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把臉埋進手掌里, 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把“成為蝙蝠俠”，說得像是一種詛咒。

    有一些純粹的好意掩蓋在那種自欺欺人的表象下，像是所有人都在努力呵護著黑夜里一豆燭光, 像是大家都在溫暖地守護著蝙蝠俠深處無從扼殺的人性。

    這樣的溫情使他感動, 使他一時說不出冰冷拒絕的話。

    但是……

    能不能，就不要拋棄事實不談啊。

    布魯斯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蝙蝠俠身上：蝙蝠俠自己總該理解自己了吧？布魯斯真誠地靠近蝙蝠俠，用自己最認真的表情，說：“聽著, 我就是蝙蝠俠?！?/br>
    夜梟說：“你不是?！?/br>
    布魯斯：“你閉嘴?！?/br>
    蝙蝠俠琢磨著這副神情怪眼熟的，好像他每次做錯事了在阿爾弗雷德面前都擺出這么一副面孔, 試圖讓老管家心軟。他開始覺得這個年輕的布魯斯確實很擅長討人喜歡，一邊用包容的語氣說：

    “好, 你就是蝙蝠俠?！?/br>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蝙蝠俠心想：可千萬不能讓自己世界里的羅賓們聽見他這么說。這已經是他無需戴上“布魯斯·韋恩”的假面時、最接近真實的溫和態度了。

    這一刻蝙蝠俠決定要采取一個新的辦法。

    他當然平等地懷疑一切。初來乍到，陌生的地球, 死而復生的超級反派，疑似天真的另一個自己……這些都令蝙蝠俠起疑。比起從旁人口中聽取真相，蝙蝠俠自然更相信自己試探出的結論。

    他當然感受到布魯斯對他的態度明顯比夜梟的敵意要更為平和, 關切的神色將布魯斯和蝙蝠俠區別開，使他真的沒有蝙蝠俠那樣理智居上、有時甚至顯得不近人情。

    而且，一、很明顯夜梟受到布魯斯的克制。

    二、布魯斯真心實意地關心蝙蝠俠——

    那么，為什么不把布魯斯作為一切的突破口？

    蝙蝠俠看著布魯斯皺起臉, 好像對他的回應并不算滿意，但是又被噎了一下, 一時說不出話。他一邊覺得心里滑過笑意, 一邊默默調整了針對布魯斯的計劃：

    “或許, 你可以來扶我一下？”

    蝙蝠俠說。

    布魯斯沒有猶豫, 向他伸出了手。

    那雙手嫻熟地整理了醫療儀器, 一個個摘掉他上身的監測貼片。布魯斯手指溫熱，貼近皮膚時帶來鮮活的溫度，使浸在營養液里的蝙蝠俠感到溫暖，不禁瑟縮了一下，但他控制住了躲避開布魯斯雙手的本能。

    “你的身體檢測數據一切正常，”布魯斯沒有在意蝙蝠俠的克制，一邊忙碌一邊說，分神盯著儀器上的數字，“但你似乎感到虛弱？蝙蝠俠，你認為這是什么情況？”

    蝙蝠俠心想：是為了試探那句“蝙蝠俠勾引布魯斯”的石破天驚的話。

    夜梟說：“蝙蝠俠是為了勾引你，布魯斯?！?/br>
    蝙蝠俠控制了一下自己的眼神，以一種毫不心虛的、平靜無波的視線望過去，對上了夜梟陰森森的目光。

    這位在蝙蝠洞里穿著全套機械動力戰甲的超級反派，以一種充滿了不耐煩和焦躁的神態，很不悅地抱起了雙臂。

    夜梟黑著臉：“你怎么看到蝙蝠俠就走不動路？布魯斯，蝙蝠俠是一款你的性//癖嗎？”

    布魯斯：“………………”

    布魯斯憤怒道：“我沒有！我沒有！我不是，我，你——你住口，不要再給我造謠了！”

