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豇豆莖莖(十五)
終于送走天青這尊大佛,我馬不停蹄的開始拆被套,換床單,開展了一系列五講四美的光榮勞動。 本來是可以用仙術打理的,我卻偏不樂意,生怕弄不干凈。 淺絳被我從大老遠的從屋里拖來幫忙,一見滿院子的水盆,驚的雙腳離地三尺:“你做什么要洗這么多東西?” “屋里半夜進了只癩蛤蟆,跳上了我的床?!蔽野胝姘爰俚恼f著玩笑話。 淺絳詫異看了我一眼,從懷中掏出一顆明珠,朝桶中扔去。那明珠進了桶,桶中清水立刻呈漩渦自動攪動,潔白的泡沫漸漸浮了上來,水中嫣紅開始此起彼伏。 “還是這東海龍珠管用,龍卷風的功力比洗衣機霸道的多?!蔽艺驹谝慌钥粗?,心滿意足嘖嘖稱奇。 “我是瘋了才會放著好好的賞花宴不去,與你來做這般賠本的生意!”淺絳沒好氣白我一眼,眼中滿是惱恨的紅絲,“龍郎要是知道這寶貝被當潔具使,不知會不會揪了我的耳朵!” “師姐莫惱莫惱?!蔽倚ξ麑⒁粔K姜黃色的絲巾遞到她懷里,“這是meimei親手織的,聊表謝意,師姐看看合不合心意?” 淺絳瞧見那絲巾,立刻面色酡紅雙眸含星。 “你何時變得如此生分?”她干咳一聲,邊說邊將那絲巾牢牢塞進袖里。 我心知她一直想要我的織物,偷偷抿起嘴。 “對了,你昨天去了哪里?”淺絳似乎想起什么,轉頭對我嗔怪起來,“你沒有聽芳主的命令去蒼南放牧,圣君很是生氣呢!” 天青的怒火已經見識過了,所以我不甚在意的笑笑:“不是有薔薇仙子和蘆葦仙子代勞么?” 淺絳白我一眼:“那兩個草包,連蒼南的門都沒進就被芳主趕回去了,說是萬一圣君雷霆大發,她萬萬擔待不起?!?/br> 我想起之前芳草門弟子的花癡英勇事跡,禁不住噗嗤笑出聲。 “……我真是不明白?!睖\絳轉過臉看我,神色古怪,“豆兒啊,你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把圣君放在眼里,莫非果真對他沒有半分好感?” 我斬釘截鐵毫不猶豫點頭,復而莞爾一笑:“難道這不正是師姐期望的么?” ——她曾經逼著我發誓,不得對天青有半點肖想。 “期望是期望?!睖\絳先點點頭,又搖搖頭,神色頗為惆悵,“我只是擔心,你究竟是不喜歡圣君呢,還是……還是根本不識情愛呢?” 最后七個字,她說的頗為遲疑猶豫。 “師姐不必擔心?!蔽腋袆佑谒龑ξ业闹匾暫蛽鷳n,禁不住湊到她跟前,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不瞞師姐說,師妹我已有心上人了?!?/br> 淺絳聞言背脊嗖的僵直,一雙美目瞪的大如銅鈴。 “是真的,我與他兩情相悅,過段日子他便會騰云駕霧前來迎娶我?!?/br> 我邊說邊害羞,腮幫子guntang,片片紅霞一直染到脖子里。 “……原來這天地間竟然真有能讓石頭開竅的人?!痹S是消息太過爆炸性,淺絳好半晌才回過神,面色呆滯,“我本以為你這輩子都嫁不出去,想不到你竟然趕時髦,要閃婚了!” 我被她說的越發害臊,輕輕捶了她一拳,啐道:“可不許說出去?!?/br> 淺絳大約是不甘心我先嫁,也在我腰間咬牙切齒擰了一下:“好事干嘛不能聲張?” 我聽她這么一說,歡喜的心情漸漸平復。 “……因為他不是神仙,是只蜥蜴妖?!蔽业穆曇舾^一起低下來,垂進了塵埃里。 “跨界戀?”淺絳的嘴巴頓時張成o型,仿佛正等著誰將皮球投進去。 