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沉下臉，他知道德萊米的打算了。被邀請來到婚禮的怪物不只是為了招攬的目的，他們本身就是活生生的移動血袋。

    在他們帶著傷，因為對蝕石的渴望踏足進入這個礦洞的時候，它們身上的血液就全部屬于德萊米了。

    艾爾莎眼睜睜地看著德萊米故技重施。血液被從傷口中抽取，喧鬧的說話聲頃刻被痛苦的□□代替，隨即濃重的血霧重新彌漫的礦洞里，恢復了死寂般的安靜中，艾爾莎只能聽到自己緊張的呼吸。

    這些新鮮的血液加速了他的康復，這下除了破損的衣物外，德萊米的身體看起來恍然一新。

    “我才不介意他們是否會叛變，”德萊米漫步走向萊昂：“我介意的是，你看到蝕石里的秘密了對嗎？”

    艾爾莎的手按上了腰間的釘槍，萊昂卻阻止了她，“不行！你打不過他?！比R昂艱難地吐息，“別管我，快離開這！”

    “可是——”

    德萊米也沒給他們準備逃跑的選項。他揚起手，血霧迅速席卷向艾爾莎和萊昂，把他們圍在了中間。

    血霧凝結成一柄柄暗紅色的尖槍，密密麻麻地浮在空中，阻斷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萊昂冷眼看著尖槍，這些血液都金屬化了。硬質的箭頭閃爍著冷光，周圍跳動的血液仿佛燃燒的火苗，槍頭對準了萊昂和艾爾莎。

    “你們都逃不掉的?！钡氯R米遺憾地搖搖頭：“就算那個仿生人在這，他難道能毫發無傷地從槍雨中保護住你們嗎？”

    艾爾莎的戒指能阻擋魔法，卻沒法從物理攻擊中保護她們。艾爾莎使用了定身藤的種子，蜿蜒的藤蔓像只巨蟒，就要把他們包起來。

    可是只憑藤蔓就能擋住利箭嗎？萊昂忍痛支撐起身體，將艾爾莎拉到懷中，用身體護住她。

    德萊米揮動手，利箭發出“簌簌”的聲響，朝他們襲來。

    被撕扯開的藤蔓露出纖維，艾爾莎睜大的雙眼中，忽然落下羽毛狀的影子。

    但那不是鳥兒輕飄飄的羽毛，片狀的金屬精密咬合，和那縷垂落的發尾閃爍著同樣的銀色光芒。

    挺拔的身軀擋在了他們面前，他背著光，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天使降臨。

    能夠包裹住全身的巨大雙翼，從他的脊背處展開，絲絲縷縷的暗光在金屬表面上浮動。

    清脆的撞擊聲中，漫天的血箭，紛紛被那對遮天蔽日般的機械羽翼阻擋了下來。

    “新形態需要的準備時間太長了?！?/br>
    逆光的斯坦因抬起頭，艾爾莎從脖頸延伸向上的輕薄金屬甲，也覆蓋了他部分的臉頰，和同樣淡漠的眼睛相呼應，使他看起來莫名地圣潔。

    “但強度勉強還可以?！彼⑽Ⅻc頭。

    這是斯坦因來到空島后，才設計出來的新武器。

    他在監獄里也沒閑著，確認好計劃后，斯坦因把更多的時間都投入了設計圖上。趁約克來找他商談時，斯坦因將一張設計圖展示給他看。

    牛皮卷上畫著棺材般的巨大武器匣，匣中可以彈出數把造型獨特的武器，而那沉重的棺蓋又是天然的盾牌，真正做到了攻守兼備。

    “真是優秀的設計，”矮人精通鍛造，約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即便是他，也不免兩眼放光地看著設計圖：“這是誰的？”

    “是創造我的人，送給我的'新手裝備'?！?/br>
    斯坦因被喚醒時就配備了這個武器匣，他用它執行了搶回蝕石的任務，也因為那棺木般的設計獲得了“送葬者”的稱號。

    “但在實際的應用中，匣子和武器的重量會犧牲掉速度?！?/br>
    “唔，看得出來，”約克摸了摸下巴：“設計者是想平衡攻擊和防守的比重?！?/br>
    “所以后來我卸載了武器匣，”斯坦因放出機械臂：“用更適合研究和制造用途的機械臂替代，靈活性、速度和敏捷都獲得很大的提升?！?/br>
    “也就是相對舍棄了防守?？磥砟悴皇潜Ｊ嘏砂??！?/br>
    凱瑟琳和萊昂都擁有強大的實力，噩夢餐廳遇到危機的情況屈指可數。被遺忘在實驗室角落的匣盾，已經積攢了層厚重的灰塵。

