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見雪/女扮男后掰彎病弱公子 第8節
他朝她轉過頭來。 隔了層窗戶紙,程令雪并未像上次被逮著那樣心虛。 她挺直腰桿,凝著那道身影。 屋里的公子沒說話。 “咚、咚、咚?!?/br> 他抬手輕叩了窗扉三下。 一回生,二回熟,程令雪當即從這輕叩中讀懂公子的意思。 你又在偷看我。 她怔了怔,飛速回過身,抱著劍站得比崖上青松還要板正。 . 雨水沖刷掉園中塵埃,滿園一片清然之氣。若是在往日,每當清晨戌時,程令雪和亭松就該換班了。但昨夜公子被病痛折磨了許久,她和亭松都不曾歇息,她不忍讓亭松一人繼續值守廊下,便也守著。 只是她很納悶,公子也不缺錢,為何不再添幾個貼身護衛? 亭松說是因為新護衛不夠老練,但公子又不信任生人。 發呆許久,屋內響起輪椅碾過地板的聲音,是公子起了。侍婢端著熏好的衣袍和洗漱用具魚貫而入。 公子是講究人,每日晨起光是洗漱焚香就得好一會功夫。 許久后,程令雪聽到輕微的翻書聲,沒想到公子被病痛折磨一夜,今晨竟仍和往日一樣看書。 真用功啊。 她的字是師姐教的,被人牙子拐走前應當也念過些書,那時的事她能記起來的已經不多。只記得那老夫子說話總跟喝醉了一樣搖頭晃腦,她聽得也跟醉了似的云里霧里。 隔著十幾年記憶,這位老夫子和公子奇異地產生關聯。 難怪公子的話她聽不懂。 因為他讀書多。 翻書聲很快,像風吹樹葉,夾雜著公子稍顯沙啞的聲音。 “給他送去?!?/br> 程令雪還不知道公子指的是誰,亭松沉穩的步聲已來到身后。 她跟前多了兩本書。 “公子讓你回去歇息,順道—— “抽空看些書?!?/br> 前半句是亭松加上的客套話,后半句應該才是公子的意思。 程令雪看到亭松隱忍緊抿的嘴角,視線再往上,見他眼中露著詫異。緊抿著嘴約莫是在憋笑,她的確笨拙,亭松想笑也在理。 可他驚奇又是因為什么? 程令雪接過那兩本書,對著亭松和屋內的方向道謝。出了園子后,她這才有心思去看那兩本書。 最上面是《觀人經》,看名也大抵知曉書里說什么,另一本是《許負相法十六篇》,大約差不離。 她一頭霧水地停下步子。 他嫌她不會識人? . “書送走了?!?/br> 還是用陳述的語氣在詢問。 亭松回道:“對,竹雪一貫踏實,一拿到便帶回去看了?!?/br> 姬月恒沒再說什么。 廊下鸚鵡撲棱起來,喚人取來鳥食。姬月恒拈起一粒。見到了他手中鳥食,鸚鵡翅膀默契地張嘴。 姬月恒卻沒了興致。 亭松問道:“公子,是這食手感太松軟,還是鸚鵡鬧騰?” “它太配合了,沒什么意思?!?/br> 姬月恒將食放回瓷盞中。 凝著手上的新傷:“不是好奇我為何不繼續試探他么?” 亭松的確好奇。難道是因為隔著窗聽到了少年可憐的身世?不,竹雪本就可疑,公子不會信。 就算信了也不見得會憐憫。 他只說:“屬下的確好奇,但公子的事,屬下不敢僭越?!?/br> 姬月恒隨心所欲,不喜歡與人解釋,但心情好時也會破例,例如現在,他問亭松:“你打獵時,會想射殺那些呆板的獵物么?” 亭松本是刺客,奄奄一息時被夫人救下,成了公子的護衛。那之前,他年少氣盛,亦會沉迷殺戮的快意。這快意并非來自殺戮本身,更來自獵物的反應——在獵物放下防備后出劍,便能欣賞到對方驟起的恐懼。