷到自己,于是就有點糾結,眉毛都拱起來。 她的樣子很可愛,比特沒有這樣仔細的觀察過一只螞蟻,但是不妨礙他感受到尹青荇身上的可愛。 他伸出一只手,這是他第一次沒有任何目的的向另一個生物伸出自己的手,這代表他接受她靠近。 她那么脆弱,那么渺小,他需要很克制很克制自己,這樣才能不傷到她。尹青荇的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上,就連那警惕的,躍躍欲試的目光也是那么可愛。 比特沒有見過別的生物,也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樣子,但他篤定他們不及尹青荇萬分之一的可愛。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做,這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那么的新奇,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會如此的溫柔的對待另一個渺小的生物。 他用著自己都驚訝的溫柔語氣:“你可以摸摸看?!?/br> 因為看她實在是很想要試試的樣子,那股機靈勁兒鮮活極了!比特感覺自己也跟著一起變“年輕”了,他從沒有這么強烈的感受到另一個人身上的鮮活生命力,哪怕這個生命極為渺小,但是她那么認真的活著,對一切都抱有十足的好奇。 原本普通的,平凡的世界因為她也變得多了那么一絲意思。 一股輕柔的,像是小貓輕撓掌心的觸感從他的手上傳來,轉瞬即逝,她的動作輕快極了,肌膚相碰的觸感極為奇妙,比特從沒這么真切的體會到另一個生命,她的手指溫暖,又有點軟,他一動不敢動,就怕傷到她。 即便如此,她也只敢碰一下,就立刻縮回手去,然后瞪著眼睛瞧他,似乎有點驚奇,那模樣如此生動,讓他很好奇在她的感受里,他是什么樣子,會覺得冷嗎?是的,他的身體并沒有溫度,比特星還活著的時候,最高溫度能夠突破十萬攝氏度,但是比特星早就死了,死去的尸體沒有溫度,他有點小小的不開心,覺得自己沒能讓她滿意。 尹青荇明明看著那手是軟的,纖細卻骨干分明,但是真碰上去,卻像是碰上了一塊石頭,像是最冰涼的玉石,輕輕一碰,那寒意就從指尖漫上去,像是在咬人。她無法理解這樣的溫度下,他是怎么“活”著的,這真的太奇怪了。 比特似乎被她的樣子逗笑了,那張臉笑起來,更是魅力四射,尹青荇很難對著這張臉產生惡感,他除了一開始有些冷漠,接下來卻又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在加上一張好臉的加持,于是就更顯得體貼人意。 他笑起來也不是那種大笑,有點悶悶的,他望著她,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望著她,就好像她是一個什么絕世美女一樣,神情專注極了。 尹青荇……說到底也是個小女生啊,她被一個如此好看的男生用這樣專情的目光看著,也覺得氣氛變得怪怪的起來,好像某種丟失的,遺忘的東西在這一刻都找了回來。 她難以想象自己羞窘的樣子,那太陌生了,甚至讓她有點惶恐起來,她是不會選擇讓自己內耗的,于是就覺得這都怪比特生得太好看的原因,如果他不是這張臉,她一定不會這樣。 她想要撇開視線,不跟人對視,想象他是一個禿頭油膩的中年大胖子,這想象讓她忍不住有種惡作劇達成的快樂感。 于是她就笑了起來。 比特看到她笑了,也忍不住笑了。她的一舉一動都那么可愛,輕而易舉的就牽動了他的心弦,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歡,所以一切的行為舉止都是直覺誘發的下意識舉動,他一點沒有遮蓋自己的行為,要換一個正常人類,他就會想很多,比如我的行為會不會冒犯到她,然后進也躊躇,退也躊躇,反而顯得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