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的交通網剛好從城區上空穿過，因此松河也并不是完全廢棄，偶爾也會有人類造訪，和這里的“原住民”沖突不斷。

    每到傍晚時分，城市中零散的燈光會陸續亮起，偶爾不知從哪里傳來高昂的喇叭警報聲，將城中游蕩的亡者吸引而去?？植赖牡秃鸨P旋在城市各處，仿佛要將人抓入更深的絕境。

    “爸爸，好黑啊?！奔茨蕪奈匆娺^如此荒蕪的城區，有些緊張，“會有怪物來抓我們嗎？”

    “會，而且專門吃小孩子?！奔茨嵴f，“所以別亂跑，你要是被吃了，我可沒辦法?！?/br>
    即墨朗往他身后縮了縮，緊緊抓住他的衣服：“我不要被吃，被吃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爸爸你也不要怕，我可以保護你?！?/br>
    即墨柔眼神微動，看了他一眼，無聲地摸了摸他的頭，從腰上抽出一把十分迷你的巴克折刀，放到即墨朗手里：“拿著，有機會就比劃比劃?！?/br>
    兩人穿過霧霾籠罩的街道，周圍滿是廢舊汽車，路面的積雪厚厚一層，踩上去深陷到腳踝。即墨朗艱難地走著，在雪里拖出長長的一道痕跡。

    重重迷霧中，無數道黑影顯現出來，嗚咽著朝他們靠近。即墨柔舉起一把刀，目光沉了下去：“來了?！?/br>
    “好了?！彼髶P終于說，“進來?！?/br>
    洛欽假裝不是特別著急看的樣子，等了兩秒才推門進去，就看到一身純白西裝的水荔揚側對他站著，正在整理黑白內搭襯衫的領口，長身玉立、氣質翩翩，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樣子。

    站在明亮的燈光下，水荔揚被襯衫衣領包裹的脖頸曲線優美，太久未經過風吹雨淋，看上去分外脆弱，此刻卻有一股淡薄的紅從領口爬出，悄悄蔓延至耳后。

    “這個好看？”水荔揚低著頭，不停擺弄其實并不凌亂的衣領，一直沒有和洛欽對視，“我很久都沒有穿過了，有點兒不習慣?！?/br>
    他身上的暗花針織西裝外套，是洛欽拜托一位自己曾經救過的服裝設計師專門定制的，他熟悉水荔揚的身材和體型，毫無障礙地將尺碼報給了對方——當然，洛欽不會告訴水荔揚，自己曾經在他睡著的時候偷偷量過，以防數據有差。

    那條被腰帶扣得緊緊、修長收窄的腰部，隨著呼吸一起一伏著，隱隱還透出鍛煉緊致的腹肌和腰線。

    “荔枝，”洛欽過去扶住他的腰，“你把這身裹羽絨服里面，到時候進屋一脫，你就是最閃耀的仔?！?/br>
    水荔揚笑得往后退了兩步，撞到洛欽身上，“然后還能順便給服裝設計師開點兒單子是嗎？”

    “沒關系，深寧那邊有很多服裝加工廠，我找了一些還能用的布料，拜托別人給你做的。人家也要點錢吃飯，沒壞處的?！甭鍤J把他轉過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不是什么很貴重的東西，你喜歡嗎？”

    水荔揚很坦然地承認：“喜歡，超級喜歡?！?/br>
    “真好看，正好能婚禮的時候穿?！甭鍤J隨口笑道，“你等我換上那身黑的，咱倆拍個照?！?/br>
    水荔揚猝不及防地聽見“婚禮”兩個字，愣了一下看著洛欽，不過對方說出這話的時候倒是很自然。

    洛欽把自己衣服脫了，隨手扔在床榻上，水荔揚要過去給他疊起來，忽然摸到了胸前口袋里一個yingying的東西，拿出來一看，居然是一張被仔細塑封好的、他少年時代彈鋼琴的照片。

    這張照片是什么時候拍的，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看樣子應該是初中前后，距離他放棄音樂的時間不太久。

    洛欽穿好衣服站起來，卻發現水荔揚手中拿著那張相片正看出神，就笑：“第一次去你家里，從你房間里偷的，怕弄壞就塑封了一下?！?/br>
    “你這些年一直留著？”水荔揚抖了抖照片，鼻子有點酸，“怎么跟變態似的，偷偷藏別人照片，還放胸口?！?/br>
    “我就變態了，不變態你還覺得沒意思呢?！甭鍤J穿了一身筆挺的黑西裝，轉了一圈，“帥呆了，是不是？”

    “帥是真的帥?！彼髶P說。

    洛欽自鳴得意。

    “呆也是真的呆?！彼髶P補充。

    洛欽把他按在了床上。

    “別，等我把它換下來你再弄?！彼髶P擔心衣服被弄皺，掙扎得都不敢用力。洛欽放開他，仔細打量著兩人這一身，笑起來：“嗯，真的很像結婚禮服，衣服留著，婚禮先欠著?！?/br>
    “婚禮好啊?！彼髶P坐起來看著他，“我給你當伴郎去?！?/br>
    洛欽嘆了口氣，彎腰把人堵在床邊親了好一會兒。

    水荔揚笑著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說：“好了，不逗你了，你想辦婚禮記得多請幾個人，收份子錢?！?/br>
    “我一個人養你不夠么？”洛欽親著他耳朵，“你養我也行，咱倆不計較這么多?！?/br>
    水荔揚煞有介事地點頭：“好，我回頭讓季娜給我捎一本養豬手冊，好好研究一下?！?/br>
    “你沒完了？”洛欽笑道，“我現在看你虛，不想趁人之危收拾你?！?/br>
    “不是？”水荔揚看著他，“你說誰虛呢？”

    洛欽清了清嗓子：“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他這個語調一聽就是在模仿水荔揚昨天晚上的樣子，對面聽得一愣，說什么都咽不下這口氣，要跟他干一場。

    情緒穩定下來之后，水荔揚再也沒做過那樣的夢了，之前時常出現的幻覺殘留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徹底消失了。有些事他的確瞞得很好，只是性格使然，他還是不習慣把自己的痛苦向別人展露太多，洛欽是個例外，但他也不想肆無忌憚地讓對方承受太多重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