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航忽然感覺到窒息。

    他們那個圈子的人，有多么冷血多么不擇手段，他是知道的。更何況喬茜之余顧家而言，是殺子之愁。

    她如今說的輕描淡寫，可那段日子，他曾經了解過。

    眼前這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兒，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怪不得她整夜難免噩夢不斷，怪不得她豎起了一層又一層厚重的鎧甲，勢要將自己變得無堅可摧。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他真的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么。

    “沈嘉航，你不必道歉的?！眴誊缤犷^看他，眼神無比真誠，“其實你沒做什么。如果是我家親戚遭遇這樣的事，而我也有你這樣的能量，我當然也會有所偏頗。這是人性使然?！?/br>
    “呵呵……”沈嘉航搖頭苦笑。

    人性使然嗎？的確如此。

    可既然生而為人，就應該心懷善良，明事理，懂節制。他如何能夠料到，那個因為他有意放縱人性而受到的傷害的女孩兒，有一天會成為他放在心上的人。如果那時候他能夠稍微心懷憐憫，稍微向公理這邊偏移一點，是不是現在不會如此心痛，如此難堪。

    “喬茜……“沈嘉航輕緩地呼吸著，聲音艱澀，”你為什么不報復我？”

    “哈？！”喬茜因著這個問題愣住，“報復你？”

    她眨了眨眼睛，短暫的大腦短路后笑了出來，“呵呵……你智商沒出問題吧？”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那個能力，可以將沈家最優秀最有實權的公子怎么樣。

    “沈嘉航，你是覺得可以假裝商業間諜潛入你的集團公司，把它搞破產。還是有魄力雇人給你套上麻袋打一頓？”

    “哦，對了！”喬茜猛地一拍巴掌，“你喜歡我對不對，我還可以利用你的喜歡，進一步勾引你，魅惑你。直到你對我死心塌地，然后在把你的一顆真心掏出來扔在地上，反復踐踏蹂躪?！闭f著，她聳了聳肩，“excuse me？沈公子你是不是言情小說看多了，才會想出這種橋段！”

    沈嘉航對上她略帶鄙視的眼神，一陣無語。而那種無法排解的心痛，忽然就在她離譜的假設中淡了幾分。

    “喬茜……”他無奈地嘆口氣，“這些都是你說出來的，我可沒有想這么弱智的東西?！?/br>
    “那您老人家倒是說說自己的想法，教我個不弱智的??！”喬茜“嘁”了一聲，再開口時，語氣回歸平淡，“你其實也懷疑過把。懷疑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和顧磊的關系，懷疑我讓你接近是別有目的。

    沈嘉航沉默不語。

    喬茜這個名字，早在顧磊出事的時候，他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那個時候，她對于他而言，也只是個名字而已。直到倫敦街頭那次邂逅，那雙比所有星星都明亮的眸子讓他一見鐘情。

    后來在宣城再次遇見她，他是欣喜若狂的。

    如果說第一次相遇時的怦然心動，是一場美麗的插曲。那么再一次遇見她，沈嘉航覺得這是上天的指引。

    可當他看見喬茜的資料時，他才明白。這哪里是上天的指引，分明就是上天的嘲弄。

    他心動的姑娘，竟然也是他曾經傷害過的?？v然當年的事情他沒有親自出手，但幫兇的罪名終究逃不掉。

    那個時候，沈嘉航的理智告訴他：應該遠離。在那種心動的感覺還沒有繼續蔓延的時候。憑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暗中給予她幫助和補償。

    可越是克制，就越是想要接近。

    一次次他安排好的相遇，一點點不著痕跡的侵入她生活的圈子。然后越是靠近，便越是愧疚不安，越是情不自禁。

    他看著她每天被那段傷害帶來的心魔折磨，看著她整夜無眠放縱買醉，看著她想要自救卻不得其法。直到某一天，他猛然發現，那種心動的感覺不知何時變成了心痛。也清楚的意識到，他們兩個或許真的沒有任何可能。

