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布魯斯一時間找不出任何頭緒。他在熟悉的疲憊下嘆了一口氣，說，“算了。達米安，或許你可以去幫我看看小托馬斯在忙什么？”

    達米安頓時露出一個“父親不僅專挑有血緣關系的人下手、還把親生兒子推出去端水”的微妙神情。但是以他的敏銳，達米安又確實知道小托馬斯在整個家族里，對待他和對待迪克是有優待的。這個年齡輕輕卻好像已經承擔起奇妙責任的少年，用鼻腔輕哼一聲，包容地說，“好吧。為你，父親?！?/br>
    旁邊謹慎地觀察了全程的蝙蝠俠：“……”

    不要“算了”，不要“算了”！

    這也太擺了……布魯斯，你都經歷了什么才擺成這樣的！絕對是你的不作為，才把事態搞成現在這幅亂七八糟的模樣！

    蝙蝠俠暫時不知道這已經是布魯斯掙扎過的結果了，之所以所有關系都能纏成蜘蛛網，這個世界里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但在對布魯斯的怒其不爭和仍牢記著自己對布魯斯的許諾之下，蝙蝠俠上前一步?！暗鹊?，”他說。

    布魯斯還蹲著，和達米安一起回頭看他。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布魯斯和達米安面容上顯得愈發相似——和年輕。蝙蝠俠有種他在對著年輕人和青少年疾言厲色的錯覺，他在這一瞬間也感到熟悉的窒息和頭痛，他想起他不擅長處理的親子關系，當它碰上青少年叛逆期的時候，絕對是一場災難……但是，不，至少布魯斯要成熟靠譜得多。應該。

    “達米安·韋恩，”蝙蝠俠嚴肅道，“你應該能辨認出來，布魯斯就是蝙蝠俠?！?/br>
    達米安揚起眉?！拔也幌矚g你對我說話的語氣，”達米安冷冰冰說，“你沒有資格指教我，你最好記清楚：來自平行世界的蝙蝠俠，我還沒有承認你?！?/br>
    蝙蝠俠微微瞇起眼睛，“你只愿意臣服于強者？達米安，這會使你吃虧?！?/br>
    “哈！”達米安冷嗤，“你站在什么立場上，敢對我說這種話？”

    蝙蝠俠冷靜道，“我只是關心你的安全?！?/br>
    達米安卻更加憤怒了：“你甚至還不算踏進我的家門！”他大聲道，“布魯斯只是讓你睡了他的床，又不是讓你睡了他??！憑什么你在這里對我指手畫腳？！”

    “？”布魯斯：“？？等等——”

    達米安已經刷的一聲，拔出了背在背后的練習用長刀。

    “你要為了自己的口無遮攔而道歉！”達米安怒道。

    蝙蝠俠右腳后撤，嫻熟地抬起左臂，一個漂亮的格擋姿勢?！安?，達米安，你才應該對布魯斯道歉，”他冷靜的說，“聽聽你自己都在說什么不堪入耳的話？”

    達米安快要被氣炸了。他嚷嚷道，“你才剛來一天！一天??！”達米安大聲說，“蝙蝠俠！你居然敢代替布魯斯來教訓我？！我——你——蝙蝠俠！”達米安扭頭對布魯斯喊，“蝙蝠俠，都有人要偷到你頭上了，你怎么還不出場？！”

    “不是，”布魯斯，“等等，別，等——”

    蝙蝠俠臉色徹底黑沉下來，眼神嚴肅得嚇人?！白】?，達米安！”他呵斥道，“你要是再敢說這些不干不凈的單詞……”

    達米安雙眼在怒火下發亮，抬高長刀，比劃出一個出刀的抬手式?！澳隳苣梦以鯓?？”

