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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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俯身:“奴婢知曉了?!?/br> 秦王揮揮手,內侍退下。 秦王把冊子打開,一頁頁翻看。 冊子上的是九個孩子的姓名、年齡,以及他們的籍貫,十來歲的孩子大多都能說出自己的出身來歷,從冊子上記錄的來看,他們的出身一目了然。要么是陣亡的兵士遺孤,要么普通農家子弟,因為戰亂,他們或是孤兒,或是與家人失散,慈安莊的孤兒大多都是這樣的出身。 現在要查的,就是這些出身的真假。 秦王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個名字上。 姓名:賈小凱 年齡:十五歲 進入慈安莊日期:今年三月初十 籍貫:張掖 出身:其父為行商,早年去江南經商時與外室所生。其父回鄉后便斷了音訊,其母病故后,他被人牙子帶走,輾轉賣到河南,他年少無知,聽說河南離陜西不遠,誤以為到了陜西就能到張掖,便從買主家里逃出來,一路乞討來到陜西,這才知道原來從西安到張掖遠隔千里,況且他不知道父親的名字,父親走的時候,他尚在襁褓,根本無從尋找,于是他便浪跡街頭,與乞兒們混在一起,直到今年來到慈安莊。 秦王反反復復把這一頁看了幾遍,重又將那名內侍叫了進來。 “詳細查這個人,他說他曾經被賣到河南,那就派人到河南去查?!?/br> …… 沈彤從秦王的書房里出來,又去后宅見了丁側妃。 丁側妃雖然只是妾室,但是宜寬和宜寧身邊的那些人,可都是丁側妃處置的。 燕北郡王也托沈彤給丁側妃帶來厚禮,那是一匣東珠。 且,這是真正的上品。 現如今,就連酷愛珍珠的太皇太后,也難尋這么好的珠子了。 丁側妃打開匣子吃了一驚,連忙說道:“這份禮物太貴重了?!?/br> 沈彤的角色只是幫忙帶東西給她的人,丁側妃的客氣話也只能說說,總不能不收吧。 燕北郡王送給秦王的只是幾張皮子,而這一匣東珠抵得上幾十張那樣的皮子。 丁側妃不敢悄悄收下,當天晚上就拿著東珠去見了秦王。 秦王對丁側妃談不上喜愛,但是卻一向看重丁側妃,原因就是丁側妃內斂穩重,知情識趣。 看到丁側妃的一臉誠恐,秦王微笑:“這珠子你只管收下就是了,恐怕那孩子送給宜寧的禮物更貴重,他是想請你們善待他的meimei們,想來這也是他能拿出來的全部了?!?/br> 這些珠子足夠養活一支千人軍隊,可是他卻拿出來送給照顧meimei的女眷。 這孩子心中更多的是求安穩吧,而并非別的。 第381章 京城事 其實秦王只猜對一半,燕北郡王托沈彤送給宜寧郡主的,并不比送給丁側妃的更貴重。 雖不貴重,但卻別致。 宜寧郡主身份貴重,又是長在王妃身邊,她的見識并非是丁側妃可比。 無論多貴重的東西,在宜寧郡主眼中也只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她見多了,也有的是。 因此,反倒是一些別致的小玩藝,更讓她歡喜。 沈彤記起她離開白馬林的前一晚,燕北郡王對她說的那番話:“姐,只要你知道我不是心無大志,只會兒女情長的人就行了,別人無妨?!?/br> 他口中的別人,自是也包括秦王的。 沈彤嘆了口氣,可惜她不能一直陪伴在他身邊,不過沒關系,他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去做,他更知道自己的責任,這就足夠了,即使她這個當jiejie的在他身邊,能幫他的也不會就是打打殺殺而已,他手下的人會越來越多,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為他打打殺殺,他要靠他自己走出屬于自己的路,拿回屬于他的一切。 沈彤回到書院街時,芳菲、煙翠和云不花居然還沒有回來。 這三個人是和她一起出門的,都是一大早出去,現在她辦完事回來,她們還不見蹤影。 “街上有那么有趣嗎?”沈彤嘟噥。 夏日天長,看看天色還早,沈彤也沒有閑著,她換了一身衣裳,便又去了池先生家里。 雖然她不是好學生,可是池先生是一位好老師。 