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災 第48節
但是就在她即將要邁步的那一剎那,記憶里留存的恐懼再次襲上心頭。孟悅心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勇氣,往前走,哪怕只是一步。 當時感受到的恐懼已經刻入了她的血脈里,讓她不敢升起任何冒犯的念頭。 孟悅心站在原地,對著那處黑暗看了很久。 遠方的中央電梯門打開,電梯內部的光源驅散了黑暗,陳妮她們按照約定的那樣下來接她了。 此時孟悅心心中有許多疑問,她只能先按下不表,回頭朝中央電梯走去。 這段路并不短,地面沒有處理,崎嶇不平,光線昏暗,即便是之前的孟悅心,想要走過去也要小心翼翼,否則一不留神就會摔倒。 但是現在的孟悅心卻像是沒有感受到絲毫障礙一般,輕松的越過那些凹凸不平的坑,幾步就躍進中央電梯內部。 陳妮正低頭看著時間,在她出現的那一剎那。 她抬起頭,對她道:“歡迎回來,孟隊長。如果你再晚一分鐘,我們就會關上電梯?!?/br> 孟悅心冷笑一聲,她上前一步揪住陳妮的領子,直接把她整個提起來:“你不解釋一下?” 陳妮扶了扶因為孟悅心的動作而有些歪了的眼鏡,她微微側過視線,看向一旁的周含香。周含香抱著胸,正埋頭鉆研腳下的那塊金屬地板。 孟悅心也看到周含香那副不管陳妮死活的模樣,有些幸災樂禍的道:“看來沒人救你。陳部長,你該反省一下,你平日里是有多不得人心?” 陳妮把眼鏡扶正后,對孟悅心道:“孟隊長,謝謝你的忠告?!彼哪樕峡床坏桨朦c情緒,表情平靜的對孟悅心恭賀道:“忘記恭喜一下孟隊長,你挺過了這次考驗,自此重獲新生。我想您的部下會很高興……” 她頓了頓,意有所指:“特別是看到眼前狀態這么好的孟隊長……” 孟悅心不可能真的對陳妮下手,雖然她確實因為被陳妮耍得團團轉而生氣。她卡在陳妮感受到窒息的那一瞬間放手,無視陳妮因為氣息不通的咳嗽聲:“謝謝陳部長沒什么誠意的恭喜。如果陳部長能夠一開始把事情說清楚,我現在的謝謝會更真誠一些?!彼选罢嬲\”兩個字咬重音。 陳妮整理了一下被孟悅心扯皺的衣領,直到最后一絲褶皺被她撫平。她才說道:“孟隊長,我想現在的你應該明白,有些東西是說不清楚的?!?/br> 孟悅心陷入了沉默。她垂落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蜷縮,接著被她用力的捏成拳頭,恰好這個時候,電梯門打開。 孟悅心調轉身體,并不打算留在這里跟陳妮繼續周旋,就在她要走出去的時候。 “孟隊長!”卻沒想陳妮這個時候叫住她。 孟悅心腳步一頓,接著就聽到陳妮的聲音自背后響起,區別于她之前表現出來的冷漠精干,此時她的聲音竟然有些小心翼翼。 “你見到她了,對嗎?” 孟悅心的身體立刻繃緊,記憶在這一瞬間翻涌出來,在黑暗中瀕死之際感受到的一切再次浮上心頭,還有那讓她到現在都心有余悸的恐懼感。 她過了一會兒,才從那種情緒中走出來,故意作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想知道???” 不等陳妮再問,孟悅心隨后就說道:“你自己去看啊?!闭f完這句,孟悅心快步離開這里。 她心里知道,她并不如自己表現得那么平靜。 背后在這一瞬間已經被冷汗浸透。 但凡她再待晚那么一秒,陳妮就會發現,她虛張聲勢下的狼狽內里。 那并不是人類可以窺探的存在。 陳妮根本不知道,她心心切切的想要見到的到底是什么。 · 孟悅心的成功轉變,讓人類在這越演越厲的蟲災當中看到了一線希望。 雖然尹青荇此時還在沉睡,但是她依舊在下意識的庇護人類。 人類何其有幸,能夠被她所垂青。 · 實驗基地在經過漫長的研究和實驗后,終于尋找到了一條穩定的,能夠讓人類結合變異昆蟲的基因,從而得到進化的道路。 第一批人蟲進化者出自于保護科的年輕一代,他們一直在對抗變異昆蟲的一線。 