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航聽著她的問話，再次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當然有事！經歷過昨天那一場，他怎么可能不急，怎么可能沒事？！

    可喬茜這并不在意的態度，叫他心里難受。

    “喬茜……”他暗自深呼吸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我現在在你家樓下，我們見一面，我有些話想和你說?！?/br>
    喬茜聽著他的聲音，忽然沉默下來。

    他們兩個，的確是有話要說。不管她如何不在乎，那些曾經發生的過去，還有這將近兩年的陪伴與相處，都需要有個交代。

    成年人就該有個成年人的樣子。不是她說到此為止，拉黑個聯系方式，就真的再無瓜葛。

    “唉……”喬茜嘆了口氣，聲音低了幾分，“沈嘉航，我現在不在宣城?！?/br>
    “你不在宣城？”那邊的人意外，似乎又不太相信。

    “我沒騙你?！眴誊鐝娬{了一遍，“沈嘉航，我現在在d市。有什么話等我回去再說好不好？”

    “你去d市做什么？”

    喬茜避重就輕道：“這邊有位不錯的老中醫，我來看看失眠?！?/br>
    “老中醫？”沈嘉航似乎想到什么，“你說的是不是程氏醫館？”

    “你也知道？！”喬茜驚奇。

    “我當然知道?！鄙蚣魏介L出口氣，“你忘了我之前還跟你提過，你死活不愿意去?！?/br>
    還有這么回事兒？

    喬茜快速在腦袋里回憶了一遍，發現并沒印象。

    “你……”聽筒里又響起了沈嘉航的聲音，“你什么時候回來？”

    他其實想問她和誰去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怕她厭煩他管的寬，更怕聽見不想聽的答案，兀自煩惱。

    “應該不會呆太久，不是明天就是后天?！眴誊缫贿呎f著，一邊伸手撩了撩缸里的水。

    “好?！吧蚣魏降吐晳?，“我等你?！?/br>
    “嗯，我回去約你?！眴誊缯f著就要掛斷電話。

    “喬茜！”那邊的人及時喊了她一聲。

    “怎么了？”

    “你能不能把我從黑名單里放出來?！?/br>
    “好啊?！眴誊巛p笑著，切斷了通話。從通訊簿里找到沈嘉航的電話，放出黑名單。然后又點開微信，重新添加了好友。

    手機在這時震動了兩下，有新的微信消息進來。

    她返回頁面一看，竟是程鉞發來的：和誰打電話，說了這么久？

    喬茜一怔。

    緊接著第二條微信跟了進來：轉身。

    她依言動作，發現那個給自己發微信的人此刻就站在身后兩步遠的地方。也不知道在那兒杵了多久。

    喬茜沖著他撇了撇嘴，“什么時候學會偷聽了?！?/br>
    “我可沒偷聽?！背蹄X看著她的眼神很是無辜，“我喊了你兩聲，你都沒聽見?！?/br>
    他喊她了？

    什么時候喊的？

    喬茜”哼“了聲，沒說話。

    程鉞也不再和她繼續這種沒營養的話題。他走過去，和她并肩站在缸邊，問道：“你這幾天有什么工作安排么？”

    “工作安排？”喬茜皺眉想了想，搖頭，“沒什么事?！?/br>
    “那正好，在這邊住幾天?！?/br>
    “??？”喬茜詫異，“住幾天？！”她才剛剛和沈嘉航說過，明后天就回去?！拔摇?/br>
    “我爺爺不是說了，病要三分治七分養?！背蹄X不緊不慢地將她打斷，“我伯父可比周寒雨的水平強多了，你在這里住幾天，連吃藥帶針灸推拿。不光治療失眠，腿傷也能好得快些?！?/br>
    “可……”喬茜張了張嘴，卻再次被截了話頭。

    “爺爺很喜歡你?！背蹄X笑著抬手，將她臉頰上粘著的一縷發絲撩開，“他希望你能留下來多住幾天?！毕袷桥滤行睦碡摀?，他補充道：“你不用擔心，我爺爺家院子大，很方便。而且這里偶爾也會接待一些需要住宿治療的患者，你權當是來做療養。不用想太多?！?/br>
    “……”喬茜這次徹底閉了嘴。

    算了，住就住吧。反正她和沈嘉航的糊涂賬不是一天兩天了，要算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