看到她回來了,池先生很高興,要留她用了晚膳再走。 沈彤也不客氣,留下來吃飯。 她問道:“這大半年里,是不是只有阿少來上課了?” 池先生半是生氣半是欣慰:“你是有事不在西安也就罷了,那個韓無忌,明明早就回來了,也只是因為來找阿少才來過幾回,更不用說讀書了,他怕是大半年沒有摸過紙筆了。芳菲和小妹來過一次,居然是去逛街路過這里,來看看我,你說氣人吧,好在還有阿少是個好孩子,無論刮風下雨,他雷打不動都會來,這一次還是因為要去給慈安莊的孩子們上課,這才向我請假,沒來上課的?!?/br> 沈彤不用想也知道,韓無忌、芳菲、小妹這三個是什么樣子,她連忙代他們向池先生道歉:“您別和他們一般見識,我見到他們會訓斥的?!?/br> “不用訓斥他們了,都是小孩子,人各有志,他們的心思不在讀書上,你就不要勉強了,再說,他們雖然不是讀書的材料,可也識了不少字,不是睜眼瞎,至少被人賣了的時候還能看得懂契書?!?/br> 沈彤在池先生面前一向恭敬,還是第一次發現池先生居然也會講笑話,不過她想起池先生一直都在軍中,而并非是單純做學問的人,想來池先生并沒有她想像中那么嚴肅古板。 是她自己先入為主了,做了池先生兩年的學生,卻并不知道池先生還有幽默的一面。 “阿少常去給慈安莊的孩子們上課嗎?那邊不是有先生嗎?”沈彤問道。 芳菲并沒有告訴她這個,她還以為阿少就是跟著韓無忌他們一起過去而已。 “那邊的確有先生,可是先生只教年紀大的孩子,阿少覺得那些六七歲的孩子也該開蒙了,于是每隔十天便會去那邊,教那些小孩子們認字?!背叵壬f道。 沈彤一向都知道,池先生很喜歡阿少,她想起沒去燕北之前,她曾經問過阿少關于科舉的事,阿少是想科舉的,只是他的年紀太小,還是要再等等。 想到這里,沈彤便想起日間聽到的王岳和王嵐的事。 她問道:“明年就是大比之年,西安要進京趕考的舉子一定不少吧,不知道這些人里能出幾個進士?!?/br> 池先生搖搖頭:“明年不是下場的好時機啊?!?/br> “不是下場的好時機?下場還分時間嗎?能考上舉人的,都不會太年輕吧?!鄙蛲窒肫鸢⑸?,阿少的年齡考秀才都顯得太小了。 池先生長嘆一聲,道:“你可知明年的主考是誰?” 沈彤對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她茫然搖頭:“是什么人???” “你可否聽說過毛元枚這個人?”池先生問道。 沈彤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聽說過,她遲疑一刻,問道:“他是誰?” “那你是否聽說過毛元玖?”池先生又問。 “當然聽說過,官拜吏部尚書,宰鋪之臣,對了,他還是老護國公楊鋒的女婿吧?!鄙蛲肫饋砹?,難怪她感覺毛元枚這個名字耳熟,她其實是從未聽說過這名字的,但是她聽說過毛元玖,毛元玖和毛元枚只是一字之差而已。 池先生說道:“對,就是那位毛元玖毛尚書。這個毛元枚是毛元玖的堂兄,太祖年間的榜眼,曾做過國子監祭酒,后來其父病故,他丁憂三年,起復后卻沒有好位子,只好在翰林院里混日子,這一混就是十幾年?!?/br> 沈彤吃了一驚,一個在翰林院混了十幾年的人,怎么就忽然搖身一變,成了明年的主考官了呢? “是不是因為毛尚書的關系,他才受到重用?”沈彤問道。 “這位毛元枚大人是榜眼出身,才學自是有的,但是他這個人有些不好的毛病,也是在京城眾所周知的,因此,毛元玖對他并不親厚,這些年來毛元玖在仕途上順風順水,若是想要提攜堂兄,早就提攜了,又怎會任由他在翰林院里混日子?據說毛榜眼在翰林院時,還要給新去的庶吉士帶早點呢?!?/br> 翰林院雖是清貴之地,但是讀書人素來相輕,越是讀書人扎堆的地方,就越是要分出三六九等。 這位毛元枚榜眼竟然要給新去的庶吉士跑腿買東西,可想而知,他在翰林院里的地位如何了。 恐怕也只有這些埋頭做學問的人,也不會買毛元玖的面子。 可是毛元玖竟然也真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堂兄混成這樣。 “他究竟有什么不好的毛病,讓自己的堂弟也嫌棄他?”沈彤問道。 “是 第382章 荒唐 池先生嘴角翕翕,遲疑著要如何說,才能避免尷尬。 