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欲只身前往妖界負荊請罪，卻被淺絳攔了個正著。

    “你想找死是不是？”她狠狠抓著我的衣袖，臉上是難得一見的兇神惡煞，“臨陣悔婚又自私脫逃，現在全妖界都恨不得將你拆骨入腑吃干抹凈！”

    “我雖有罪，可也受到了懲罰啊?！?/br>
    于是我將自己與妖王相識，被青青剜去眼睛，以及在魔域顛沛流離的經過告訴了淺絳。

    “既然起因是誤信美色，所以最后也賠了一雙眼睛，這也算報應吧，他們怎么不滿意呢？！”

    我禁不住邊說邊搖頭：妖界之人也太過貪婪了吧，我都還沒控訴那青青濫用私刑！不過犯了戀愛未遂罪，難不成真的要以死謝罪？

    淺絳聽完我波瀾壯闊的歷險，大為咂舌：“枉我號稱百事通，竟從未聽過青花毒還有解藥！你的眼睛失而復得，是不可能出現的奇跡??！”

    “何止失而復得？就連審美偏差也治好了?！蔽页坂鸵恍?，頗有點因禍得福的慶幸味道。

    “不可思議！不過，你為何偏偏會對異性審美偏差呢？”淺絳忍不住追根究底。

    我默默一笑，沒有作答。

    “想那妖王一代天驕，落魄時遇到對他不離不棄的少女，在愛的鼓勵下重振河山，衣錦還鄉，最后大張旗鼓前來迎娶心上人。如果不是陰差陽錯，這本該是一段多美好的愛情傳奇啊?！睖\絳見我有意不答，自顧自感嘆起來。

    “可惜，可惜?！彼呎f邊搖頭，仿佛親眼見證一個童話的破滅，不勝唏噓惋惜。

    “一開始就錯了?！蔽椅⑿χ此?。

    “我不愛妖王，那也不是愛情?！蔽腋局皇敲詰倌菑埅殬湟粠玫钠?。

    “巧了，圣君也是這么跟妖王說的?！睖\絳瞪大眼回頭看我，雙目炯炯。

    “當時圣君當著所有人的面質問妖王，他說——”淺絳頓了一下，開始模仿天青的語氣。

    “——‘你有什么資格責怪她？你真的愛她嗎？你愛的是即便落魄也敬你如神的人。你不愛她，你愛的是一個想象中永遠匍匐在你腳下的幻影?！?/br>
    她學的惟妙惟肖，語氣高傲不容置疑，我聽的心頭一震。

    “那妖王聽完這句話，臉色鐵青的走了，連招呼也沒打一聲?！睖\絳吐吐舌頭，重新回到平日的表情，“臨走前還撤銷了與天界的同盟，唉，小肚雞腸啊，還新晉god five呢！怎可與我們圣君同日而語？”

    我垂下眼簾，沒有接話。

    說到god five，她很快又開始聊起“二郎神突變為魔界帝君”的驚世駭聞。

    “五百年來真的沒有一個人懷疑過??！那么英俊，富有，有品位又肯上進，簡直是大家都憧憬的鉆石王老五，怎么會有人懷疑他呢？！”她為god five里又一顆star的隕落而摧胸頓足萬分痛心，“想不到他早已不是楊戩，而是一個叫曜變天目的魔！”

    “人們都只喜歡華麗的外表，不想深究下面的細節?！睖嫔v盡后，我也有些感慨，“當初我也曾對青青和盤托出，哪知她不僅剜走我的眼睛，還給我下毒，最后把我丟到魔域里。這正是臉有多美心有多毒，狠心無止盡。凡事以后，萬萬不能只看外表?！?/br>
    “妖界之人擁有青花毒，這事倒是匪夷所思?！睖\絳搖搖頭，“魔界帝君的秘藥怎會假手他人？莫非有人故意流出……不好！”她一雙大眼忽然亮的駭人，“難道妖魔二界早已偷偷聯手？我要趕緊去報告圣君！”

    還沒等我開口叫住她，她已經縱身離去，身影消失在天際。

    無可奈何，我只好孤身躺下，繼續遙望頭頂蒼翠的樹蔭，無暇的白云。

    金色陽光有些刺眼，我禁不住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阿木，你去了哪里？難道你知道天魔交戰，我與你終究勢不兩立，所以才不告而別嗎？