此時保護科由于蟲災導致的資源匱乏,面臨著彈藥不足,補給跟不上,醫療資源緊缺等問題,每年死亡率極其之高,無數原有光明未來的優秀年輕人自此夭折在這里。 所以,即使目前的實驗存在一定的死亡風險,對于這些年輕保護者們來說,卻是唯一的活路。 他們毅然決然的簽下了志愿者同意書。 新的紀元自此開啟。 · 進化者們在剛納入變異昆蟲的時候,身體會出現非常劇烈的排斥反應,嚴重者會出現休克。 畢竟人類和蟲子怎么能夠結合呢? 唯一的解決辦法是把他們送入到地下深處,那些由沉睡的變異蚯蚓組成的地下丘陵之中。 這些進化者們需要在這里,靠自己走完這條崎嶇的進化道路。而在這些進化者中間,只有少數的幸運兒才能夠聆聽到那位存在的福音。 隨著人類進入后蟲災紀元,變異昆蟲已然占據了這座星球的大部分領土,而人類也已經習慣了這些蟲子的存在,并與其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生活在后蟲災紀元的大部分人類會在成年這一天挑選自己認為合適的變異昆蟲幼體,納入體內,然后獨自前往蚯蚓山脈,在偉大的注視下跨入真正的成年。 他們把這一天稱作—— “成年日”。 · 在這段漫長的時光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漸漸改變。在一次地殼運動當中,原來沉睡在瑩川市地下幾百米深處的變異蚯蚓們竟然被擠上地面。 那些縱橫彎曲的光禿禿的丘陵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團隨意涂抹的線條,雜亂無章。 在這之后又是一段不短的時間,光禿禿的蚯蚓丘陵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雨,導致整個蚯蚓丘陵都陷入水澤之中,四周都化作一片汪洋,等到潮水褪去,光禿禿的丘陵上面第一次冒出一點綠色。 那綠色是一種叫做荇菜的植物,它們生活在池沼、湖泊還有溝渠里??梢杂脕碇鬁?,湯味鮮美,非常好吃。 它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青荇。 隨著這些荇菜離開水后漸漸枯萎,新的植物長了出來。整座蚯蚓丘陵都被喜人的綠色覆蓋,就像是給丑陋的它們穿上了新衣,不再像一開始那樣不堪入目。 那些植物吸收陽光,汲取水分,肆意生長。 樹苗們努力伸枝發芽,漸漸化作一片森林。 那已經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了,新的年輕人在成年日這天踏入蚯蚓山脈,屬于他們的,新的故事自此拉開了序幕。 …… …… …… 這是一個平均年齡不超過十七歲的野外標準探險隊伍,兩個戰士,一個醫療,一名坦克和一名射手。 他們呈三角站位,把射手和醫療保護在中間,射手的手里持著一把小巧的□□,她的腰間還拴著一把銀色的手槍,背后還背著一把弓箭。簡直是把所有遠程武器都掛在了身上。 區別于其他人,她的眼睛上方分別有兩只綠色的圓點,這是她的復眼,能夠捕捉獵物的細微動向。 而她身后的那名醫療則是皮膚上覆蓋著一層微薄的鱗粉,在光的照射下會出現亮亮的反光。 前面的兩名戰士則是手臂上多出一條類似于蟲類鉗肢的邊刃,坦克的背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甲殼。 這些人的身上都有一些蟲類特征。他們似乎也并不覺得哪里奇怪,目光在對方身上明顯迥異于他人的地方略過,也不會出現任何停留。 其中那名射手的眼睛望向森林的深處,她突然伸出拳頭,原本有些分散的隊伍立刻向她靠攏。 “有點不對勁?!彼f:“剛剛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看著我……” “可能是其他的未成年人?!贬t療摸著自己的手臂,在他撫摸的過程中,亮白色的鱗粉慢慢的蔓延開來:“這幾天成年日,都會跑這里來碰碰運氣。