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自己在深寧再次遇到洛欽的那天，將昏迷的洛欽帶回學校宿舍，又在對方的外衣兜里發現了放著身份證和火車票的錢包。

    一張張票證上，是和記憶中重疊的名字，那已經快要散失在風里的臉龐，忽然間變得無比清晰。

    水荔揚打開床頭燈看著床上昏睡的洛欽，目光里仿佛穿透了十多年光陰的情緒和回憶循風而來。

    ——洛欽長大了，當年的那個小朋友真的平平安安地活下來、長大了。

    那一瞬間，他猛地意識到自己的心，似乎是有所不同的。

    他是個很善于壓抑情緒的人，不到實在無法承受的地步，他不會輕易讓對方看出自己的破綻。然而面對洛欽醒來之后那種陌生而疏離的反應，水荔揚還是差點情緒失控，如果不是窗外的求救聲恰巧打破了沉默，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露出很難看的表情。

    在深寧逃亡的那段日子，兩個人互相扶持著一步步走來，洛欽的情感在逐漸變化，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不知道從何時起，他的眼睛就已經沒辦法從洛欽身上挪開了。

    喜歡的開始，是沒有辦法區分的，大概某一刻突然開始心動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意識到。

    水荔揚忽然看著洛欽，問道：“你相信嗎？”

    洛欽問：“相信什么？”

    水荔揚彎起兩根手指，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曹蕓清洗過你的記憶，而她和衛藍之后又共同重構了你的自我認知，現在我和你說這些，萬一也是騙你的呢？畢竟現在除了我，再也沒人知道你小時候的事情了?！?/br>
    洛欽看了他半天，才說：“那更好了?！?/br>
    水荔揚沒想到他會這么說：“??？”

    “你講的故事里，你自己的部分占百分之九十?！甭鍤J很認真地說，“這說明什么？你愛我愛得發瘋，不顧一切地想占有我的全部，哪怕是編故事騙我，想想就刺激?！?/br>
    “……”水荔揚收回了手，“滾犢子?！?/br>
    能不能浪漫點啊。

    第251章 想見你

    水荔揚從來沒對洛欽說過，自己當初并不是完全不得已才參加了再造實驗。他病重的那段日子，看到自己的生命之路一片渺茫，皚皚白雪鋪天蓋地涌進他心里每個角落。

    水荔揚查到高考成績的那天下午，陽光落在手邊，像剛烤出來的面包。他躺在病床上，聽到電視里放著一首歌，忽然就很想活下去。

    “我突然間很怕自己死掉，想到你會不會還活著？如果我不在了，就永遠都找不到你了?！彼髶P說，“就算是只有一點希望，哪怕一點點……我都想再見見你?！?/br>
    “我問過小白?！甭鍤J一只手環著水荔揚，一下下摸著他的頭發，“他說你病得最重的時候，他和程清堯都不在你身邊?！?/br>
    “我怕自己死得太難看了?！彼髶P笑著說，“我跟趙方蒴說，要是我沒救過來，這邊咽氣那邊就立馬火化，畢竟我是個特別注重儀容儀表的人?！?/br>
    洛欽輕輕拍了他后腦勺一巴掌：“胡說八道?！?/br>
    “我靠?！彼髶P捂著腦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快給我拍出腦震蕩了?！?/br>
    洛欽的手伸進水里，亂摸起來：“那不可能，我連瓶蓋都擰不開呢，手勁哪有這么大？”

    水荔揚把他手按住，熟練地一套反擒拿，轉身跨坐了上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

    “別亂動?！彼髶P低頭在他嘴唇上親了親，“你可真行，我一上來就感覺你硌著我了?！?/br>
    洛欽久久沒有說話，他身側的松枝又落下一團雪，讓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我剛才在想一件事?！甭鍤J抬手摸了摸水荔揚的臉，“小白跟我說過，他很確定你以前有喜歡的人，大概高中那時候吧?！?/br>
    水荔揚按著他的肩膀，坐直了身子：“嗯？”

    “但是你除了我，確實沒喜歡過別人?！甭鍤J把他的腰往上托了托，“說明你最晚從高中開始喜歡我的，我很確定?！?/br>
    “這么自信？”水荔揚挑起眉毛，神色飛揚地問他，“萬一不是你呢？”

    洛欽眼里閃過一道寒光，“我跟你說，你別激我?！?/br>
    “我就激你了怎么著？”水荔揚捏住他的下巴，“弄死我？”

    相隔一間屋子的松林幽徑上，即墨朗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拽了拽即墨柔的衣服：“爸爸，他們怎么還不出來？我想大家一起到山里玩兒呢?！?/br>
    即墨柔目不斜視，手中拿著一截松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別管他們，可能是死里邊兒了吧。先看這兒，我教你寫字?！?/br>
    他用松枝在雪地上快速勾勒著，橫豎撇捺，筆筆遒勁，字字行云流水，落筆如煙，很快就寫了兩行行楷，將松枝遞給即墨朗，說：“照著寫，別跟洛欽學那一手狗爬字兒，難看得要死，掉價?！?/br>
    即墨朗蹲在地上，舉著松枝，一字一句地念：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br>
    洛欽穿好衣服，推開門就看到即墨朗在抱著半截木頭研究，即墨柔站在山崖邊眺望遠處，目光出神。

    “小朗，干什么呢？”洛欽叫道。

    即墨朗抬起頭，丟下木頭跑了過去：“三叔，你們忙完啦？我在復習爸爸教的野外生存技巧，他教我用刀——唰唰唰，這樣很快，我還殺掉一只喪尸?！?/br>
    “什么？”洛欽一愣，“即墨柔，你讓他對付喪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