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那么一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

    但下一刻，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始說服自己。

    城主和城主夫人都是很好的人，他們實力強大、夫妻之間又很恩愛，最關鍵的是，他們都是真心喜歡茶茶，對于一個像茶茶一樣的小姑娘來說，他們是很完美的父母，哪怕是在末世之前，也很難找到這么好的養父母。

    而且，他知道茶茶是一直都想要一對父母的。

    他說要帶她走的那一天，小姑娘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問他是不是要收養她。

    他說不是的時候，小姑娘眼睛里的光芒很快就暗淡了下來。

    她應該是喜歡的，而這對她也很好。

    他在心里說服了自己，但卻并沒有覺得開心。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天生帶著冷漠的臉上出現了幾分幾不可見的茫然。

    因為他知道，茶茶如果真的被人收養的話，就會離開他了。

    他不能再時時刻刻抱著她逛街、小姑娘挑嘴的時候也不會讓他去找好吃的、她哭鼻子的時候會有其他人來哄她、她不會再每天晚上抱著自己的小枕頭鉆進他的房間里，耍賴般的一定要和他睡。

    甚至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會漸漸忘記他，忘記這個他口中的“大哥哥”。

    他的理智告訴他被城主夫婦收養對小姑娘最好，但當他恍然想到這些的時候，一顆心一時間痛的再也無法呼吸。

    ——他怎么辦呢？

    小姑娘走了，他怎么辦呢？

    慢慢的，她會忘記他。

    那他該怎么辦？

    他自詡在這個末世里是他在庇護著小姑娘，卻沒想到到現在才發現，是這個小姑娘給了他力量。

    她走了，他怎么辦？

    楚河天正茫然無措，卻聽見里面小姑娘沉默了片刻，然后稚嫩的聲音帶著鄭重的對城主夫人說：“阿姨，我很喜歡你的，但我不能答應你了?！?/br>
    楚河天一愕，心中先是不可置信，隨即就是一陣狂喜。

    他為自己發自內心的喜悅而唾棄自己。

    城主夫人顯然和楚河天一樣不可置信，她沉默了一會兒，問茶茶：“為什么呢？茶茶不喜歡阿姨嗎？”

    茶茶老老實實的說：“喜歡的?！?/br>
    城主夫人：“那為什么呢？”

    小女孩稚嫩的聲音認認真真的說：“因為我先答應了哥哥啊，我答應了哥哥要做他的家人，怎么能拋棄他呢？我要是答應了阿姨，哥哥怎么辦啊?！?/br>
    小姑娘說的理所當然，門內門外兩個人卻是著實被震住了。

    一個從小被家人拋棄的小姑娘，如今認認真真的說她不能拋棄家人。

    真的是，真的是……

    這個末世配不上她，或者說，這整個世界都配不上她。

    配不上這個精靈般的小姑娘。

    半晌，城主夫人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聲音很溫柔的問她：“茶茶，你很喜歡你哥哥嗎？很喜歡河天？”

    茶茶用力點了點頭：“嗯，很喜歡?！?/br>
    城主夫人聲音帶笑：“有多喜歡？”

    茶茶：“很喜歡很喜歡?！?/br>
    城主夫人輕笑出聲，戲謔的看了眼門外。

    向來警醒的楚河天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一個沒有異能的普通人給發現了，他站在門外，從城主夫人問茶茶喜不喜歡他開始，耳朵就有些泛紅，當茶茶認真的強調“很喜歡”的時候，少年暗入深淵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那一邊，茶茶說完，

    又怕城主夫人傷心，連忙補充道：“當然，我也很喜歡阿姨的?！?/br>
    說的有點兒欲蓋彌彰的意味。

    城主夫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看著門外繼續逗她：“那你最喜歡哥哥嗎？”

    茶茶點了點頭：“最喜歡！”

    然后繼續補充：“第二喜歡阿姨！”

    小姑娘說的極認真。

    而門外那個被他的丈夫沈郅年稱之為末日中第一個天才的少年卻渾然沒有察覺他已經被一個普通人發現了。

    楚河天是真的很在意茶茶。

    她最開始怕在末世里，一個半大的少年照顧不好一個比他還小很多的小姑娘，怕他沒耐心，而如今看來，這對彼此之間沒有血緣關系，甚至都沒認識多久的兄妹，是真的那彼此當親人。

    城主夫人揉了揉茶茶的頭，在小姑娘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站起身走了出去，推開了門。

