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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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彤走出堂屋,站在廡廊下面,耳邊回響著大餅最后說出的那幾個字。 看到這七枚銅錢鏢,沈彤就已經猜到大餅是遇到了屠衛。 前世,她聽人說起過,千面斬屠衛一手銅錢鏢百發百中,出手便是七枚。 欣嫵在德音寺里等的人就是屠衛,而大餅身上又中了七枚銅錢鏢,那么傷他的人便是屠衛無疑了。 可是大餅說的“跪”又是什么意思? 屠衛跪下了? 他給誰下跪? 或者不是“跪”,而是“貴”或者“桂”?可是這樣更說不通了。 半個時辰后,阿治果然請來了文老爺。 雖然是深更半夜被叫醒的,可是文老爺看不出疲態,但也并不精神,和上次看到他的時候差不多,一臉尖酸刻薄。 看到他來了,沈彤微微松了一口氣。 好在蕭韌把小柴的真實身份告訴了她,否則她還真不敢保證今晚能把文老爺請過來。 文老爺身邊帶了兩個小廝,他面無表情地請所有人全都出去,沈彤帶著眾人默不作聲地來到廊下。 路友張張嘴,想要說什么,被許安用眼色制止住。 不止是路友,所有人都是心存疑慮,他們全都認識大餅,也知道大餅是給蕭韌做事的,可是今天晚上,大餅為何會忽然來到這里,而且還受了重傷。 許安在飛魚衛多年,見過數不清的傷者,可是像這樣的暗器傷,他還是頭回遇到。 他有太多的疑問,但是現在顯然不是問這些的時候。 月光下,沈彤目光平靜,看不到波瀾。 許安在心里默默嘆息,和沈彤相識越久,他就越發覺得這個女孩子太不容易了。 或許就是因為活著不易,她才會喜歡把所有事情藏在心里,就像那晚死在德音寺里的三個人,許安猜到那是沈彤的手筆,可是沈彤沒說,他便也沒有問。 那夜,如果沈彤叫上他們同去,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一同前往,可是沈彤還是自己去了。 在一起四年,經歷了風風雨雨,沈彤對他們不會不信任,只能是不想連累他們一同送命。 許安走到沈彤面前,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問道:“為什么?” 沈彤微怔,隨即便明白了,她莞爾:“我若有事,你們會給我收尸,來年忌日還會給我燒紙?!?/br> 這就是她的理由嗎? 她擔心他們全都死了,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她擔心她死后沒有人會記住她? 許安想像不出,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娃在想些什么。 她不怕死,可是卻怕沒人給她收尸,怕沒有人給她燒紙。 或許,她只是不想做孤魂野鬼吧。 許安想到不知去了哪里的沈太太黃氏,心中惻然。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堂屋的門被打開,一個小廝端了一盆血水出來,芳菲拔著脖子看了一眼,嚇了一跳:“這血怎么發黑呢?” 雖然廡廊下點了一盞馬燈,可是依然不如白天明亮,芳菲眼尖,看出這盆血水是發黑的。 “有毒!” 眾人大吃一驚。 他們都看到了大餅的傷,那七枚銅錢嵌在皮rou里,沒有流血,也看不到紅腫。 許安自言自語:“有什么毒是看不出來的?” “狼焰草?!鄙蛲卣f道。 “狼焰草?這是什么?”幾個人異口同聲,他們也算是半個江湖人,可是卻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一種紅色的小草,長在地xue里,不見陽光也能生長,有劇毒,能止血?!鄙蛲f到這里,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眾人怔怔一刻,不約而同看向那兩扇重又關上的木門。 七枚銅錢都已取出,文老爺卷起衣袖,露出兩截瘦得像麻竿似的手臂。 “誰讓你進來的?”看到沈彤,文老爺沒好氣地說道。 “文老爺可識得此毒?”沈彤反問。 “狼焰草?!蔽睦蠣斦f著話,像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只竹管,他拔去塞子,竹管里鉆出一條小蛇,文老爺捏住小蛇,把它放在大餅的后背上。 “文老爺居然知道如何解毒,莫非以前見過這種毒?”沈彤又道。 這時,小蛇已經趴在大餅的后背上,正在噬咬傷口上翻起的皮rou。 “行了,咬一口就行了,來,到這邊來,再咬一口?!蔽睦蠣敿饧毜穆曇粢踩缍旧咭粯?,引導著小蛇把七個傷口逐一咬了個遍。 “文老爺和后晉小朝廷的人打過交道?”沈彤沒有放棄,繼續問道。 死士營里有處地xue,經過地動,又經過山火,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地xue里長出了這種紅色的小草。 