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茜咬咬牙，“對不起，程先生?！眲倓傂【僭儐柕臅r候，她有聽到過他的名字，程鉞。因為那個“鉞”冷僻，還略費了幾句口舌。

    程鉞還是沒吭聲。

    喬茜不由略感尷尬，“我的手機證件都在包里，剛剛我也是太著急了……所以有點煩躁……”事實上，嚴重的連續失眠，讓她最近不自覺的就會煩躁。就像故事里那個女主角，她有時候甚至懷疑身體里是不是

    有另一個自己。

    “那個……我……”對方始終沉默著，她實在沒辦法繼續自言自語下去。

    喬茜索性閉嘴。她是誠懇的道歉了，他心眼兒小不接受，怪不了她。

    “那個……”一旁的小警官出來打了圓場，“既然是誤會，說開就好了。喬小姐，立案回執我們會寄到登記的地址。你的包我們也會盡力找回?！?/br>
    “好。謝謝?！眴誊甾D眸沖他笑笑，耳中這時聽見程鉞低沉的聲音響起，卻是出乎意料的問題……

    “今天這場電影，你覺得很難看？”

    “哈？”喬茜愕然轉頭，似乎沒反應過來他問了什么。

    “這場電影很難看？”程鉞重復了一遍問題。

    她被他過于認真的眼神震懾一瞬，隨后磕磕巴巴擠出幾個字，“還……還好吧！”

    宣城今年的夏天熱到叫人崩潰。

    程鉞走出電影院大門，就感覺天地之間全是熱浪，撲面席卷而來。

    天邊夕陽斜墜，云層一片金黃。

    女人清脆的聲音突然就回蕩在耳邊……

    “還……還好吧?！?/br>
    程鉞扯著衣領吐出口惡氣，心情越發煩躁起來。

    還好……那就是不好。

    事實上，他覺得那位神經病小姐的用詞倒是客氣了。在他看來，這部片子，完全就是一部一言難盡的爛片！

    手機鈴聲這時響起，是助理高盛打來的。

    程鉞指尖劃下接聽，“喂？”

    “程哥，電影看完了么？”聽筒里的聲音略有些興奮。

    程鉞實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可興奮的，“看完了?！?/br>
    “感覺如何？”

    “爛！”程鉞毫不遲疑地吐出這個字。

    “什么？！”高盛十分意外，“程哥，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投資不到3千萬的國內小制作懸疑片，院線上映一星期，平均上座率高達90%，票房將近3個億，各大平臺評分9.2以上……就算多少有水的的成分在，也怎么都稱不上爛吧。

    那邊的人短暫靜默一瞬，試探著問了一句，“程哥……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

    “高盛?！背蹄X的語氣倒還算平穩，“現在院線電影數據造假已經是常態。我不追究這部片子到底有多少水分，又有多少高評分和票房是消耗了我的固定粉絲群體。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它的內容已經爛到讓我難以忍受的地步?！?/br>
    “程哥，我知道你要求高?？墒恰备呤⑾胍q解，卻被打斷。

    程鉞語速略微加快，“今天是周末，又是黃金時間的場次。就算已經上映一星期，可十個人的小廳，除了我之外，只有一個野生觀眾。而且剛開場不久就睡著了。講真的，我現在需要平復一下心情?！?/br>
    “程……”

    程鉞這次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鈴聲又響了起來。還是高盛。

    他置之不理，只握著手機大步走到自己的車子前。然后開門入內，發動引擎。

    鈴聲契而不舍地響著。

    程鉞嘆了口氣，還是掛上藍牙耳機接聽了電話，“你還有什么事？”

    “程哥……”高盛措辭越發小心翼翼，“資方和鄭導想約您下周吃個飯，聊聊下一部作品的合作？”