我頗為感傷的點點頭,打了個寒噤。 天庭明文規定不許跨界戀,我豇豆紅違背了法律,一旦被抓住了,怕是要上誅仙臺的吧! “也不必那么害怕?!睖\絳吃驚的勁兒已過,大度拍拍我肩膀安撫,“前段時間聯合自由組織發出倡議,要求玉帝取消不能跨界戀愛的不仙道條例,你若耐心等待,搞不好能光明正大與你的心上人一起?!?/br> “如何行得通?”這下換我張大嘴巴等人投籃了,“玉帝怎可能逆天下之大不韙呢?” “有什么行不通?”淺絳毫不在意的聳聳肩膀,“妖界昨日剛剛取消了仙妖不能通婚的條例,還修改了王法,規定妖后的位置不拘泥于出身,賢者即可獲得封號。這上萬年的古舊法律都改了,玉帝才沒壓力呢!” “竟然如、如此亂來……”我驚的話都說不連貫——難不成未來的妖后不是妖,而是人或魔,甚至仙子了? “可不就是亂來?”淺絳微微一笑,一派了然于心的模樣,“誰讓原本的妖王突然宣布退位,換了個桀驁不馴的新妖王登基?新官上任嘛,總是要燒三把火的?!?/br> 我沒想到這才短短數日,妖界的變化竟然如此翻天覆地。 ——最高領導人變了,不知我那在妖界外交部擔任翻譯官的情哥哥霽藍喲,你可依然安好?是否一如當年妖嬈?是否美麗一如往昔? “……所以我說啊,你也別急著跟芳主挑明,此事變數極大,革命成功很有希望?!睖\絳笑嘻嘻擰我的臉,很是親昵,“到時候你們天界妖界兩邊都大辦宴席,可別忘了請我去吃酒??!” 我大為歡欣鼓舞,禁不住抱住她親一口:“師姐,我最喜歡你了!” 微風拂,春花俏,融融的青山醉人嬌。滿天彩霞中,我仿佛看見霽藍身披紅袍,左掛鉆石天幕,右提鮫人珠簾,從云中旋轉著蹁躚落下?!肮?!”只聽他仰天大笑著,光禿禿的腦門反射著太陽,金光萬丈。幾日不見,他的綠豆眼比平時小了更多,快成了一粒芝麻,厚唇微嘟,牙齒上翻,x型的疤痕通貫全臉,越發英俊瀟灑?!澳镒?!”他朝我高叫一聲,大步流星踏來,渾身的鱗片已然張開,滋滋往外冒著喜氣,“為夫前來迎娶你啦!還不快速速隨我歸去?” 癡癡欣賞著想象中的未來夫君,我一時之間入了迷。 “……豆兒,豆兒?”淺絳的聲音遠遠傳來,將我從美好的幻夢中扯了出去。 “最近老佛爺百貨搞周年店慶,全場三折,還有買一送一活動,你要不要隨我一道看看去?” “要去要去?!蔽颐Σ坏c頭。 老佛爺百貨,那可是三界響當當的奢侈品聚集地,香菜兒愛驢仕的旗艦店都開在那兒,更有許多令人憧憬的品牌珠寶專賣。環境一流,裝飾一流,品位也一流,讓向來嗜美如命的我頗有一種“家”的歸屬感。 ——無奈此“家”消費檔次太高,我不得不常常效仿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如今全店特價,又有淺絳這未來的龍太子妃陪伴壯膽,我想自己總算能鼓足勇氣。 ———————————————真的老佛爺來自巴黎的分割線——————————— 我萬萬沒想到,會在老佛爺遇到她們。 一個高貴紫衣,頭頂金冠閃耀,雙眉斜斜飛入云鬢;一個盈盈翠衫,額心五瓣紅梅,菱形小嘴嬌艷欲滴。 “喲,感情這老佛爺的門檻是越來越低了?” 領頭的紫金仙子飛揚跋扈瞟我一眼,瞳中寒光忽閃,簡直刺瞎我的眼睛。 她身邊的綠釉仙子并不答話,只是居高臨下,一臉神秘莫測的笑。 “現在的仙子啊,也不瞧瞧自己身份,就會癡心妄想,竟然攀高枝攀到了這里!” 紫金的話里有話,眉毛輕挑嘴角高翹。綠釉還是沉默著,只是笑的越發善解人意,如春風般溫暖和煦。 