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般的武器。

    他從來不用這一把。

    比起進攻性的工具，這把槍的意義，更多的是刺傷他自己。

    夜梟因推理出某種可能，而感到突如其來的眩暈。

    他的心臟在缺氧中狂亂跳動，瀕臨窒息反而讓他恢復了一點理智。他的視野撼動著，夜梟努力尋找著錨點，并且相當不樂意的看見了布魯斯。

    他還在生布魯斯的氣。

    他感到被兄弟所背叛，他的在意似乎并沒有得到相等的酬報。

    在片刻前洶涌的怒火里夜梟想過死亡。他想著最壞的可能也就是一切回歸原點，他依然有死的權利，也仍然能帶著整個、全部的、所有的地球一并炸上天，最糟糕的情況下，他可以允許布魯斯殺了他。不過是一命還一命。

    ——但是，這些并不應當包含一顆子彈，尤其是，尤其是從這柄槍口所射出的。

    蝙蝠俠選擇在這時握緊了他的手，和他一起慢慢上移，把槍口對準自己的眉心。

    “我想我回憶起了這個?！彬饌b說，平靜的：

    “夜梟，你會生我的氣嗎？”

    一種驚雷般的刺痛里夜梟突然看見了一個場景：布魯斯，穿著西裝，在紐約，胸口插著一把該死的刀，而用那雙滴著血濕漉漉的手攥住了他的——他的手指，他手下的槍，他僵硬扣住的扳機。

    “對不起，小托馬斯，”記憶里的布魯斯小聲說，“你會生我的氣嗎？”

    夜梟來不及回答任何話，那個畫面里的布魯斯微微一笑，子彈射出槍膛，像犯罪巷里那枚滾圓的珍珠。

    痙攣般的陣痛里，夜梟咬牙奪回了自己的槍。他拍開蝙蝠俠的手，自己靠在墻上喘氣，在一陣陣眼冒金星的錯覺里，努力記憶著一切最關鍵的東西。

    “你他媽……”混亂中夜梟憤怒地罵道，“你居然敢讓我用那把槍？你讓我用同一把槍，第二次地殺死了我的兄弟？！”

    蝙蝠俠拿著醫療儀器給他急救，夜梟氣得要死，真的恨不得掐死這混賬玩意算了。

    “對不起，”蝙蝠俠道歉，“對不起，真的。我那時候不是很正常，夜梟，小托馬斯，你仔細想想，那不是我的錯?！?/br>
    夜梟不是特別相信，但是他抓住這個借口，閉著眼，一頭扎了進去。

    “那時候……”夜梟回憶道，“你的眼睛。那時候你的眼睛是綠色的?！?/br>
    “對?！彬饌b說，同時對醫療室的監控和它們背后自己的同事，“對，一切都是小丑的錯?！?/br>
    蝙蝠俠斬釘截鐵道。