    “下一部？”程鉞冷笑著掛斷電話。把他的作品拍成了垃圾還想合作下一部？！

    他利落地轉動方向盤，駛入穿梭的車流。手機再次響起，卻是微信提醒。

    程鉞用余光撇了眼……

    “親愛的，周末別忘了去診所幫我看家?！?/br>
    沈嘉航趕到電影院的時候，喬茜正蹲在門口的臺階上，眼巴巴看著旁邊的小朋友吃爆米花。

    他離得老遠就看見了她。

    一身素白藍條的長款t恤，松松垮垮深藍色牛仔小短褲遮掩在下擺后面若隱若現，腳上一雙白色帆布鞋，頭發隨意披散著。明明1米67的個子，這會兒蹲在那里反倒有種瘦瘦小小的感覺，更像個需要人呵護的孩子。完全和舞臺上那個喬茜判若兩人。

    沈嘉航忍不住坐在原處多看了她一會兒，然后才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大步朝她走了過去。

    此刻夕陽隱匿，周圍的路燈突然亮起。

    昏黃的光暈打在她身上，像是加了層特效。

    他目光微暗，下一秒恢復如常，嬉笑著調侃出聲，“看個電影把東西都看丟了，你可真厲害！”

    喬茜聞聲轉頭，話還沒出口先打了個呵欠，“你來啦?！闭f完又掃了眼小朋友手里的爆米花。

    沈嘉航不禁莞爾，“給你買一桶？”說話間人已經到了她近前。

    “不了?！眴誊鐡u頭，“吃完還得減肥?！?/br>
    沈嘉航不置可否。一個吃不胖體質的人，還成天嚷嚷要減肥，實在欠抽。

    喬茜拄著腿站了起來。因為蹲太久腳有些發麻，讓她動作遲緩又滑稽。

    “東西還能找回來么？”沈嘉航問了一句，這會兒離得近了，他看清楚喬茜眼袋下有極淡的青黑，并不是因為燈光昏暗的緣故。

    “找不回來了?！眴誊缧碧糁劢强此?，半是調侃半是諷刺，“不過沈公子神通廣大，就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幫這個忙了？”

    “呵……”沈嘉航笑的無奈又縱容，“你都開口了，讓我死都愿意！”

    喬茜這個人正常情況下對誰都一副溫柔有禮的模樣。但接觸久了就會發現，她永遠都和你隔著什么?？伤珪r不時地，喜歡用這種語氣刺她兩局，好像他的富三代出身是什么十惡不赦的事。而他偏偏就愛極了她這樣的調調。

    “你昨晚又熬夜了?！?/br>
    “沒有啊?！眴誊绶裾J得干脆。

    沈嘉航皺眉。

    喬茜說道：“我是通宵，不是熬夜?！?/br>
    她原本是想看半個小時的小說就早點睡覺，結果c.y的新作品劇情太過刺激。這么一頁接一頁翻下去，看到結局正好晚上11點。她整個人震驚在劇情里，想著時間還不算太晚，就開了消消樂準備刷兩局游戲平復心情。卻不成想那一關太難過，激起了她的斗志，直接刷到了后半夜。然后她又忍不住在微博上和粉絲互動了下，看了幾條八卦……再然后天就亮了……

    沈嘉航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昨晚都做了什么，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大夫不是讓你按時作息么？你這樣黑白顛倒，失眠永遠都好不了?！?/br>
    “我有什么辦法！”喬茜無辜地攤手，“小說太好看，手機太好玩了啊?！?/br>
    沈嘉航半晌無語，過了會兒黑著臉開口，“喬茜，你就作吧！”見她那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實在忍不住又補上了一句，“等你哪天犯迷糊扭斷骨頭，再也跳不了舞，你就不作了！”說完轉身就走。

    喬茜對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并不在意。

    她看著他的背影撇撇嘴，然后抬頭看向星斗閃爍的夜空，眼神倏然空洞迷?！荒芴筒惶?。憑什么他廢了一雙手，她卻仍舊在臺上被人萬眾矚目。

    沈嘉航的公子哥兒脾氣在圈子里向來遠近聞名的壞?？傻搅藛誊缑媲?，就從來就沒維持超過兩分鐘以上。

    于是當車子拐過前面路口后，他又開始苦口婆心起來……

    “喬茜，你這樣的狀態不行?！?/br>
    “我知道啊?！北稽c名都人歪頭看著窗外，語調漫不經心，“我也沒辦法?！?/br>
    她在學校里主修現代芭蕾，但最拿手的絕活兒卻是一種民族鼓舞。