    見她沒再反駁，程鉞眸中浮現出一絲笑意，“走吧，去街上轉轉。給你買幾件換洗的衣服?！?/br>
    程爺爺這一生一共養育了7名子女。程鉞父親是幺子，他同樣也是最小的孫子。

    程家叔伯這一輩除了程父外，都承襲了父親衣缽，在各地醫藥行業工作。只不過留在d市繼承醫館的，就只有程鉞的三伯。而之前給喬茜看病的周寒雨，則是程鉞姑姑家的表姐。

    程爺爺現在就和三兒子住在一起。醫館后面的那間院落就是他們家的居住的地方。一家人每天早上穿過兩道門就來上班，晚上下了班再從那兩道門回去，十分方便。

    誠如程鉞所言，程家偶爾接受需要長期療養的患者。就住宿在主人家院落的客房里，每年接待的不多，也就那么幾個人。

    最近的一段日子正好有患者在這邊療養，僅有的兩間客房被占滿。程鉞三伯便將他堂哥結婚前住的房間收拾出來，讓給了他們。

    接下來的幾天，喬茜過上了有生以來最佛系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晚喝藥，上午理療，下午適當的運動。規律的簡直想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程鉞沒收了她的手機，每天限定只能玩兩個小時。只要超過實線，他就毫不留情地上手硬搶。任由喬茜撒嬌耍賴，甚至使出美人計，也全然撼動不了他分毫。等到了晚上8點以后，更是連影都別想看見。要是她實在煩躁得睡不著，想要鼓搗點事情，程鉞就用自己最喜歡且擅長的方法幫她消耗掉多余的精力。

    就這么兩三天下來，倒也開始逐漸適應這種生活節奏。

    程鉞三伯擅長針灸推拿，手法的確比周寒雨精湛許多。兩次下來，喬茜已經覺得剩下那點傷基本好了大半。

    程家有幾個孫子輩的孩子也在醫館幫忙。喬茜住的久了，一來二去總能碰到。她發現程家的人只有程鉞是個異類。其他都人，至少她見到這幾個，再加上宣城電視臺都一個程姍姍，性格都很平易隨和，也十分健談。尤其是程鉞三伯，每次給她做理療復健時都要尬聊個不停。

    有時候是時事新聞，有時候影視八卦。最尷尬的一次，是程鉞三伯邊給她施針邊無意中說了句，“阿鉞雖然現在改了行當，但是手藝還沒丟，不比我差。你們小兩口天天在一起，沒事的時候讓他給你揉揉?！?/br>
    “……”一向能言善辯的喬茜沒了動靜。只虛應了兩聲，躺在那兒臉頰一陣陣發熱。

    程鉞當然給她揉了。兩人在一起后，她偶爾懶得動不想去周寒雨的診所，便由他代勞?？擅看稳嘀嘀?，就變了味道?？傄云渌氖虑樽鳛榻Y束。

    程鉞三伯并沒有察覺到她走神，絮絮叨叨又說了些別的。倒是喬茜，過了會兒突然反應過來……程鉞雖說是光影的股東，可所有日常事務一概不參與，只負責拿紅利。在她看來和無業游民沒區別。既然如此，就算繼續做醫生也不耽誤本職工作，為什么要辭職？

    “伯父，程鉞當大夫當好好的，為什么不干了？”

    “他沒跟你說么？”程鉞三伯轉頭看她一眼。

    “沒有?！眴誊鐡u頭，“我也沒問過他?！边@件事她從沒放過心上，今天有人提起才突然好奇問了一嘴。

    “呵……”程鉞三伯笑了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那臉上的表情，讓喬茜腦海中不自覺閃過三個字：老狐貍。

    程爺爺開的三副藥早晚各一頓，一共是四天多一點的量。喬茜喝完之后沒有再服用，只留下來繼續做了幾天的針灸和推拿理療。

    有程鉞這么個活體安神藥在，她其實感覺不出來自己的失眠到底有沒有太多改善。但腿上的傷是真的好得差不多了。

    那天喬茜早上起來，在院子里做了幾個難度較高的躍步，落地時并未像以前那樣疼痛難忍，只稍微感覺酸麻。倒是嚇到了正在晨練的程爺爺。

    d市不同于宣城。是個歷史底蘊豐厚的城市，生活節奏也相對緩慢很多。

    街上少了來來往往奔波生計的年輕人，更多的是坐在街頭巷口或者社區公園休閑的叔叔阿姨。

    喬茜在這邊一住就是小半個月。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后來已經開始勾勒起自己的退休時的模樣。甚至動了就此隱退，定居d市的念頭。