但獵物太遲鈍,就沒了意趣,反而有種欺凌弱小的恥辱感。 可他私認為,公子放過竹雪,不只因為他太過遲鈍。 那少年不爭不搶,生分疏離,卻會不經意間露出些人情味。行事利落,人情世故上卻很遲鈍。 越反差,越有趣。 而公子厭惡一成不變。 他忽然覺得假若竹雪底細沒問題,做公子的貼身護衛倒合適,請示道:“可屬下再查一查竹雪?” 話說完,他駁了自己。 公子喜歡在發病時引蛇出洞,若對方清白,會被辭退,若對方露出獠牙,將得到一筆銀子。 但在平日,公子不希望身邊太清凈。故而他不能打草驚蛇。 . 程令雪萬沒想到她一個護衛,居然還要為看書發愁。 擔心公子考她,她一得閑便捧書苦讀。其余人一見都樂了。近身護衛公子已近月,起初對她不滿的那些人也安生了,因她性子淡,他們多數時候與她井水不犯河水。 唯獨赤箭是個例外。 自那次比劍不得盡興被她踢下湖,他沒事就來搭話。 但她不愛理人,他也沒法。 這日清晨,戌時剛過。 程令雪蹲坐階前,拾起樹枝在指上打旋,雖還順手,卻不像公子那樣能把玉簫轉出虛影。 正困惑著,聞到一股淡雅的熏香,清越的聲音隨后而來。 “是樹枝太輕?!?/br> 回過頭時,程令雪微怔。 眼前的公子,有些不大一樣。 第07章 007 今日大抵是要出門,公子穿得格外講究,白裳上用金線繡著繁復的紋樣,發冠則換成金玉冠,通身矜貴。 好看倒是更好看了,也讓人覺得比往日還不好接近。 她破天荒地起身見禮。 “公子好?!?/br> 公子稍頓了一頓。 “走吧?!?/br> 他的淡然從容讓程令雪反應過來自己這樣怪傻里傻氣的。 她乖乖端回往日的清冷。 二人來到水榭,公子靜坐看花,手中的玉簫百無聊賴地轉,程令雪則一刻不停地盯著那雙手。 不覺間竟看得呆了。 身前傳來公子的淡語:“不是說不可以偷看么?” 他怎么知道她在偷偷看他? 程令雪不信他后腦勺會長著眼睛,她飛速扭頭看向別處。 公子只笑了一聲,微微側過身,目光仍在花草上,手里玉簫卻已遞到程令雪身前:“用這個試一試?!?/br> 蕭光華瑩潤,雕工精細,一看就賠不起。但程令雪不忍掃興,小心接了過來,蕭管上還殘留著公子的溫度,讓她有種摸了他手的錯覺。 感覺……有一些別扭。 她趁公子看水,悄悄擦了擦。 隨后程令雪用感知劍法的方式轉蕭,可長指一轉,卻再次失手,她趁公子沒留意,飛速接起。 如此往復,直到第五次時,公子頭也不回,不解地自語:“我不明白,習武之人不應該轉得更熟練么?” 程令雪也不明白,公子分明沒看她,卻什么都知道。 “您怎么——” 話到一半,順著公子的視線,她看到如鏡水面上,清晰映著另一個她。公子后腦勺的確沒長眼睛。 他只是心眼多。 那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她嫌棄擦手的動作?程令雪決定先發制人一本正經地信口胡謅:“屬下本以為是自己手上沾了露水容易打滑,接過蕭時,特地在袖擺上擦了擦手?,F在才明白,屬下轉不好玉簫,是這簫太貴,屬下擔心把它摔壞,便笨手笨腳的?!?/br> 隨心所欲慣了,姬月恒一向沒有耐心聽別人說太多話。 但少年的反差格外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