    【作者有話要說】

    遠方的小丑：？？？？？？？

    笑容突然消失

    ——2024年7月30日

    梟總回憶起來，和阿蝙回憶起來，是同一個原理

    由于場景過于相似，限時復刻了

    但就是，就是，好地獄?。?。）

    第132章 第三十八個鏡中人

    黑蝙蝠意識到, 超人和鋼骨表現出明顯的坐立不安。

    他忍不住浮現出一個充滿譏諷意味的笑，“哄好了嗎？”黑蝙蝠意味不明地問。

    “什么，”超人傾聽著另一邊的動靜, 半是走神地問, “什么？”他說。

    “不……”黑蝙蝠閉了閉眼，“算了，當我沒說?！?/br>
    是他說錯了話。一些言辭非他本人所愿的脫口而出，讓他顯得狼狽。

    一道紅光從他們面前閃過。眨眼之后閃電俠又沖回到所有人面前, “他們回來了?！遍W電俠說，面色嚴肅的。

    遠遠的, 正義聯盟看見蝙蝠俠和夜梟走了回來。

    夜梟看上去情緒激動，正在激情辱罵著所有人、整個世界、布魯斯·韋恩, 還有小丑——尤其是小丑。

    蝙蝠俠默不作聲走在他身邊，以一種罕見的乖順, 只在夜梟辱罵小丑的時候接話，說“對”、“是的”以及“沒錯”。

    正義聯盟張大嘴看著這一幕，慢慢的臉色變得有些復雜。

    但是看在聯盟顧問的面子上, 沒有人打算戳穿一個超級反派的遷怒。

    唯獨聽見那一切的超人，以及看見那一切的鋼骨，都由不得下意識盯著蝙蝠俠的眼睛看了看：他們現在理解，為什么黑蝙蝠執意要卸除蝙蝠俠的武裝了。

    所有人重新落了座。

    “我愿意承認我的錯誤, 同時也已經用我的表現證實了我目前狀態正?！辽傥椰F在確實是無武裝的，如有異常, 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能制服我?！彬饌b說, 仍然是第一個開口的, 以一種冷靜以至于冷酷的理智, “現在, 先生們、女士們，我建議我們把目光重新投向我們的地球?！?/br>
    超人嘆了口氣。他伸出手搓了搓臉，當他把手掌放下的時候，一種符合正義聯盟主席的正式神色，取代了他臉上簡單易懂的、富有人性的表情?！拔屹澩饌b的發言，”超人嚴肅道，“現在，會議繼續進行?！?/br>
    眾人點了點頭。

    蝙蝠俠仍然是推動對話向前進展的那一個。既然黑蝙蝠是所有人中最能夠理解他的，那么他自然是一針見血能發現事實背后紕漏的那個人——他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同位體，鏡子的里與外。

    “我們目前已經證實，貓頭鷹法庭和黑暗金屬的辦法是有效的，‘蝙蝠俠’確實可以成為打開黑暗世界的門扉，”蝙蝠俠說，平靜得像是這句話里的當事人不是他自己，“但是這里出現了一個問題：主世界到底在做什么？”

    黑蝙蝠對上了他的眼睛。

    蝙蝠俠依然往下說，“這里有一個假設，即，我們以往的所有‘大事件’都同主宇宙有所關聯，”正義聯盟點頭同意，從不同平行世界流出的情報殘渣證明了這一點。越是重復經歷的共同過去，越容易被保留下來，被他們的地球所被動的接收到。

    “顯然，當主宇宙打敗達克賽德已經第十年的時候，我們這里不太有可能還在抵抗天啟星——這里有一個時間差，”蝙蝠俠說，“由此可以得出結論：當我的身體能夠打開黑暗宇宙的時候，顯然主世界的處境也并沒有十分美妙?！?/br>
    蝙蝠俠看著黑蝙蝠。

    “主宇宙到底在經歷什么？”他問。

    黑蝙蝠短暫地閉了閉眼。他沒有想過能隱瞞另一個蝙蝠俠，但是當他本人面臨這種不為任何發展動搖、純粹追求真相的冷靜時，同樣感到呼吸微微急促——他感到似乎有一柄匕首的刀尖抵在自己的眼瞼上。

    就好像他們二人所處的位置，同片刻前有了錯位和倒置。

    現在是他在這里，面對蝙蝠俠冷酷的逼問了。

    黑蝙蝠冷靜了一下。他把手放在瞭望塔的cao控屏幕上，調動他事先準備好的資料文件。

    很快，一張簡筆勾勒的圖片出現在半空中的屏幕上，以其中一個為圓心，它們排列為整齊的52個地球。

    “這是一個漫長的故事，要解釋它的話，我必須擴展一下你們對多元宇宙的世界觀，”黑蝙蝠說，拉動屏幕，“首先，你們已知的52個地球誕生于一個巨大的容器，我們得知它的名字是‘萬天儀’?！?/br>
    正義聯盟點了點頭。

    “而在萬天儀底下的世界熔爐里，誕生了黑暗多元宇宙，它位于我們已知的宇宙的背面，”黑蝙蝠在圖片上勾畫，除52個地球之外出現了一片黑暗，“我們以負數編號分別命名它們?！?/br>
    正義聯盟消化著這個消息。

    “但是我依然并不明白，”閃電俠有些迷茫的說，“僅僅只是誕生的地點不同，為什么它們要被稱為‘黑暗多元宇宙’？”

    “……你問到關鍵點了，”黑蝙蝠無聲地喟嘆，感到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在他的胸腔里引起一陣隱痛，“黑暗多元宇宙的概念是：無論怎樣努力或掙扎，一切都將導向最絕望的結局?！?/br>
    正義聯盟震愕了一下。

    “無論如何……？”超人忍不住問。

    “無論如何?！焙隍鸬吐暬卮鹆怂?。

    “赫拉啊，”神奇女俠嘆息道，“這不公平——”

    “確實，”黑蝙蝠說，“有人也是這樣想的?！?/br>
    “是誰？”綠燈俠追問道，“那聽起來像是個英雄該行的善舉?！?/br>
    黑蝙蝠停頓了一下，“巴巴托斯?！彼f。