    蝙蝠俠在話語脫口而出之前，緊急轉過頭，和布魯斯交換了一個視線。

    蝙蝠俠的意思是：我幫你澄清秘密身份的問題，順便幫你關照一下桀驁不馴的小兒子，不用謝我。

    布魯斯的意思是：你幫我澄清秘密身份的問題，順便幫我關照一下桀驁不馴的小兒子——你知道在這個世界會被誤解成什么樣子嗎？？？

    然而達米安已經按捺不住，率先沖了上去。

    蝙蝠俠這會兒當然沒穿蝙蝠裝，他之前換過睡衣，自然的光著腳，踩在韋恩莊園上了年紀的老木頭上。他直面達米安銳亮的刀尖，身體一側，左臂右臂交叉擋在臉前，順應達米安出刀的方向，找到恰到好處的時機，一拉，又一拽。

    達米安猝不及防被拽了個踉蹌，成年男性的力道不是他還在成長期可以硬抗的。但達米安死死拽著刀不放，蝙蝠俠也輕輕松了手。達米安攥緊刀柄，怒道：“再來！”

    就這樣，蝙蝠俠和達米安在韋恩莊園一樓打了起來。

    韋恩莊園主人還蹲在木地板上，臉上表情與其說是警惕、憤怒或煩躁，不如說是無奈。

    “所以？”斯蒂芬妮湊過來，蹲在他旁邊，“布魯斯，這是你新的cp嗎？雖然這也是一款蝙布?！?/br>
    “不要說這種可怕的話，”布魯斯無可奈何道，“斯蒂芬妮，這位蝙蝠俠也只是好心幫忙?！?/br>
    卡珊德拉也蹲了過來，布魯斯看看她發的短信，搖頭道，“不，我沒有和蝙蝠俠吵架——我的意思是我隨時可以切換成——不不不，我是說，我就是蝙蝠俠?！?/br>
    這一刻布魯斯感到一絲絲心虛。

    就是那種，別人在好心幫忙，他卻因為擺了太久和無論如何都不能為自己澄清，不小心成了樂子人的尷尬。

    不對！布魯斯堅定地想：他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能讓平行世界的蝙蝠俠的努力白費。

    就從，呃，就從蝙蝠俠的出場開始吧。

    【作者有話要說】

    嚴父慈母，什么嚴父慈母

    （出現幻覺）

    （使勁甩頭）

    ——2024年7月3日

    第112章 第十八個鏡中人

    有更多人加入了進來。

    迪克也湊過來蹲著, 以一個他自己喜歡的姿勢。

    “你要不要去制止一下？”迪克攛掇道。

    “是啊，”杰森也擠了過來，“布魯斯, 要是他們把阿爾弗雷德平常擦的那個樓梯扶手打壞了, 恐怕你不怎么好交代?！?/br>
    布魯斯：“為什么說得像是我的錯！”

    在他身邊蹲了一排的小鳥們同時笑了起來，輕快，而自如。

    布魯斯扭頭看著自己的孩子們，心底一片柔軟, “我不……”布魯斯有些躊躇道，“我是說, 我不能……”

    “……你們在干什么，”這時候拉開韋恩莊園大門的提姆說, 他聽起來有些倦怠，但是話語里一點余怒正慢慢消散成笑意——就好像他原本還在因留下來處理小托馬斯和布魯斯的爛攤子而不爽, 卻因為回家看到蹲得齊刷刷的家人們而被逗樂了?！斑@是什么派對嗎？怎么沒人喊我?！?/br>
    “哦，提米，”迪克率先說, “你回來了！”

    提姆累了個半死，此刻也不想思考會不會事后被阿爾弗雷德念叨。他走了進來，在一群人中間找了個空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嚴重建議所有人都去韋恩集團輪班, ”提姆心平氣和地說，“這項工作結束之后, 你會發現阿卡姆瘋人院的瘋子們都還怪面目可親的?！?/br>
    一群人紛紛空出一只手來, 胡亂擼亂了他的頭發。

    提姆嫌棄地一個個把他們甩開, 但是沒有挪動坐著的位置。他困得有點上下眼皮打架, 但很難忍住觀察另一個蝙蝠俠的誘惑?！斑@就是那一位蝙蝠俠？”提姆說, 轉頭盯著正在打架的兩個人。

    “是啊，”布魯斯有點發愁地說，“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能讓這聽起來不那么奇怪，但是，是的，蝙蝠俠和達米安打起來是因為我?！?/br>
    “？”提姆提起了警惕，“??？”