我禁不住納悶,眼前兩人擺明了合著伙擠兌我,卻又不知到底為何?莫非是為了god five里的癩蛤蟆仙君? 想來想去,恐怕也只有這個原因,我頓時汗毛倒豎——淺絳辦會員卡去了,要是粉絲們真的一時沖動打上來,也不知身單力薄的我能不能火拼的贏? 思前想后,為了社會的和諧,為了小區的安寧,我趕緊明哲保身搶先一步表明立場:“兩位jiejie是不是誤會什么了?小仙早已有了定親的對象,未婚夫雖無財無權,卻本性純良為人專一,我倆是真心相愛,小仙絕不曾有過另攀高枝的想法哦!” 說完羞澀又自豪的甜笑,發自肺腑,特別真心。 紫金張大嘴本來還要說什么,這下咕嘟一聲,硬生生將話吞進了肚子里。 綠釉臉上的肌rou當即僵住,每一個弧度都恰如其分的停留在原地。 過了一會兒,紫金終于艱澀轉頭看向綠釉,神色為難,仿佛在說:啊,怎么回事,跟咱倆想好的橋段不一樣??? 綠釉好不容易才將五官擺回了原位,她先深深看我一眼,這才晦暗難測的笑道:“……這樣么?倒是我們孤陋寡聞了。不知豇豆仙子何時辦酒?我們也好前來慶祝一番?!?/br> “快了,快了?!蔽覙泛呛屈c頭,朝她們豪氣的拱手作揖,“屆時一定給兩位請帖,還請兩位務必大駕光臨?!?/br> 反正辦酒的目的是為了收紅包,收誰的都一樣,賺錢不需要長眼睛。 這一拱手不打緊,袖子里的雪帕忽然掉了出來。 我趕緊蹲下,特別心疼的撿起來拍拍吹吹,再迎風抖一抖飛一飛。 “雪帕?!” 卻聽一聲劃破長空的尖叫,突?;厥幵诶戏馉斂諘绲拇髲d里。 “你竟然偷了雪帕?!” 抬頭一看,紫金芙蓉般美麗的面上不知為何血色失盡,她指著我,身子不能自已的顫抖:“賤人……不知好歹的賤人!你竟然偷了圣君大人的雪帕?!” “這不是偷的?!蔽覍λФY的稱呼感到十分不悅,沒好氣的辯解,“是圣君主動贈送與我的?!蔽覍iT加重了“主動”二字發音。 “你竟然還有臉撒謊?!”紫金卻完全不信我,以手扶額,一副搖搖欲墜幾乎暈倒的模樣,“天??!你竟然還有臉撒謊?!你竟然還有臉撒謊?!” 同樣的臺詞一連重復三遍,我簡直要懷疑紫金仙子是不是剛從高麗戲劇界進修歸來,怎的這么富有表演激情。 “豇豆仙子,我勸你說話前還是多想想?!?/br> 綠釉倨傲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清冷銳利。 “雪帕乃圣君從不離身的寶物,絕世孤品價值連城。當年玉帝欲以碧璽宮殿十座再加觀音凈瓶都換而不得,你不過芳草門普通子弟,仙階低下身份卑微,又與圣君非親非故,他怎會將這寶貝隨隨便便贈送與你?”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仿佛密集鼓點敲打進我的心。 ——原來,原來這雪帕對天青是如此重要么? 我一時之間聽的呆住了。 “來人??!給我抓住這個小偷!將她送到天庭上去!” 恍恍惚惚間,紫金仙子發出了高亢的呼喊,身邊頓時有紛亂繁雜的腳步聲響起,漸漸密集。然后我的胳膊被人扭住了,反扣在身后,發出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我如夢初醒抬起頭來,驚恐對上一雙意味深長,散發著寒意的眼睛。 “癡心妄想?!?/br> 綠釉遠遠站著,以袖手旁觀的姿態,透過黑壓壓人群,對我微笑著做了這樣一個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