    直徑一米的鼓面就是立足之地，離地大約也是一米左右。周圍不同方向上，豎著擺放八面小鼓。舞者在大鼓上舞起來，水袖翻飛、眼花繚亂。八面小鼓被敲的“咚咚”作響，和著音樂，簡直就是奇觀。

    但也因為難度太高的緣故，對舞者的先天和后天要求都極為苛刻。所以別說發揚光大，甚至這一門決計馬上就要失傳。

    至少近二十年內，喬茜沒有聽說過還有除了自己和師父之外的人會跳這種舞。

    她就是在上個月彩排的時候頭暈，從鼓上摔下來受了傷。因為長期熬夜，身體被掏空，突發狀況。

    喬茜的失眠癥是近兩年才開始的。病程不長，卻頑固的很。辦法想了一籮筐，什么中醫西醫，物理化學，歪門邪道。甚至連教堂禱告，廟里拜佛都試過連。統統不見成效。有些倒是有點作用，卻像飲鴆止渴，只管一時。有些干脆越搞越精神。

    后來她索性放棄掙扎，愉快地看小說玩手機來打發漫漫長夜。

    “喬茜……”短暫的沉默后，沈嘉航帶著幾分試探，開了口，“我認識一個神經科醫生……”

    她倏然轉眸，疏離清冷的眼神讓他不自覺噤聲。

    沈嘉航心情突然忐忑，下意識做了個深呼吸。

    喬茜移開視線，重新歪頭看向窗外?！澳阌X得我有精神??？”她的語氣平靜又漫不經心。

    “是神經科?！鄙蚣魏郊m正她。

    “那你是覺得我有神經??？”

    “我……”沈嘉航想辯解什么，但從后視鏡里看見喬茜寫滿厭惡的表情時閉了嘴。他突然后悔提起這個話題。

    失眠在持續一段時間不愈后，通常會對神經造成損害，進而惡性循環。喬茜之前也去看過一次神經科，不見效后就不再配合，甚至是抵觸。沈嘉航感到不解，卻又不敢詢問。

    車內瞬間沉悶下來，空氣壓抑。

    沈嘉航用余光觀察了一下身邊人的側臉，伸手擰開了收音機。

    女主播的聲音輕柔甜美，多少緩解了氣氛。電臺里的節目是場人物訪談，對象正是喬茜剛剛看的那場電影的導演。

    “電影《隱藏的嫌疑人》上映一星期，票房已經接近3個億，對此鄭導有什么看法？”

    中年男人先笑了幾聲，“首先我要對劇組的所有演職人員表示感謝。另外，我只想告訴大家，我會再接再厲，拍出更好的作品?！?/br>
    “嘁——”喬茜聽到這里，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嗤。

    “怎么了？”沈嘉航借機找話。

    “沒怎么?！眴誊鐢n了攏發，說話毫不客氣，“我覺得有些事情真的是天賦，這個導演拍的片子雖然稱不上爛片，但總少了點什么，上不了一線。估計c.y和他合作過這部之后，其它作品再搬上熒幕絕對不會找這個人導演?！?/br>
    誰知道話音剛落，便聽見廣播里的人略顯興奮道：“關于c.y的隱私我不能告訴大家，我也是他的書迷。不過我可以透露點消息，c.y的新作品已經在洽談中，相信很快……”

    臉被打的“啪啪”響，對方還是自己的愛豆。喬茜伸手，黑著臉換了個節目。

    “呵……”沈嘉航忍不住低笑出來，忽然問道：“喬茜，你那部廣告反響不錯。有沒有想過就此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