面前的學生雖然不是普通的閨閣女子,但畢竟還是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沈彤雖然不明所以,但是也感覺到毛元枚的這個毛病定然是令人難以啟齒的。 池先生是讀書人,讀書人臉皮薄,算了,還是不問了。 沈彤立刻岔開話題,問道:“既然毛元枚在翰林院不受重用,怎會又做了明年會試主考?我聽說歷年以來能坐到主考這個位子上的,要么是德高望眾的朝中重臣,要么也是名滿天下的文壇翹楚,無論怎么看,毛元枚好像都沾不上邊吧?!?/br> 一旦做了主考,那一科的進士便都是他的學生,無論這些進士日后是入閣拜相,還是名垂青史,他都是他們的坐師。 池先生眼中閃過一抹輕視,他道:“我是個廢人,但是平日里偶爾也會與兩三好友弈棋品茗,聽說這位毛榜眼走了大運。天子大婚后,劉老帝師便告老還鄉了,之后便又傳出劉老帝師之表面上是告老還鄉,實則是因在講課時說的一兩句話,被人密告給太皇太后,念在劉老帝師在仕林中的威望,太皇太后才沒有懲戒他,只是讓自己告老了。這件事雖然沒有大張旗鼓,但是宮里卻并未刻意隱瞞,因此,街頭巷尾盡管沒有知曉,可翰林院里卻是人盡皆知?!?/br> 聽到這里,沈彤微微蹙眉,問道:“太皇太后是故意讓人傳出來的吧,是不想再給天子請帝師了?” 池先生冷笑:“太皇太后是否不想給天子另請帝師倒不知曉,但是太皇太后卻真的沒有再指定帝師,而是令翰林院每隔三日派一名精通史學的翰林來給天子講學,說是講學,其實就是念書,念上一個時辰,便告辭出宮。雖然只是一個時辰,可是宮里的情形錯綜復雜,又有劉老帝師的前車之鑒,翰林院里卻也只有寥寥幾人愿意過來。后來,就連這幾個人也是推三阻四,最后就推到了毛元枚這個大閑人頭上了?!?/br> 沈彤心中一動,莫非毛元枚竟然是靠這個契機得勢的? 池先生繼續說道:“也不知毛元枚是如何竟然討了天子的歡心,天子居然把每隔三天的講學改為了兩天,太皇太后聽說后,自是不悅,可是這個毛元枚是毛元玖的堂兄,雖然名聲不佳,但他畢竟也算是楊家的姻親,太皇太后多多少少還是給幾分面子的。剛巧翰林院要編書,太皇太后便親點了毛元枚參與編書,免了他進宮念書的差事,換了其他翰林前來?!?/br> “編書去了?那倒也是一件流傳后世的好事?!焙擦衷褐骶幍臅?,都是官印本,翰林們以能在上面署名為榮。 “是啊,太皇太后以為給了毛元枚這個恩賜,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可是沒有想到,這部書剛剛編完,恰好那日朝堂之上各位大臣正為誰當明年的主考爭論不休之時,一向一語不發閉目養神的天子竟然開了金口?!背叵壬f道。 沈彤張了張嘴,不可置信地說道:“難道皇帝在滿朝文武面前指名要讓毛元枚做主考?” 池先生點點頭,道:“天子欽點了毛元枚,要知道讓皇帝親政的呼聲從未斷過,皇帝早就到了能親政的年紀了,若是平時的早朝也就罷了,那日正值望朝,滿朝文武,京中百官云集,這種情況下,太皇太后還能斥責皇帝不成?皇帝是金口玉言。毛元玖身為吏部尚書,又是楊家女婿,楊家的黨羽自是要給他的面子,既然皇帝欽點了毛元枚,楊家一黨的朝臣雖覺不妥,可也只能三緘其口;而一向對太皇太后不肯交政有所不滿的那些人,則像打了雞血一般興奮不已,他們認為這是皇帝親政的第一旨,他們立刻表示支持??尚M朝文武,竟然無人提出反對,這件事便定下來了?!?/br> 沈彤瞠目結舌,她對朝堂的事一知半解,在她看來,那定然是神圣莊嚴的,可是聽池先生娓娓道來,怎么竟然有些荒唐呢? “于是毛元枚就這樣鬼使神差成了主考?這也太滑稽了吧?”沈彤還是難以置信。 池先生輕蔑一笑:“那些當官的把這件事定下來了,可是普天之下的的讀書人卻深感其恥,其他地方我不知曉,但是據我所知,西安城里那幾位如王家兄弟一般,全都表示明年不下場了?!?/br> 池先生的胸膛上下起伏,語氣平和卻難掩怒意:“這是天下士子之恥,即使蟾宮折桂,卻要拜無恥之人為師,終是畢生之恥。我倒要看看,明年的兩榜是哪些宵小之輩?!?/br> 沈彤咧咧嘴,這是把明年所有下場參加會試的學子全都罵上了? 她果然是注定做不成讀書人的,這種氣節,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