    ——唉，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會是何年何月哩？

    睜眼已是傍晚，遠處夕陽如血，艷紅的霞蔚布滿灰天，高樹成林，風吹婆娑，花枝散落一地蒼白，一眼望去，如詩如畫般。

    “還以為你會就這樣躺在花叢里，再也不醒來了?！?/br>
    天青正站在畫中，靜靜朝我望來。

    “你出關了？”我愕然，“師姐方才說有事找你……”

    “我知道?！彼白邘撞?，挨著我坐下，“你跟她說了什么，我全都知道?！?/br>
    “你偷聽？”我一驚，隨即開始懊惱不甘，“你把順風耳的法術施在我身上了？！”

    “如今天庭危機四伏，有不少妖魔打你注意，我自然要小心一點?！碧烨啻鸬奶┤蛔匀?，連眉頭也未皺半分。

    我張嘴想駁斥，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圣君，我不喜歡這樣?！弊詈笾缓玫偷涂棺h一聲，“太別扭，不習慣?！?/br>
    “會習慣的?！碧烨喑烈愕哪樕蠞M是堅定，“在很久以前，無需借助法術，我連一個人心里想什么都能感知出來?！?/br>
    “我信?！蔽逸p聲答應著——只怕那個人，就是虛渺罷。

    “原來你以前的審美觀真是錯亂的?！贝蠹s想起了我和淺絳的談話，天青俊美的臉上忽然露出微笑，“當初我早有懷疑，還有一次提問試探，卻萬萬沒想到，你看女人正常，唯獨看男人相反?！?/br>
    “為什么？”他忽然側下頭，我避之不及，剛好與他鼻尖對鼻尖，“為什么你看異性是相反的？”

    一張蒼白而凄美的臉浮現在腦海里，我呼吸一滯，匆匆別過臉。

    “不知道……總之現在已經好了?！蔽一艁y的答著，企圖避開那雙攝人心魄的雙眸。

    “眼睛失而復得，確實是一件天大的幸事?！碧烨嗯呐奈业募?，表示安撫，“只是那神秘魔人和你中毒一事，還需要深究?！彼麌@氣，“我擔心其中大有j□j?！?/br>
    “圣君！戰勝魔軍后，你可不可以幫我找到救命恩人？”我靈機一動轉頭求他，“找到后不要殺他，他雖是魔，卻是一個好人?！?/br>
    “……你果然變了?！碧烨嗤?，嘴角輕揚。

    “要是以前，你只會用‘美不美’去評價一個人?！彼袊@。

    “‘美不美’，已經沒有那么重要了?！毕胫в虻念嵟媪麟x，我禁不住苦笑，“最好的，不一定是最美的。這個道理我終于明白了?！?/br>
    天青沒再說話，眼睛里燃起無數燈火，一閃一閃亮的驚人。

    “圣君，馬鬼坡之戰，你必須去嗎？”想起十日后的決戰，我不由得愁上心頭。

    “曜變天目既然向我下了戰帖，豈有不去之理？”天青側過雕刻般的下巴，“更何況我與他恩怨千年，應當做個了解?！?/br>
    “他恨你?！蔽覈@著氣。直到看完因緣鏡，我才知道魔界帝君與天青之間的仇恨。

    ——天青是j□j神唯一的徒弟，曜變天目是j□j神割棄的影子，一個是明，一個是暗，一個生來高貴，萬人敬仰注定成神，一個被人唾棄，流離失散飽受磨難。所以曜變天目自有意識來，一直立志報復社會，更何況后來還發生了那件事……

    “既然伏神刀是j□j天尊的肋骨所變，圣君雖法力強大，卻不可掉以輕心?！?/br>
    我想了想，終究只能叮嚀這么一句。

    “嗯?！碧烨辔⑿艘宦?。

    夜深露寒，我閉上雙眼朝他身上依偎過去：“要毫發無傷的歸來，如果你打算與魔君同歸于盡，我決不原諒你?！?/br>
    額頭下的肩膀一顫。

    “不會?！碧烨囔o默片刻，終于作答，喉嚨沙啞。

    “不要騙我?！蔽业穆曇粲行┌l抖。

    “我發誓，再也不會騙你?！庇兄淮笫痔絹?，輕輕蒙上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