    “對，達米安對布魯斯出言不遜，而蝙蝠俠正在教訓他?！彼沟俜夷莞叨瓤偨Y道。

    “……”提姆說，“上帝啊，我只是錯過了一小會兒，又不是錯過了一年??！”

    提姆以一種垂死夢中驚坐起的速度，猛然直起肩背，提起了全部注意力，盯著蝙蝠俠猛看。

    “作為整個家族里偵探能力第二強的人，提姆，我真希望你能看出些不同的東西?！钡峡苏f，同時用眼角余光瞄著布魯斯。

    “對，除了這個蝙蝠俠‘只是蝙蝠俠’。順便一提，我建議我們把這個瞞著阿爾弗雷德?！苯苌f，同時用眼角余光瞄著布魯斯。

    “什么，這么好磕——我是說，這么復雜，”斯蒂芬妮脫口而出，然后趕緊捂住了嘴，同時用眼角余光瞄著布魯斯。

    卡珊德拉沖布魯斯比了個大拇指，同時朝布魯斯大大方方眨了眨眼睛。

    “……”布魯斯說，“我知道你們想讓蝙蝠俠出場，但是……”

    首先，這很尷尬。

    是的，這很尷尬。

    當著自認為蝙布是雙重人格的孩子們變身，和當著另一個世界完全知根知底的另一個自己變身，這個感覺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當年這么多次在“蝙蝠俠”和“布魯斯”兩個身份之間來回切換、來回甩鍋、靠出賣另一個身份來維護親子關系，現在布魯斯終于吃到了自己“算了”這么多年的惡果。

    ——是的，如果蝙布cp背后的真相真的得到了澄清，無疑他也是直面社會性死亡的其中一個人！

    布魯斯在嘗試著這樣做的時候，已經對此有了心理準備。

    但這并不能減輕當面變身的尷尬感。

    另一個原因則是……

    當你真正的看見了另一個自己，不是鏡中的倒影，不是混合了他人想象的映射。

    無需任何言語，你清晰的知道那就是另一種可能里你會成為的樣子。

    ——他獻出了你。

    他獻出了你，從而沒有了后顧之憂。他不再害怕你受傷，他不再是血rou之軀，他把自己人為的改造為一副向這座城市獻上的盔甲，以為這樣就能永遠公平、理智、強大，他做好了準備，已經為哥譚付出一切。

    而你看見他心底的空洞。那不是你造成的，是他自己。

    每一次埋葬小布魯斯·韋恩，蝙蝠俠就在自己的心底開一個洞。

    它被蝙蝠俠無視太久，假裝并不存在，只是偶爾傳來空白的回音。

    而你，只有你看見了它。

    布魯斯并不埋怨蝙蝠俠。因為如果必要時他也會這樣做的。他只是看見另一個受了傷的凡人，自然每個人都有得到救助的權利——布魯斯只是在沖蝙蝠俠伸出了手，本能的。

    布魯斯嘆了口氣，慢慢直起了身。

    “還是作為布魯斯的時候更討人喜歡，是不是？”他向孩子們征求意見。

    “沒有的事?！钡峡搜鲱^看他，藍眼睛清清亮亮，“沒有的事——布魯斯，拋去事實不談，我們愛著全部的你?！?/br>
    布魯斯因而露出一點小小的笑意?！岸罱野l現，鏡子里的反射可能有光線的變形。我才是我，我不需要‘變身’，我已經是我自己?！?/br>
    “對——對？”迪克茫然了一下，私下里和小鳥們飛快地交換眼神，小心翼翼道，“布魯斯，你這句話稍微有些突然，你對自己的認知沒問題吧？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對不對？”

    對。

    布魯斯心想，他只是從1.0逐漸消失的自己，慢慢升級了上來。

    2.0認識自己，3.0接受自己。

    布魯斯·韋恩在親眼見證了另一個世界的蝙蝠俠之后，自然而然的過渡到了4.0。

    是的，他永遠不會屈服于生活給他的磋磨和苦難。布魯斯會對生活揮出重拳，但不僅是為了他自己，還要連帶著小布魯斯·韋恩的份。

    4.0治愈自己。

    但不僅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