    指尖滑過設計圖，斯坦因輕輕說：“不過，機械臂在防御上比較薄弱，要是面對密集的攻擊，難免會讓對方找到有趁之機?！?/br>
    “怎么了？”約克促狹地說：“德萊米讓你害怕了？”

    “我害怕的并非自身的安危?！钡氯R米固然強大，但斯坦因是在開始擁有珍視的“情感”之后，才有了改變的念頭?，F在的他，無法穩妥地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人。

    “就像矮人要用最先進的安保措施保護寶石！”約克嘿嘿笑：“我懂！”

    “矮人是鍛造裝備的專家，我想在重新設計前問問你的意見?！?/br>
    “那你可找對人了，”約克挺起胸膛，清了清喉嚨：“雖說吧，提到防具，首要想到的就是盾牌，不過到哪都帶著沉重的盾可不是誰都行的，我向來只推薦給堅毅、身體素質強韌的客戶?！?/br>
    “為了守護的武器有很多種，原則就是，無論最后選擇鍛造哪種，都是為了幫助佩戴者，找到最合適他們的戰斗方式?！奔s克說：“所以比起還原棺盾的設計，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什么是適合你的戰斗?！?/br>
    低頭略微思考，斯坦因旋緊了腦邊的螺絲：“我知道該怎么做了?！?/br>
    “你沒死！”

    德萊米的眼中現出兇光，更多的血霧被他召喚，化成更長更尖銳的箭。

    他讓機械臂上的每片金屬都能重新組裝，以此制造了機械臂的全新形態——這壯麗的翅膀不是用來飛行的，合攏的翅膀將艾爾莎和萊昂包在了其中。

    精妙的拱形弧度能分散壓力，而使用了最頂級材料的韌性，足以擋住來自所有角度的傷害。

    黑暗如潮水般淹沒艾爾莎，但艾爾莎知道，那是她進入了安全的港灣。

    第94章

    合攏的雙翼從外面看簡直像是巨鳥守護的巢xue，或者說本身就是顆嚴絲合縫的蛋。

    在陷入完全的黑暗前，萊昂的眼中劃過羽翼的棱角。這幕似乎重疊上了和他經歷過的景象，回憶忽然涌現在眼前。

    那是個悶熱的夏天，為了完成暑期的課題作業，萊昂爬上了高聳的樹梢，去偷雙棲鳥的蛋。

    兇惡的鳥mama事先被萊昂用食物引走了，掩映在樹葉的巢xue里，安靜地躺著兩顆潔白的蛋。

    萊昂伸出手去。

    眼看即將得手，他的眼前卻掠過羽翼的重影。手臂被尖銳的喙狠狠地啄傷，趕回來的雙棲鳥惡狠狠地朝著小偷眼睛沖來，萊昂被迫放開了手，仰面摔下樹梢。

    他的眼前掠過重重疊疊的樹葉，飄落的羽翼有著脈絡般的棱角。

    陽光透過縫隙，將這些斑駁的影子印在他的臉上。

    萊昂沒有摔在柔軟的草地上，他提前被一雙臂膀接住了，栽進了溫柔的懷抱。

    查爾斯溫和地笑問：“失手了？”

    金發男孩露出驚喜的笑容。 “你接住我了！”接著他失望地嘆了口氣，“我明明把母鳥引開了，它是怎么忽然察覺到的呢？”

    萊昂在追蹤雙棲鳥的時候，查爾斯正坐在不遠處的樹下，完成他的研究。

    “可能是親子間的心電感應吧?！辈闋査拐f：“就像我能及時趕到一樣?！?/br>
    他拿出打磨的半成品給萊昂看，那是部分精密的骨骼，鑲嵌著兩顆琥珀作為漂亮的眼睛。

    “等他誕生，就能更好地守護你和凱瑟琳了?！?/br>
    “我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mama?！蹦泻⑧狡鹱?，不甘心地說：“就算你剛剛不接住我，我也提前準備了彈簧苔蘚，不會受傷的?！?/br>
    查爾斯假裝傷心：“你覺得這是多余的嗎？”

    “雖然客觀上來說，是的?！蹦泻⒆鹕?，裝腔作勢地點點頭。但他很快就忍不住露出燦爛的笑容，親昵地蹭了蹭父親的臉頰：“但我很開心！”