    他有時候希望她能夠發現自己和顧磊的關系，這樣他就不用在躲躲藏藏，日夜擔心?？伤峙?，怕捅破了這層紙，他連守候補償的機會都沒有。

    不是沒想過強勢占有，卻怕傷她更深。也曾想要默默守護補償，可終究心有不甘。

    就這么日復一日，讓她連同那些過往，成為了一根長在他心頭的刺。無需刻意想起，便動輒而痛。

    ”沈嘉航?！陛p柔的女聲打斷他的失神。喬茜看著他難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頭也微微動容。

    她說他不必道歉，是心里話。怨過他么？自然怨過。

    所有和顧磊有關的人事物，都是她噩夢的源頭，她深惡痛絕?？扇说男暮透星閰s又是極其復雜的，不是非愛即恨。很多時候，許多東西交織一起，沒有界限，無法分離。

    這兩年的相處，他給予她的溫暖幫助，他小心翼翼的守候補償，他的愧疚。她都看在眼里。

    她并不享受看他痛苦，也曾想過攤牌，可每次話到嘴邊又無法出口。

    “沈嘉航，其實我也懷疑過你是不是別有目的。我覺得憑你的能力地位，不可能不知道我是誰。所以一開始，我覺得你可能是來玩弄我感情的?！?/br>
    “嗤……”沈嘉航徹底不知道該說什么，“喬茜，你還是少看些腦殘言情吧?！?/br>
    “言情也是來源于生活的吧?！北槐梢暤娜瞬环匕琢怂谎?，“怎么講呢？那時候你對我來說屬于潛在危險，與其遠離不如靠近。至少不會太脫離掌控。但是我沒想到你是認真的在補償，在喜歡我。這些年，你真的為我做了很多?！?/br>
    她頓了頓，露出痛苦的表情，“怎么辦沈嘉航，我感覺我還是玩弄了你的感情?！比缓蟛坏人卮?，又忽然笑了出來，“不過說句實話，如果時間倒流，我還是會這么做。至少這兩年，和你相處的時候，我是開心的?！?/br>
    沈嘉航看著她，眼神鄭重，“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一定不會讓顧磊先遇見你?！笨v然她從一開始就不會愛上他，但至少不會再有那些傷害。

    她扯了扯嘴角，終究沒有再說些什么。

    “喬茜……”他輕輕呢喃著她的名字，傾身將她擁進了懷里。

    不算陌生的男性氣息將她籠罩，讓喬茜身體微微僵硬。這還是在兩人都完全清醒的情況下，他第一次主動擁抱她。極其禮貌紳士的一個擁抱。

    喬茜聞見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依然是她熟悉的牌子，和程鉞偶爾用過的那種不同。

    慌神間，那個和她無數次親密相處的男人在腦海中閃過。喬茜忽然莫名心虛。

    可其實他們并沒有做什么。

    這世界上許多感情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她能感覺得到，沈嘉航的這個擁抱，像是一個象征結束與開始的儀式。帶著許許多多復雜的感情。

    她無法抗拒，也無法推開。

    “唉……”喬茜輕聲嘆息，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調侃的語氣帶著釋然，“沈嘉航，你別這樣，搞得好像是生離死別一樣?！?/br>
    他低聲哼小，沉默許久后開口……

    “喬茜，我們還是朋友嗎？”

    “永遠?！?/br>
    第十二章

    宣城的交通越來越讓人頭疼，除去早晚高峰之外，最近這一年來似乎中午也要堵上一堵。

    外型囂張的陸地巡洋艦被夾雜車流中，一路走走停停。程鉞食指微屈煩躁地輕敲方向盤，看著路邊“嗖嗖”而過的電瓶車，頗有幾分無奈和憋屈。

    可更憋屈的是他的女朋友一大早就撇下他獨守空方，跑去給情敵接機。

    程鉞皺眉瞥了眼儀表臺上的手機：安安靜靜，沒有任何新進來的消息。

    前方的車龍這時候開始緩緩移動。

    他略顯煩躁地輕開衣領，啟動車子跟了上去。

    光影傳媒5樓的小會議室里，所有人員早已經各就各位。

    齊安和樊奕都是高效率的人，大方向達成共識后，便直接將《無罪者》的開機時間定在了元旦。

    c.y的作品雖然大部分都被搬上熒幕，但是每一部的劇本創作他都沒有實際參與過。小說和劇本都是文字，但實際上去千差萬別，這點程鉞很清楚。而且他也無心把精力放在改編上，所以從未干預過劇本創作，最多只是提出一些意見和想法。

