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初喻站在食堂外面唯一一盞壞掉的路燈下面,企圖和黑暗一起縮成看不見的一小團。 洛嘉嶼去給兩個人買煎餅果子了,留下他一個在原地兜兜轉轉,挑挑揀揀,最后終于選中了最不顯眼的一叢茂密灌木旁邊。 剛好燈光還很微弱,幽暗給人蒙上了一層保護罩,讓他不用看清對方,也用不著面對自己,只是單純的兩道聲音在交流。 洛嘉嶼出來得很快,那道身影無論是放在營里還是營外都很出挑,手里提著剛打包好的兩個塑料袋和兩瓶氣泡水,在食堂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很快鎖定目標朝他在的方向走來。 “選這里?”洛嘉嶼走到后,抬頭看了看頭頂完全不亮的路燈,“你不怕不小心把煎餅吃臉上嗎?” “不會?!背跤骰卮?,“我有特殊的吃煎餅果子技巧?!?/br> “好的?!甭寮螏Z將他的那份煎餅遞給他,然后好整以暇地靠到了路燈桿子旁,手里的塑料袋也不拆封,隨口聊道,“你還記得我們高中時一起出去擺攤賣煎餅果子的事嗎?” “記得?!?/br> 兩個人和煎餅果子是有點淵源在的。 那時候他倆逃了晚自習去學校附近賣煎餅果子,洛嘉嶼看中了其中的商機,說放學后大家肯定很餓,到時候收入肯定哐哐的源源不斷;后來生意確實很火爆,只不過顧客全是同校的女孩子,洛嘉嶼還覺得是自己手藝好腦子好憑本事掙的商機,事實上學生過去都是看他倆的臉。 兩個大帥哥,一個飛速攤餅一個在旁邊給人遞薄脆,洛嘉嶼的攤餅手藝在那一個月里簡直打磨得爐火純青,比便衣警察還要熟練十多倍,自覺以后就算家里破產了他也能擺攤賣煎餅果子,怎么都餓不死自己,還能順便養活兄弟,一舉兩得。 初喻當時因為學不會攤餅,只能坐在發小旁邊唯唯諾諾地給他遞東西,洛嘉嶼一邊攤餅一邊還要時不時地罵罵咧咧一句,遞錯了,這是番茄醬不是辣醬! 雖然什么活都沒干,光靠一張臉幫老板拉客了,但到最后絕大部分賺的錢都被洛嘉嶼給了初喻,其實也只是換個借口給破產的他家里塞錢。 完事兒了等人都放學離開了,他倆也收攤,一起去街頭的那家小吃店買炸rou條排骨和啤酒,然后兩個人往馬路牙子上一坐,開始扯東扯西地談天說地。 “我當時怎么跟你說的來著?喝得太醉了都忘記了?!?/br> 回憶到這里,洛嘉嶼笑著轉頭看身旁的發小,手里的餅依舊一口沒動。 初喻慢吞吞地拆手里塑料袋系的結,接話道: “你說你以后擺攤賣煎餅果子必定年入百萬,到時候開全球頂級連鎖店,從盧浮宮一路開到悉尼歌劇院門口,世界各地都要飄滿你賣的煎餅果子香,我夸你志向遠大?!?/br> “確實,不遠大嗎?!甭寮螏Z贊同地點點頭,嘖了一聲又轉回去,有意無意地補充道: “我當時還說要在攤位旁邊給你放個駐唱位呢,你不是愛唱歌么,還能順便幫你解決大學生就業問題,到時候咱倆分紅,我能掙錢那就餓不著你?!?/br> 初喻很快速地勾了一下嘴角,然后想起當時班上的同學都說他倆開的是夫妻店,見到攤餅的洛大少爺喊一聲洛老板,看見他再補一句老板娘,嘴角的弧度又消下去了。 以前不覺得有什么,現在想想,當時某個大少爺無比自然地回“就是夫妻店怎么了”的時候,好像不是單純地在開玩笑。 “你這結怎么解這么慢,還越拆越緊了?!甭寮螏Z說完就要上手,“我幫你吧?!?/br> 手指摸上來的觸感在黑夜里格外清晰,溫溫熱熱的,初喻被燙到似地手一抖,然后對上那雙和白天時視線一模一樣的眼睛,以及一句輕聲的問話: “所以到底怎么了?” 初喻白天的時候就一直蹲坐在陽臺的小板凳上,一邊和洛嘉嶼的被子一起曬太陽一邊思考說辭,思考到最后他決定坦誠相待,這比找任何其他看似漂亮的謊言都來得更真誠直接。 “我接了個支線任務,現在我能看到你對我的好感度?!背跤鲗嵲拰嵳f道。 “任務是什么?” “……”初喻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發現后備臉皮和勇氣不足,于是又深吸了一口。 然后他閉眼小聲飛速答道:“讓你喜歡上我?!?/br> 洛嘉嶼失語了好幾秒,期間兩人誰也沒說話,他怔怔地看著面前人,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什么時候的事?” “幾天前?!?/br> “幾天前?” “二公排名那天?!背跤髯⒁獾剿麩o言的目光,不太自然地別過了腦袋。 難怪那天他的發小看起來特別不對勁。 他當時還以為是對方終于開竅了,白白高興了好久。 洛嘉嶼收住自己下滑的情緒,喝了口水,重新跳回一開始的話題:“所以這跟今天的事有什么關系?” “……中午睡覺醒來后,好感度系統給了我一個播報?!?/br> “播報了什么?” “好感增加了很多?!背跤髟秸f越感覺聲音發澀,即使這些話都是他白天就準備好的,“還播報了好感增加的原因?!?/br> “這樣啊?!甭寮螏Z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喝完氣泡水后將瓶蓋一擰,偏頭漫不經心道,“所以我親你的事情也被播報了?” 初喻的耳朵唰一下紅了,但迄今為止的對話都在他的設想范圍內,他表情故作平靜地點點頭:“嗯?!?/br> “怎么播報的?”洛嘉嶼聽起來甚至有些好奇。 “先報好感增加的事件,再報好感增加的數值,比如你親了一下我的額頭,你對我的好感就增加了一點?!?/br> 兩個人跟討論一個學術問題一樣討論著這個支線任務的好感機制,初喻的措辭聽起來甚至透露出了一絲嚴謹。 盡管他的耳朵燒得快要著了。 “原來如此,我記得我親了你大概有五六次,系統都播報出來了?” “嗯?!?/br> “所以你白天看起來那么緊張,是因為聽到了播報?”洛嘉嶼從善如流,聰明的小腦瓜一下子就把線索串起來了。 “嗯!” 把話說開,誤會解除,初喻不合時宜地松了口氣。 他還是不習慣兩個人之間有什么隱瞞的事,秘密就像小疙瘩,即使存在感不高,但始終膈應。 洛嘉嶼和以往一起吃飯散步時的樣子沒區別,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閑聊,初喻在這種氛圍中漸漸放松下來,好像他們聊的就是些稀疏平常的小事: “怎么突然想到會接這個任務?” “支線任務完不成沒懲罰,不接白不接,但我接了以后才知道任務是什么?!?/br> “任務專門寫的要攻略我嗎,那我在系統眼里還挺特別的?!?/br> “沒有,是選擇書中任意一個角色進行攻略,我選了你?!?/br> “……這樣啊。攻略任務有具體的好感要求嗎?” “有,加滿100點就算任務成功?!?/br> 洛嘉嶼貌不經意地問道:“我應該算挺好攻略的吧?” “算吧。你好感加得比別人快?!?/br> “有多快?” “我抱著你睡了一覺,加了十幾點好感?!?/br> “怎么加的?親一次加一次?” “……差不多?!?/br> “我當時親了你哪些地方來著?” “頭發,額頭,耳朵和……”初喻回答到這里才發現對方的話里有一絲不對勁,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湊到了自己面前,眼睛里一點笑意也沒有。 他的聲音越來越澀,目光四處游離飄忽不定,但還是頑強地把最后兩個字說了出來:“眼角?!?/br> 洛嘉嶼垂著眼,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得見的聲音說:“所以你都知道了?” “嗯?!?/br> “我喜歡你的事情也知道了?” 初喻遲遲沒應答,只有臉上的溫度越來越燙,他想躲,但又挪不動步子。 只能眼睜睜看著洛嘉嶼的臉在這沉默的間隙里越湊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對方呼出的熱氣噴在臉上,洛嘉嶼微微偏過頭,半闔上眼想去碰發小那雙微張著的唇瓣。 近到只差一點點就要吻上了,初喻才反應過來,觸電似地往后退避,結果哐當一聲撞到了路燈桿上,撞得他有一瞬間眼前是發黑的。 洛嘉嶼下意識想去拉他,把人拉懷里揉一下腦袋,但反應過來還是什么都沒做,不知道這種情況下做這些動作算什么。 好疼。初喻緊閉起眼睛倒吸兩口涼氣,原地緩了一會兒,半晌都沒有聽見對面傳來動靜,再一睜眼,看見發小低垂著眼簾,一動不動,眼底透出幾絲壓不住的失落。 他心一緊,下意識想去抓人手腕,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止住了,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拉手算什么。 緘默而尷尬的氛圍在兩人中間彌漫,連帶著周圍的空氣也變得越來越沉重,仿佛剛才一瞬間的輕松只是錯覺。 最后打破這份寂靜的還是洛嘉嶼的聲音,他先是后退半步讓兩個人之間回歸了正常距離,然后用開玩笑的口吻輕飄飄地問了句: “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 初喻說不出話。 過了大概有一個世紀那么久,久到洛嘉嶼感覺自己像個等待最終審判敲響的信徒,左等右等,始終等不來一星半點的答案。 他以為這個問題也要連同著自己的暗戀無疾而終,但此時對方卻開口了,只不過比起篤定,更多的是迷茫。 “我不知道?!?/br> 洛嘉嶼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不知道?!彼貜土艘槐槊媲叭说幕卮?,又輕聲問道,“那你討厭我親你嗎?” 這個問題可以回答。 初喻聽見自己說:“不討厭?!?/br> 他看見發小原本眼底的陰霾逐漸消散,然后笑了。 他聽見對方在自己的耳邊輕輕地說話,語氣聽起來接近一種誘哄: “不知道也不討厭的話,其實可以跟我試一試?!?/br> 洛嘉嶼說完后就試探性地環住了人的肩膀,初喻被他攬到懷里,大概是因為動作很溫柔,所以他沒有應激地后退。 而且拋開那些復雜的情感,他其實很喜歡洛嘉嶼抱著他。 喜歡靠在一起時的熟悉與溫暖感,這能讓他感到安心。 他能感覺到洛嘉嶼在極力安撫他,會讓他敏感的地方都沒有碰,只是單純地擁抱著,然后貼上他的額頭,小心翼翼地摸他的頭發。 這些動作在朋友時期也會做,抱到最后初喻也沒有掙脫,但是更近一步時,他卻猶豫了。 他在猶豫中感受到對方在自己的嘴角落下了一個吻,蜻蜓點水,一觸即收,吻完后暗自觀察著他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