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找到合適的蟲卵,所以就想看看能不能撿別人的便宜。相比較自己辛辛苦苦找到的,搶別人的總是更快捷不是?!?/br> 在等待一段時間過后,發現一切無異常。射手放下拳頭,其他人也隨之放下警惕。 射手這才回答了醫療的猜測:“大人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一個未成年人,一個蟲卵,這是一直以來的規矩?!?/br> “所以說是碰碰運氣?!贬t療攤了攤手,一臉無所謂:“萬一呢?畢竟是這是決定一輩子的事情?!?/br> 他這種吊兒郎當的態度讓射手皺了皺眉頭,她的那兩只復眼牢牢地鎖定在醫療身上。 “方曉冰,我勸你不要把你墮蟲區的那一套帶到這里來,你以為這里是哪里,這里是蚯蚓山脈!你敢在她的面前耍這種小花招?” 醫療被射手的態度嚇到,隨后他猛地后退一步,舉起手做投降狀:“放輕松,我可沒有敢輕視她老人家的意思……” 風在此時輕輕動了動,緊接著身體像是被某種存在觸碰到一樣,讓原本還在對射手解釋的醫療在這瞬間毛骨悚然,他立刻扭頭朝向森林深處:“誰??? ” 射手豎起拳頭,再次示意所有人警戒。 醫療臉色蒼白,他摸著汗毛豎起的手臂,下意識的喃喃:“難道最近說她快要醒來的話并不是謠言?” 射手的臉上也并不好看:“最近蚯蚓山脈越來越活躍了,誰也不知道成年日還能維持多久,我們最好在這之前完成儀式?!?/br> 儀式?什么儀式?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感知到那來自意識深處的話語,莫大的恐懼襲上心頭,剛剛還一臉無所謂的醫療此時竟是嚇得跌坐在地,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滾落。 “誰,誰在說話……是您嗎?您……您現在在看我們嗎?” 他似乎想起自己剛剛說的話,恨不得打自己的嘴:“我剛剛絕對沒有不尊敬您的意思。真的!我向天發誓,我方曉冰……” 射手也蒼白著臉,但這不妨礙她阻止方曉冰繼續作死下去:“住嘴!” 不等方曉冰反應過來,她像整個人虛脫了一樣,倚靠在一旁的樹干上,感受到那股氣息消失,她長吐出一口氣:“她……已經走了?!?/br> 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氣,短短時間內,他們幾乎快要被冷汗浸透了。誰敢相信,他們竟然在剛剛,跟那位沉睡在蚯蚓山脈里的存在說上話。 他們甚至還沒有進行成年儀式,身上攜帶的變異蟲卵也都沒有納入體內。 不是說只有成年之后,才能夠感應到自己與那位建立聯系嗎?怎么還沒成年就…… 其中一名戰士伸手按住自己腰間的荷包,他帶著后怕道:“她變得更強大了……” 方曉冰第一次感受到那位存在,他在墮蟲區,距離那位最遠的地方,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這種…… 他沒辦法形容,只知道自己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感受。 那一瞬間,仿佛他所有一切都不由自主的被擺在她的面前被任意翻閱。 原本心中的不以為然在這一刻消散得無影無蹤,此時方曉冰只有無限的惶恐:“這意味著什么?她是不是討厭我了?我剛剛……” 射手無力的掀起眼睫,她抹去臉上的虛汗:“……不要想太多?!彼f:“你還不配?!?/br> 方曉冰猛地長吐一口氣,他慢慢的撐著膝蓋站起來,對即將要進行的成年儀式誕生了無限的恐懼。 想到成年儀式會跟那位建立聯系,他從一開始的向往,期待轉化為畏懼。 “我終于理解……”他低聲喃喃:“為什么墮蟲區有那么多人不愿意開啟成年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