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守邊關
近幾日來,管著京中大牢的獄卒們只覺得這輩子都沒有遇見過如此古怪的事情。 南陽候世子惹怒了陛下,整個侯府都被關進了大牢,這尊貴的身份按理來說應該是一去不復還了。這下面的人平時欺軟怕硬慣了,眼見著以前的貴人落了難,正想要刁難刁難撈些油水的時候,上頭竟然發話了,沒有命令誰都不允許動南陽候府的人一根汗毛,不但如此,竟還要好好招待著。 這樣一來,牢中的獄卒們一天就得準備兩份餐食了,一份是給普通囚犯的殘羹剩飯,另一份則是專為南陽候府眾人提供的,雖說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倒也算是中規中矩。 程舒禾上上下下打點了叁天,等到第四天終于進了牢房時,總算是放下心來。 “阿禾?你怎么來了?” 見到提著食盒子來牢房探望的程舒禾時,楚鶴軒說不感動是假的,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多少人明哲保身都來不及,愿意頂著被陛下厭惡的風險來看望他們的真是少之又少。 眼前認識多年的摯友終不似以前的模樣了,不過兩叁日的功夫他就瘦了一圈,一身囚衣穿在他身上竟空蕩蕩的。 程舒禾壓下心酸,接過桐秋遞過來的包裹,打開遞給他道:“南陽候府遭此禍事我怎么能不來。探視的時間有限我就長話短說了。這里都是些厚的衣服,楚夫人和楚侯爺畢竟上了年紀,若是得了風寒就不好了,你也要注意保暖,這次的事情過后,整個侯府怕是要你來撐起來了?!?/br> “嗯?!鄙倌甑拖骂^,喉嚨里低低地滾出一個字來。 幾日沒有梳洗,他下巴上都冒出了青色的胡渣,整個人看上去沉穩不少。 熬了叁天本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說,現在真的見到他這個樣子,程舒禾有些問不出口,倒是楚鶴軒在經歷過前幾日的大悲后已經有些淡然。 他將程舒禾拉到牢房中那張鋪著一塊薄薄的褥子的窄小的床上,用手撣干凈上面的灰塵后才讓她坐下,借著從上方那道窄小鐵欄窗中透進來的微微亮光,他看著好友的臉道:“阿禾,我怕是要離京了?!?/br> 程舒禾放在膝蓋上的手驀的捏緊,好半晌,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離京?去哪里?” “昨日程奕派人來和我交了個底,上面那位想讓我去邊關?!?/br> “邊關……”程舒禾涼涼一笑,聲音帶上些顫意:“涼州?” “不知道。但也許對我們來說,去哪都好過待在京城吧?!?/br> 兩人心知肚明,南陽候府生的變故是為了何人,臣妻被皇上看上,然后假死被帶進宮中的戲碼精彩的就連畫本子都寫不出來,可現在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了,誰都沒有能力再轉圜了。 沉追走了,現在連楚鶴軒都要離開,程舒禾覺得自己的心在一寸寸的涼下去,可京城畢竟是生他養他的地方,所以她還存了些希望道:“那什么時候能再回來?” 楚鶴軒笑了,抬手捏了捏程舒禾的臉道:“你什么時候變得和孟皎那丫頭一樣天真了?我此去邊關又不是去那里養老的,自沉追死后邊關一直吃緊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能得了功勛回來最好,若是不能回來,那里就該是我的埋骨之處了?!?/br> 程舒禾眼睫一顫,立馬低頭不讓他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眶,努力抑制住哽咽道:“那你大概什么時候走,我這幾日也去打點打點?!?/br> “大概快了吧,聽說那人不日就要將嫂嫂作為貴妃迎進宮了,在那之前我們就都要走了?!?/br> “都要?”程舒禾皺眉看他:“楚夫人和楚侯爺年歲已高,難道也要隨你一同去邊關?!?/br> “嗯?!?/br> 只有提及到父母時,楚鶴軒臉上才閃過憂色,這一去路上就得叁四個月,不知道父親和母親能否挺得住。 他臉上的憂色明顯,程舒禾哪里會看不出來,當即道:“你別擔心,這些事情我出去后會替你辦好,等你們走得那天我會來送你們?!?/br> 四周闃靜,兩人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青年低啞的聲音響起:“阿禾,你有沒有想過要離開京城?” 程舒禾整個人一愣。 離開京城?她現在這副樣子還能離開嗎?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在今天卻是給了她當頭一棒。仔細想來,如果可以離開京城,離傅景珩遠遠的話,那就算放棄現在錦衣玉食的生活她也不怕。 沉追在出征前答應過她,若以后兩人成婚了,他就帶她去涼州看看,可惜她一輩子困在這座巍峨的皇城內,從未有見過外面的風景。 若是可以離開……… 她不說話,楚鶴軒卻已經明白了她內心的想法,他輕嘆一口氣,在程舒禾的肩上拍了拍,似安慰地道:“我知道王府森嚴,但若你真想離開,可以去找林婉。我幫她在京城開了個餛飩鋪子,她說要跟著我一起去涼州,我卻不愿意見她好好一個姑娘將下半輩子都浪費在那動蕩的地方,我離開后,你們多關照著些,你要是真有了那念頭,她會幫你的?!?/br> 程舒禾不說話,只低頭看著地面,眼睛紅了一圈。 等到程奕安排來的人過來催促了,才又聽到楚鶴軒道:“阿禾,我走的那天你別來送了,叫阿皎也別來了?!?/br> “為什么?”程舒禾抬頭來看他,眼角逼的通紅:“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京中我只放不下你二人,你被攝政王強求,而阿皎一心撲在程奕身上,未來的路我替你們擔憂。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是心有牽掛就會束手束腳,你們不來,我就當這京城再也沒有能讓我牽掛的東西了吧?!?/br> “從今以后,我是死是活,都與這個地方無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