    正義聯盟忍不住發出了長長的“噓”聲。

    “不要在故事里豐富超級反派的形象??！”鋼骨抱怨道，又“呃”了一聲說，“無意冒犯——你知道我不是在說你，夜梟?！?/br>
    夜梟仍然余怒未消，面龐上掛著冷冷的哂笑，聞言只是抬了抬眉毛，睨了鋼骨一眼。

    黑蝙蝠沒在意這點小小的題外話。他說，“巴巴托斯是一條黑暗巨龍，他殺死了世界熔爐真正的主人，但他依然被困在黑暗里，為此他想了個辦法——他找了個幫手?！?/br>
    這一次是蝙蝠俠閉上了眼。他露出了好像牙疼又好像頭疼的表情，擰著眉，低聲喃喃，“不，不要是我想的那樣，”他接近自言自語道。

    黑蝙蝠轉頭看他，神色中浮現出自嘲和譏諷的意味?！拔蚁?，命運也從沒有仁慈地放過我?！?/br>
    正義聯盟困惑的看著這兩人隔空對話，像對著鏡子。

    黑蝙蝠留夠了給人們緩沖的時間，他說，“蝙蝠俠、黑暗宇宙、小丑，這三者結合之下，誕生了一個新的、可怕的存在，”他翻了一頁屏幕，說，“這個人的代號是‘狂笑之蝠（the batman who laughs）’?！?/br>
    正義聯盟又被震了一下。

    屏幕上是一個狀似蝙蝠俠的人。

    說是“狀似”，實在是除了那身依稀保留著漆黑顏色的制服和尖耳朵以外，無論是罩在他雙眼上的鐵錐金屬眼罩，或者他裸露出的蒼白皮膚，又或者是那個大大咧開的鮮紅的笑容——這個“蝙蝠俠”身上已經沒有太多屬于蝙蝠俠的色彩了。

    “我眼睛好痛，”海王說，“這個顏色，他好像在攻擊我的眼睛?！?/br>
    超人則倒吸一口冷氣，焦慮地轉頭：“b——”

    “不！”蝙蝠俠陰郁地說，“我絕不會——與其變成那個樣子，我還不如拉著小丑一起下地獄好了?！?/br>
    黑蝙蝠平靜的勸他，“我勸你最好不要，小心你們兩個合二為一，一起從地獄里爬出來?！?/br>
    蝙蝠俠痛苦地呻吟一聲，但他抓住機會，扭頭對夜梟說，“你看，這個狂笑蝙蝠很明顯的精神不正常了，和小丑混在一起就是沒什么好結果的，”他說，“所以，不要再生我的氣了，我那會兒被污染了，我不是想讓你傷心的?！?/br>
    夜梟冷哼一聲，“最好別讓我下次遇見小丑，”夜梟滿懷殺意道，但同時似乎對蝙蝠俠的怒火降低了點。

    黑蝙蝠冷眼看著蝙蝠俠力挽狂瀾，但他沒有把話題扯開?！翱裥χ鹗且粋€非?？膳碌臄橙?，屬于我這輩子再也不想遇到的那一種，”他說，語氣里不由自主泄露出一絲疲憊，“和他敵對，真的是一個漫長、漫長的故事?！?/br>
    正義聯盟想象了一下當蝙蝠俠變瘋、喪失底線、但依然保留了那個人類最強的大腦，不由得感同身受，紛紛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超人仍記得最初的話題，“所以，主宇宙現在到底在經歷些什么？”他問。

    “我最初就提過這個詞：‘多元宇宙戰爭’，”黑蝙蝠說，“字面意思的，所有宇宙都被扯了進來，一片混戰——可能唯獨除了你們的地球，無意冒犯?！?/br>
    “這確實能解釋為什么貓頭鷹法庭的渠道仍能起效，”蝙蝠俠說，“但我同樣記得一點，你說過你死在多元宇宙戰爭。黑蝙蝠，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黑蝙蝠臉色一沉，氣勢迫人，而蝙蝠俠平靜地同他對視。

    “你說過，你能夠證明你對我的猜疑不是無中生有，”蝙蝠俠針鋒相對的說，“但是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詞，包括這個‘狂笑之蝠’。黑蝙蝠，你能夠用什么來證明，你方才所說的所有內容都是真實的？”

    黑蝙蝠被逼著，再往前一步。他一直以來所隱瞞的，因此不能再保持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