后來有人查過毒經,才得知這種小草的名字。 沈彤看到大餅后背上的七枚銅錢鏢時,便懷疑鏢上是淬過毒的,她知道如何解毒,這在死士營里不是秘密,而且也并不難解,任何一種蛇毒都是它的解藥,無非就是以毒攻毒而已,但是屠衛的七枚銅錢傷的都是要害,解毒容易,治傷卻難,稍有不慎,大餅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文老爺已經把那條小蛇收進了竹管,聞言,他轉過身來,不陰不陽地說道:“小姑娘,你讓人告訴我,他中的是七枚銅錢鏢,傷不見血,不就是要給我提個醒兒嗎?有什么暗器是傷不見血的,除非是淬過狼焰草的。否則,我也不會把我家小青帶上?!?/br> 小青就是那條蛇。 “文老爺做過龍虎衛?”沈彤又問。 文老爺冷笑一聲,道:“我沒做過龍虎衛,可我和十三太保不是頭回對上了,狼焰草這種鬼東西,就是十三太保最喜歡用的,如果沒有解毒之法,我這把老骨頭早就送給他們了?!?/br> 果然是十三太保。 原來早在死士營之前,十三太保就已經在那個地xue里取用狼焰草了。 沈彤在文老爺背后深施一禮:“既然如此,那就有勞文老爺了?!?/br> 文老爺沒有說話,沈彤悄悄退了出去。 “沈姑娘,怎么樣了?那個勞什子的什么草,文老爺能解嗎?” “大餅不會死吧?” “文老爺有沒有開方子,我現在就去抓藥?!?/br> …… 沈彤微笑:“無妨,此毒已解?!?/br> 四周靜了靜,然后爆發出歡呼聲。 大餅是個可愛的孩子,大家都很喜歡他。 一個時辰后,文老爺終于從里面走了出來:“天亮前沒有斷氣,小命就保住了?!?/br> 許安忙道:“文老爺,您辛苦一晚上了,不如到寒舍小憩一會兒,天亮后再送您回家?!?/br> 文老爺擺擺手:“我不習慣在別人家里睡覺,現在就走,那孩子是生是死,你們不用再找我了?!?/br> 說完,他竟然一刻不留,便向門口走去,許安連忙拍拍阿治的肩膀,二人一同送文老爺回家。 可是文老爺走到門口,卻突然停下腳步,他轉身看向沈彤:“小姑娘,你也知道解毒之法吧?!?/br> “我知道?!鄙蛲疀]有否認。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文老爺大笑著,在許安和阿治的護送下,離開了書院街。 路友抓抓蓬亂的腦袋,不解地問道:“沈姑娘,早知你會解毒,就不用請這個怪里怪氣的老家伙了?!?/br> “不,我雖然知道如何解毒,可是大餅傷得太重,即使解了毒,也不一定能保住他的性命,還是要請文老爺過來的?!?/br> 沈彤說著,便走進屋里。 芳菲和小妹早就進來了,一個正在給大餅擦拭額頭的汗水,一個正在收拾文老爺留下的一室狼籍。 沈彤坐在炕沿上,看著緊閉雙眼的大餅,大餅臉色蒼白,已經沒有了平日里的神采。 四更時分,大餅依然呼吸平順,只是仍舊沒有醒過來。 “文老爺說等到天亮還沒死,那就是活過來了,現在就快要天亮了,大餅哥哥不會死了,對吧小姐?”芳菲興奮地問道。 “嗯,大餅死不了?!鄙蛲残α?。 她回到自己屋里,換上了夜行衣。 趁著天還沒有大亮,她要去再探探德音寺。 今夜德音寺里一定有事。 沒有人知道沈彤已經走了,路友坐在院子里等著許安他們,沒一會兒就靠著柱子打起了呼嚕;芳菲和小妹以為沈彤回屋睡覺去了,兩個小姑娘也困了,兩人商量后決定輪班,一個守著大餅,另一個趴在炕沿上睡著了。 一路之上,沈彤沒有遇到巡城的,德音寺里一片寂靜,沈彤輕車熟路找到居士寮房,卻見黑洞洞的,連一盞燈也沒有,她這才想起來,她并不知道欣嫵住的是哪間房子。 她有些自責,大餅沒有受傷的時候,她至少也該問清欣嫵住在哪里的啊。 沈彤決定挨個房間都看一看,現在德音寺里沒有掛單的僧人,寄宿的香客則只有欣嫵一個人,想要找到她的房間,不用費多少功夫。 沈彤猜得沒錯,剛剛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沈彤就找到了欣嫵的房子,但是卻并非是她挨間去看才找到的,而是她看到了欣嫵。 欣嫵從一間屋子里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然后關上了窗子。 沈彤失笑,三伏天里關上窗子睡覺,欣嫵是很害怕吧。 大餅既然被屠衛發現,那么屠衛是不會久留的,可是他為何沒有帶走欣嫵呢。 沈彤很想揪住欣嫵問個清楚明白,可是她不能,欣嫵也不會說。 快要五更了,沈彤只好又回了書院街。 天亮的時候,大餅終于醒過來了。 “大餅,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沈彤打發芳菲和小妹去睡覺,趁著屋里沒有人,低聲問道。 大餅的臉色依然蒼白如紙,但是正如文老爺所說,天亮前能夠醒過來,那就不會死了。 “我……我看到那個……那個人……給欣……欣嫵……下跪?!?/br> 欣嫵住的寮房外面有屠衛的隨從,大餅雖然看到屠衛進屋,可是他沒敢貿然出手,因此欣嫵和屠衛前面說的話,他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