    最后將她從這歸隱生活中叫回現實的，是大型某門戶社交網站上的一則爆料貼。

    帖子內容說的是某q姓女青年舞蹈演員的成名歷程。其中著重闡述了她出生于一個貧窮的小山村，4歲的時候有幸被當時的知名舞蹈家看重，并收入門下。前面看起來很勵志，可一番鋪墊之后，筆者忽然話鋒一轉……

    這個q在舞蹈上很有天賦，但是人卻很虛榮，而且為了出名不擇手段。自從和她師父離開家鄉后，就再也沒有和父母有過任何聯系。如今父母年歲已高，父親身患疾病卻沒有醫藥費治療，q仍舊不聞不問。據q的jiejie爆料，三年前她曾經上門找q，希望她能夠共同盡孝，贍養老人。卻被q拒之門外……

    后面的內容喬茜沒有仔細看，只大致掃了一眼，便關了頁面。

    這帖子是蘭穎特意告訴她的，兩人的微信這時還保持語音通話。

    “看完了么？”短暫的沉默后，那邊的人開口問了一句。

    “差不多?！眴誊缯{整了一下耳機的位置，不緊不慢地說道：“熱度還挺高的，馬上就上熱搜前三了?！?/br>
    這副反應倒是在蘭穎意料之內。

    她笑了聲，涼涼地給她補刀，“這還不算什么。周邊的媒體報紙本來也打算跟著蹭熱度的，有幾家和我們熟悉的暫時壓了下來，還有幾家是礙于沈公子的面子，才暫時觀望?！?/br>
    “沈嘉航出面了？”喬茜有些意外，“他不是去非洲了？”

    他們兩個人原定好的見面，因為她留在d市治療被推遲。而沈嘉航日理萬機，轉身又去了非洲。他臨走前和她通過話，仍舊像平常那樣，囑咐些有的沒的。之后就再沒聯系過，不知是去的地方信號不好，還是忙的沒時間。

    “他沒回來?！碧m穎在那邊回道：“就算他不回來，面子也還在?！?/br>
    “哦，對。他臉大?！眴誊绲貞?，聽不出是玩笑還是嘲諷。

    蘭穎繼續說道：“你覺得是等熱度自己過去。還是我們立刻做危機公關?！?/br>
    喬茜聽著她的話，有幾秒鐘的沉默。

    工作室雖然有她一部分股份，但基本都是蘭穎在運作。包括和她相關的事宜。通常這種公關，蘭穎不會來詢問她的意見，都會直接做出妥善處理。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F在她既然問了，肯定就是有什么棘手的情況出現。

    而且……而且一般出現這種事情，都是第一時間聯系網站，能刪就刪，不能刪就盡量控制排名。

    可蘭穎這次卻選擇被動等待，甚至提起了危機公關。

    “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喬茜用的是疑問句，但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些什么。

    “唉……”蘭穎嘆口氣，也不再隱瞞，“喬茜，其實我是想讓你去聯系沈公子，讓他出面幫忙解決。帖子你是不是沒有仔細看下去，你那些過去沒刻意隱瞞過，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輿論導向對你很不利。而且不瞞你說，我的確已經和網站聯系過。他們不肯合作，似乎……”

    “有人施壓是吧?！眴誊缇従徑酉滤竺娴脑?。

    蘭穎沒有回答，可沉默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蘭姐?！眴誊巛p輕叫了她一聲，語調無比冷靜，“師父還在的時候，就曾經提醒過我。我的出身，如果沒人去追究，它和不存在沒有區別。但真被有心人利用，就是最好的炒作。所以這些年，我一直有所準備，單純只是這件事的話，我并不覺得會有問題?！彼捯粑㈩D，短暫遲疑的后把話挑明，“是陳靜芬做的么？”

    蘭穎低低地“嗯”了聲。

    果然……那天離開酒店時，她歇斯底里地罵她不得好死，她就知道那女人不會善罷甘休。

    喬茜呼出口氣，語氣嘲諷，“真是沒有新意?！?/br>
    “沒新意，但是卻有效?！碧m穎一針見血。

    “那可不一定?！眴誊绾敛辉谝?，“兩年前能夠擊垮我的招數，現在未必有用。我倒是覺得，她與其這么大費周章還不如雇個神經病捅我兩刀來的管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