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他將水荔揚架到一處臨時搭建的隱蔽掩體后面,接著立刻跟對方拉開距離,扯下頭頂的帽子,臉上依稀可見零星血跡。 “你讓他從方舟里傳消息給我,想告訴我什么?”水荔揚艱難地問,“你為什么會在方舟里面?發生什么了?” “方舟里有人想要見你?!鲍C鷹說,“我不清楚實情,你得自己做決定了,隊長?!?/br> 水荔揚頭痛欲裂,傷口也一陣陣地漲疼。他一時沒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抬起頭看著獵鷹:“什么?” “我現在得走?!鲍C鷹咬著牙,似乎在極力忍耐什么,“這件事你必須得好好考慮一下,我現在沒辦法做判斷,對不起,隊長。幫我帶句話給諾諾,說……算了,我嘴笨,你幫我安慰安慰她?!?/br> “你自己去說?!彼髶P的狀態不允許他想太多,但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獵鷹語氣中的不對勁,便伸手去抓對方的胳膊,“她一直在等你?!?/br> 獵鷹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忽然慌張地后退,躲開了水荔揚的手:“不……不行,我不能見她,現在不行。我走了——隊長,你保重,治傷藥在你兜里,一定要打開看?!?/br>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身影隱沒在一片黑暗的野地里。 “徐行林!”水荔揚用盡力氣吼道,“給我滾回來!” 曠野中不再有任何回應,水荔揚憤怒地一拳捶在身側的鐵皮桶上,緩了許久,最終自己慢慢地站了起來。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森羚開門看到他,捂著嘴開始發抖,白無濼和白狼聽到動靜從屋里跑出來,抱著他泣不成聲。 獵鷹的事,水荔揚并沒有打算瞞著其他人。森羚聽他說完,很難以置信地問:“為什么?他為什么不回來?這個人到底在想什么???” 水荔揚搖搖頭,嘆了口氣:“我不知道,我現在什么都不知道,讓我靜一靜?!?/br> 沒人能解釋到現在為止的一切都是因為什么,他們幾乎已經不記得正常的、不需要到處躲躲藏藏的生活是什么樣了。那些大家聚在一起,艱苦卻快樂的日子,似乎再也不會回來了。 水荔揚看到白無濼在身旁忙東忙西,雖然沒有說什么,但積聚在屋子里那股雜亂的費洛蒙根本無法掩飾。他知道對方很焦慮,被這些天的變故壓得心力交瘁。 他想了想,還是開口:“無濼,程清曳不在了?!?/br> 白無濼背對著他,聞言胳膊打翻了桌上一堆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臉色白了一個度:“怎么……怎么回事?” 水荔揚沒再說話,慢慢抬起手,想要抵御噪音似的抱住了頭,一動也不動。 ——不要再問他怎么回事了,他不知道,他也好想問。 森羚拉住白無濼的胳膊,無聲地搖了搖頭。白無濼拍拍她肩膀,聲音放輕:“去休息吧,我陪著他,這兩天你和小張太累了,不能這樣熬?!?/br> 白無濼打算今晚不睡了,水荔揚的情況不穩定,傷也沒好,反復開裂了太多次,就算是再造人類也撐不住。 水荔揚的手放在兜里,慢慢轉著什么東西。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他突然對白無濼說:“你可以去見見他?!?/br> 白無濼沒回應,只是把藥瓶蓋子擰上的時候,歪了好幾次。 水荔揚看著窗外:“去吧,我想一個人待著,就算你留在這里,我的傷也不會馬上好,但如果你今天不去找他,一定會后悔的。今晚他不會太好受,你要是想留在那兒,保護好自己?!?/br> 白無濼站起來,忽然間很想哭,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獨立,現在看來,是水荔揚一直把自己保護得太好。 “我天亮之前一定回來,哥,你好好休息?!?/br> 他從墻壁上摘下一件帆布斗篷,帶著刀和一把手槍,快步離開了。 水荔揚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從兜里拿出了獵鷹留下的藥瓶。一股刺鼻的化學藥劑氣味讓他皺了皺眉,卻還是強忍著不適,用力旋開了緊閉的瓶蓋。 幾粒藥片掉出來,水荔揚剛要去撿,忽然借著外面的閃電,看到了瓶底的異樣。 頭頂一聲驚雷終于劃破夜空,伴隨著閃電劈下,剖開了漢州一場積攢多日的憋悶,頃刻間暴雨如注,站在城市邊緣,仿佛在觀賞一場銀河倒瀉。 符合時宜的一場雨,今夜之前這座城市里的一切鮮血與殺戮,都被盡數洗刷、覆蓋。 程清堯坐在屋檐下,呆呆看著周圍來去匆匆的程家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傷痛,手臂穿著黑紗,為家中剛剛逝去的年輕舵手默哀。 他再也沒法做出和從前一樣溫和又帶著笑意的表情了,那是生活還沒有變得一塌糊涂的時候,程清曳也還在,似乎可以永遠站在他身邊,讓他感覺到自己尚有歸處,還有家在。 事情發生得突如其來,他甚至還沒有開始接受。程清曳的遺體就在身后的帳篷里,做著下葬前最后的整理,可他連去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明明前一天還給熬夜的他送過來一杯咖啡,拍著后腦勺讓自己早點休息,今天卻已經天人永隔了。 雙胞胎的生命在某種意義上是感應相連的,其中一方的死亡會直接影響到另一方,這是至今為止連科學都無法解釋的現象。 此時此刻的他,能感受到一股直擊心臟最深處的撕裂之痛。 程清堯垂下頭,嘴角由于巨大的悲傷而垮了下去。他痛苦地哽咽了一聲,眼淚決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