    蝙蝠俠默默感受著布魯斯剛剛那一瞬身體語言的變化，是的，布魯斯握著他手腕的力道有一瞬間加重了，但是克制著并沒有弄痛他：這是否能證明些什么？

    然后布魯斯松開了手，蝙蝠俠感受著手腕上溫度的離開，從善如流扮演著自己虛弱的形象，讓手腕自由落體，重新沉在營養液里。

    “——哦，”布魯斯沒料到蝙蝠俠虛弱到雙手無力的程度，有點歉意：“抱歉，我沒想到這個?！?/br>
    蝙蝠俠善解人意道：“我沒事?！?/br>
    夜梟：“他裝的?！?/br>
    布魯斯：“什么裝不裝的，小托馬斯，你以為蝙蝠俠的演技能有這么好嗎？？”

    蝙蝠俠：？

    這一刻蝙蝠俠真心實意有些疑惑。

    當年他全科優秀畢業，阿爾弗雷德甚至來參加過他的畢業典禮：那是一場在哥譚劇院的演出。

    全場沒有一個觀眾，認出舞臺中央光彩奪目的那個人，就是當年那個著名的慘案下、一夜之間繼承了巨額遺產的八歲遺孤。

    ——是的，戲劇表演課，是蝙蝠俠最擅長的科目之一。

    否則的話，為什么這么多年下來，沒有人知道蝙蝠俠的真實身份就是布魯斯·韋恩？

    蝙蝠俠敏銳地察覺到這里有一個突破口，心里的預案頓時又往后翻了三頁，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坐在醫療艙里的男人默默垂下了眼。他看上去重病初愈，臉色蒼白，漆黑的額發被營養液浸濕，濕漉漉地搭在額頭上。斂去那雙深沉冷靜的藍眼睛之后，男人看上去顯得虛弱了許多。

    布魯斯頓時更加手足無措了。

    “呃，等等，不是，”布魯斯焦慮道，“為什么會這樣？這是個什么情況？不是說身體數據沒問題了嗎？”

    夜梟冷颼颼的：“所以說蝙蝠俠是裝的，你到底是信他還是信我？”

    “……”布魯斯：“重點是這個嗎??！不要變成cp腦啊，小托馬斯?。?！”

    布魯斯原地轉了兩圈，像是做出什么決定，大步走向了主控臺。

    蝙蝠俠分出一半注意力，望著布魯斯走開。他聽見那雙昂貴的牛皮鞋的鞋底摩擦著蝙蝠洞的金屬地面，對他來說，這是少見的。

    隨著局勢的愈發緊張，蝙蝠俠幾乎整日整夜地泡在蝙蝠洞。

    對他來說“蝙蝠俠”才是真正重要的，他幾乎已經記不得上一次作為“布魯斯·韋恩”出場是什么時候，也不記得哪一次他能夠放松下來、以布魯斯的身份來到泥土之下。

    不，他很在意自己的秘密身份?！安剪斔埂ろf恩”不應該涉足“蝙蝠俠”的工作，在他的記憶里，極少有真正身為布魯斯而在蝙蝠洞自如活動的機會。

    ——這個世界，確實十分的與眾不同。

    一片陰影垂在他面前。蝙蝠俠維持著虛弱的神色，微微抬起眼，望著夜梟。

    這位曾經的老對手臉色漆黑，冷聲說：“你最好別打什么歪主意?！币箺n威脅道，“蝙蝠俠，你再給我裝？我馬上把你頭都打掉?！?/br>
    蝙蝠俠心想：夜梟，你的破防正說明了，我的演技頗有效果。

    你到底在破防些什么？

    蝙蝠俠：……

    蝙蝠俠：等等。

    蝙蝠俠被自己的推理創了一下。

    夜梟破防，等于夜梟最在乎的那個部分是真的。

    夜梟最在乎什么？夜梟最在乎“蝙蝠俠勾引布魯斯”。

    已知剛剛的布魯斯是布魯斯，那蝙蝠俠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而布魯斯說“布魯斯·韋恩就是蝙蝠俠”，這句話到底是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蝙蝠俠又怎么勾引布魯斯？