    楚河天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一時間躲閃不及，直接被城主夫人撞了個正著。

    城主夫人眼中帶笑的看著他，顯然是在他的警惕心不知道被誰拐走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他。

    向來清冷不喜說話的少年難得的露出了一絲囧態。

    城主夫人笑著看了他一會兒，但也沒有看他笑話的意思，在吧人看的惱羞成怒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進去陪陪茶茶吧，她等你好久了?！?/br>
    楚河天愣了一會兒，低低的“嗯”了一聲。

    他越過城主夫人走了進去。

    茶茶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現實愛嬌的抱怨了一句“哥哥怎么才回來”，然后才發現了他手中的糖葫蘆，驚喜的叫道：“啊啊??！你給我帶了禮物！”

    少年低低的應了一聲。

    幾歲的孩子不懂得什么是含蓄，她開心了，就要大聲說出來，很快就嘰嘰喳喳的纏著少年訴說自己的喜歡，不善言辭的少年應付不來這種屬于孩童的熱情，頗有些手足無措。

    城主夫人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唇角蕩開一抹淺淺的笑意。

    茶茶是真的很喜歡她這個半路遇見的哥哥，楚河天對茶茶也很好，這樣很好。

    她在這一刻也明白了，她不可能收養茶茶了。

    茶茶把那個少年當做家人，而那個少年也把茶茶當做自己的精神寄托。

    這兩個年歲相差的頗大的孩子，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相互信任相互依靠，緊密到容不下第三個人。

    這是一種成年人所不能理解的信任。

    但，這樣很好。

    這不是一個好的時代，但她還是希望，未來每一個像茶茶一樣的孩子都能夠開開心心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不用擔心死亡的威脅、不用朝不保夕、不用早早地明白什么是人心險惡。

    城主夫人輕輕笑了笑，漸漸走遠。

    ……

    冰城是個好地方，楚河天帶著茶茶在這里呆了三年，親眼看著這個他們剛來的時候還破敗弱小的城池漸漸成長為一個龐然大物，龐大到冰城跺一跺腳整個北方都能震上三震。

    傳說中冰城里藏了一個在異能上天賦異稟的少年，尚未成年，實力卻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北方第一。

    也正是因為這個不經常露面的高手的緣故，冰城在北方的地位十分穩固，成長的也十分迅速。

    這一年，楚河天十七歲，茶茶十歲。

    這個只存在于傳說中的，被稱作冰城鎮城石的少年不在乎外人口中那些沸沸揚揚的虛名，也不是為了穩固冰城的地位才特意留下了，只不過是因為他身邊的那個孩子特別喜歡吃冰城的糖葫蘆，而且恰好和冰城的城主夫人格外投緣，所以他才在這里留了一年又一年。

    兩年前，茶茶終于吃膩了冰城的糖葫蘆，他們正準備離開，城主夫人卻突然重病。

    城主夫人之于他們是另一個家人，楚河天帶著茫然無措的茶茶，當機立斷的去了南方，準備去找那個傳說中十分難纏而且厭惡人類的變異巨樹要一顆能生死人rou白骨的木精果救命。

    他想象中，他們和巨樹見面應該會有一場惡戰，但沒想到，巨樹和茶茶一見如故了。

    最后，茶茶帶回了夠她串成十幾串糖葫蘆的木精果。

    城主夫人有驚無險。

    而茶茶這一遭也嚇得夠嗆，多留下來兩年陪伴城主夫人。

    而這一年，茶茶徹底吃膩了糖葫蘆，城主夫人看小姑娘呆不住了，主動勸小姑娘出去看看。

    楚河天也終于能擺脫那些慕名來冰城找他“切磋”的人了。

    已經初露鋒芒的少年帶著身量抽高了不少的少女一身輕松的走出了冰城。

    他們離開時，擦肩而過了一對格外特殊的女孩，她們的氣息類似于雙生子，但卻更加獨特，讓對人的氣息格外敏感的茶茶多看了兩眼。

    她聽到其中一個女孩叫另一個女孩“凝云”。

    楚河天看她站著不動了，低聲問她：“怎么了？”

    茶茶回過神，搖了搖頭，說：“沒什么?！?/br>
    為什么總感覺這對姐妹有一種特殊的熟悉感，仿佛上輩子見過一樣。

    茶茶搖了搖頭，對著擔憂的看著她的楚河天說：“我們走吧?！?/br>
    他們出發，便是另一個故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