    “我知道你有天賦，也很聰明?！辈闋査姑嗣念^，“但只靠自己的話，難免會有力所不能及的時候。被保護并不是對你能力的貶低，”查爾斯的手掌干燥溫暖，cao作機械讓雙手上長了薄繭，“因為有值得信賴的同伴，才能走出自我的局限，到達更遠的地方?！?/br>
    斯坦因就是被滿懷著這樣的理想創造出來的。然而萊昂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感受到的只有失望。

    他看清了斯坦因披著家人的外表下，金屬外殼里空洞的心。斯坦因或許會被命令驅使，但無法因關懷和愛生出“多余”的守護。

    這使萊昂再次清晰地意識到，因為“心靈感應”而接住自己的查爾斯，再也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他只是個殘次品，”萊昂曾對凱瑟琳說：“我是不會承認這樣的存在是'哥哥'的?！?/br>
    面對他的排斥，凱瑟琳嘆了口氣：“我不會強迫你接受。斯坦因需要成長，我只是希望當你們真正能成為家人的契機來到的時候，你可以給他這個機會?！?/br>
    “會有這一天嗎？”萊昂不相信：“恐怕我們在期待的發生的不是契機，而是奇跡?！?/br>
    如羽毛般咬合的金屬層層疊疊地覆蓋，安全的黑暗中，萊昂的胸口起伏喘息，或許是受傷讓他的思維變遲鈍了，才會讓他不合時宜地想起幼時的那只雙棲鳥。

    “你拖延了時間?！彼固挂虬讶R昂從巖石中挖了出來：“做的不錯?！?/br>
    “多余?！比R昂垂下眼，嘴角卻翹了起來：“就算你不救我，我也有的是辦法?！?/br>
    “嘴硬?！彼固挂蛘f：“隨便你怎么想。你就當我是多管閑事?！?/br>
    斯坦因冰涼的手剛好握住了他才愈合的斷骨，萊昂在無奈地想：查爾斯，我可不要這么粗暴的守護。

    萊昂緩緩嘆出口氣。不過，誰讓他答應過凱瑟琳的，是遵守承諾的時刻了。

    “喂，斯坦因?！比R昂說，“我找到他的心臟了，就藏在那顆惡心的珊瑚樹里?！?/br>
    “去把它切碎?！彼诤诎抵刑а?，靛藍的眼眸如同寧靜的夜海：“我可以相信你能做到吧？”

    斯坦因有些意外地抬眼，但回答得毫不猶豫：“當然?！?/br>
    他的爽快反而讓萊昂不滿。 “還真是自信！”他豎起眉，“你怎么不問血霧怎么辦？怎么不擔心德萊米攻擊我們怎么辦？”

    “我不相信你吃了這么大虧，就沒趁機做什么手腳?！?/br>
    “哼，”萊昂冷哼著偏過頭，卻沒有否認：“你倒是了解我?！?/br>
    “說說吧，”斯坦因的眼中閃過促狹的笑：“你的計劃?！?/br>
    金屬的敲擊聲減弱，這意味著密集的箭雨正在逐漸平息。

    德萊米沉下臉。他本想著先解決掉巫師這個戰力，即便失敗了，萊昂受傷未愈，斯坦因就能被牽制，但他那忽然冒出的新形態簡直是在耍流氓，如果他們打定主意要藏在里面打消耗戰，等萊昂恢復，對他來說可就徹底不利了。

    德萊米發出冷笑：“難道你們能永遠躲在那個殼子里不出來嗎？”

    機械羽翼靜悄悄地蜷縮著，在德萊米的盲區，分開的羽毛打開了縫隙，露出蓄勢待發的法杖尖頂。

    “意識到箭雨對我們沒用，德萊米很快就會停止無謂的消耗，就趁那個瞬間?！?/br>
    萊昂握著法杖的手在微微發抖，魔力也出現了不穩的跡象。

    斯坦因反手握住了萊昂的手腕，用交疊的手臂為他做支撐。

    別扭和尷尬交織的扭曲神情出現在萊昂臉上：“我希望握住我的手的是艾爾莎?！?/br>
    “閉嘴?！?/br>
    魔杖筆直地指向了珊瑚樹，動聽的咒語和魔力一起涌出。

    血霧原本難以消除，但德萊米給萊昂提供了種新思路——爆炸的藝術。

    趁德萊米的血術還沒改變這血霧的性質，重新聚集的血滴都還是具有可燃性的金屬物質。萊昂留下的樹根重新生長。樹人再次從血霧中冒了出來，這次萊昂沒有附身，而是下達了自燃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