    如果是假的，那蝙蝠俠到底是誰？？？

    蝙蝠俠實在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因此選擇了自己親身上陣，試探一下。

    蝙蝠洞另一端，主控臺的屏幕亮了起來。

    那是這個世界的蝙蝠電腦。蝙蝠俠默不作聲，悄然觀察著這一切：這又是另外一個疑點。蝙蝠俠思考著，對，明明這個地球的布魯斯看著這樣年輕，但蝙蝠洞的科技水平卻如此高，這中間是否有些矛盾？還是說，兩個地球有明顯的時間差？或者他們所經歷過的過去有一個分水嶺般的不同？

    不管蝙蝠俠怎樣想，那片電子屏幕依然在空中展開。

    屏幕分成兩半，幾乎沒有什么停頓，立刻連接上了對面。

    左邊的背景是一個充滿高科技感的實驗室，一些零件散落在桌上，扳手、機械臂、寫有“mit”字樣的馬克杯、和幾枚藍莓干落在一起。蝙蝠俠判斷這間實驗室的主人應該性格自我，富有掌控欲，但是最近有著明顯的焦慮傾向。

    實驗室主人就在屏幕中央。修剪整齊的黑發、鬢角、胡須，昂貴的西服，但是卷著袖子，面容上有能一眼看出來的眼袋和黑眼圈。

    蝙蝠俠不認識這個男人，但是對方張口喊道：“布魯西?！?/br>
    布魯西？蝙蝠俠微微擰起眉。

    布魯斯點點頭，“安東尼奧，”他回應道。

    不，他不認識這個“安東尼奧”。蝙蝠俠在腦海里搜索了所有同這個男人有相似五官的人，確認自己的人生里并沒有出現過任何一個這樣的“安東尼奧”。這也是這個世界的特殊之處？

    另一張屏幕則叫人眼熟得多。簡約的裝飾，深邃的宇宙，旋轉的星球：那是瞭望塔。

    一襲鮮紅色的披風輕輕漂浮著。超人雙腳離地，右手托著一臺差不多有十立方米的機器，卻輕巧得像是托著一塊積木。顯然，超人正在忙著正義聯盟的工作。

    接到通訊使超人立刻露出一個微笑：“嗨，b——哦，布魯斯，”超人改了口，笑容隨之克制著收斂。由于眾所周知的超人的不說謊，這個表情變化在他臉上顯得十分一目了然。

    ……？蝙蝠俠更深地擰起了眉。真令人費解，這個地球的超人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說超人和蝙蝠俠的關系不好，那么以他的了解，超人最開始就不會露出那么自然的神情。

    如果說超人和蝙蝠俠的關系很好，那超人為什么在喊出他的秘密身份之后，反而神色立刻變化，顯得疏遠又拘謹？

    蝙蝠俠一頭霧水，但是他演技滿分，在布魯斯揮動屏幕轉向這里的時候，依然保持住了那副虛弱的神色，按兵不動，收集情報。

    “哎，”布魯斯嘆氣說，“我們似乎沒辦法立刻開會了。是這樣的，來自平行世界的蝙蝠俠身體抱恙，你們看，是不是過一段時間比較好？”

    屏幕里“安東尼奧”和超人默默觀察著。

    “呃……”“安東尼奧”說，“我不是特別相信……我是說，布魯西，你信譽度不高，尤其是面對蝙蝠俠的時候。要么你把蝙蝠俠送來紐約吧，我幫你看看？”

    超人插嘴道：“或者送到瞭望塔也行?！?/br>
    蝙蝠俠：？

    蝙蝠俠：？？？

    蝙蝠俠左思右想，不管怎么推理，都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哪里有點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主世界蝙：虛弱.jpg

    夜梟：我不信

    托尼：我不信

    超人：我不信

    布魯斯：天??！他居然傷到這個程度？？？

    omg什么絕世戀愛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