    《無罪者》這次由光影主要投資制作，自家老板的東西當然更上心，樊奕在齊安的引薦下請來了業內有名的金牌編劇劉曉東。今天這場會議，就是為了討論有關《無罪者》的改編的。

    劉曉東是個理工男出身，35歲才轉行做編劇。雖然在這個行業混了多年名聲鵲起，某些龜毛的毛病卻一樣沒改。比如嚴謹到幾乎吹毛求疵，比如時間觀念極強。

    他和c.y沒有過合作和交集。但這個人卻如雷貫耳，作品也都看過。

    劉曉東一直覺得，這位當紅推理作家最大的噱頭不是作品多好，而是他的神秘。所以當初答應樊奕來改編《無罪者》，很大一部分因素是處于對原作者本人的好奇。

    但是很顯然，這位神秘的原作者的長時間遲到，已經引起了他很大的不滿。如果不是礙于齊安的面子，他可能早已經拂袖而去。

    程鉞緊趕慢趕，還是比約定好的時間晚了將近二十分鐘。

    高盛受不了屋內那位大編劇的黑臉，索性找了個借口在外面等。這會兒正在會議室外面急的團團轉，像熱鍋上的螞蟻。

    電梯門再次開啟的時候，他見等的人終于出現，瞬間有種虛脫的感覺。連迎上前的腳步都明顯虛浮。

    “程哥，您可算來了?！?/br>
    “進來?！背蹄X邊應聲邊從他面前走過，然后剛伸手推開了玻璃門。

    屋內盤旋不散的低氣壓他第一時間便有所察覺，卻并未在意。

    樊奕今天不在，齊安倒是親自到場。

    見他進門，立刻起身圓場，“你可算來了！”說著和程鉞略一握手，便側身給旁邊的人引薦，“來來曉東，這就是你一直好奇的c.y?！?/br>
    然后又看向程鉞，沖著劉曉東一豎大拇指，“劉曉東，金牌編劇?！?/br>
    “久仰?！背蹄X主動伸出了手，“您創作的《征途》我看過，很不錯?！?/br>
    他后面這句話讓劉曉東一愣，頗有些驚訝，“你看過《征途》？”

    那是一部很小眾的片子，而且因為時間太早，幾乎不被人提起。但是沒有人知道，那部片子其實是劉曉東最為觸動的一部作品。因為主人公的歷程，基本是他30歲之前的寫照。

    程鉞笑容極淡，“高中時候看的，被老師發現還沒收了設備?！?/br>
    屋子里的氣氛一下子輕松許多。

    “呵呵……”齊安笑著拍了拍程鉞肩膀，調侃道：“想不到學霸也有這種經歷?！?/br>
    “真正的學霸都是不學習還拿高分?！迸赃呌腥私恿艘痪?，“氣死人了?！?/br>
    程鉞沒有再說些什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拿起面前的材料翻了兩頁。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他心頭一動，急忙掏出來看了眼，卻發現不是喬茜的微信，而是一封陌生郵件。

    眼皮莫名地突了兩下。程鉞隨手點開，下一秒瞳孔驟然緊縮……

    圖片兩秒內加載完畢，手機屏幕上，一男一女在車內相擁，姿態親密。

    程鉞一眼認出兩人側臉，緊咬牙關：喬茜，沈嘉航……

    喬茜發現程鉞最近似乎不太對勁。

    可她幾次想開口詢問時又不知該如何啟齒。

    因為他這種不對勁，只體現在某些親密的時候。

    所以她要怎么問？

    是去問程鉞：你是不是吃了家里什么祖傳秘藥，所以最近才如此龍精虎猛，持久不衰。

    還是去提醒他：少壯不節制，老大圖傷。

    oh no！

    喬茜幾乎可以想像出自己說出這些話之后，被他吃干抹凈連骨頭渣都不剩的悲慘下場。

    和平溝通不太現實，暴力反抗每次都不出意外的被鎮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