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影子們不知疲倦地靠近,想讓他們從此留下來。 白霜行正要閃身躲開,在這片密閉空間里,突然觸到一縷冷肅的風。 ——沒有任何征兆,有人輕輕抓住她右手,向前一拉。 這是遠遠出乎她預料的事情,白霜行沒反應過來,霎時怔住。 視線所及之處,是久違的、鮮活明亮的干凈色彩。 把她從影子中拽出去的人瘦瘦高高,發絲是極致的黑,眼珠里沁出深深的褐,皮膚冷白,嘴唇很薄,暈開柔軟的粉。 而她是單調的黑白兩色。 如同兩個世界轟然相撞。 指尖彼此觸碰的瞬間,種種顏料融進黑白水墨畫。 紛繁復雜的顏色從她指尖開始蔓延,好似顏料傾灑,浸染紙張。 身前那人濃郁的色澤隨之淡去,與他相連的世界也微微一顫—— 下一刻,不同色彩填滿白霜行身體的每一處角落,再經由她,淌向她身后的整個黑白世界。 如春風細雨,潤物無聲。 黑白褪去,世界被賦予全新的意義,重獲新生。 鼻尖是熟悉的洗衣粉清香,很淡,莫名讓人心安。 她聽見季風臨沉重的呼吸,有些熱,輕輕拂過耳膜。 他沒有逾越兩人之間的關系,在白霜行腳下不穩、即將跌落他懷中之前,及時伸出雙手,小心翼翼扶住她肩頭。 于是白霜行穩穩站立,他們隔出一段安全的距離。 頭腦里的颶風趨于平靜,心口沉重的壓力緩緩褪去。 不久前發生的一切都像場夢,白霜行有些恍惚,心臟仍在怦怦劇烈跳動。 ……對了。 在這場支線任務里,她有一個隊友。 當她意識到規則中的陷阱、動身回到周越家里時,季風臨一定也想出了其中的貓膩。 然后如白霜行所做的那樣,打破兩個世界之間的邊界。 從頭到尾,不僅僅是白霜行單方面地尋找他。 在視線無法企及的、遙遠陌生的世界里,季風臨同樣在一點點向她靠近。 色彩暗涌,無聲無息,一時間,周圍變得格外安靜。 季風臨看著她,好一會兒沒開口說話,動作生澀抬起右手,似是安慰,笨拙拍在白霜行后背。 他聲音很低:“別怕?!?/br> 感受到她紊亂的呼吸,少年垂眼,把白霜行朝著自己攏緊一些。 種種溫潤的顏色在他掌心悄然融化,沁入手心之下纖瘦的身體,柔柔相融。 季風臨像在對她說,又像輕聲自語:“……找到你了?!?/br> 第49章 第三精神病院(八) 躁郁世界對她的影響,正在逐步減弱。 淡淡的洗衣粉香氣涌入鼻腔,沖淡了不久前壓抑腐朽的氛圍,白霜行眨眨眼,感受自己的心跳與呼吸。 似乎……結束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還要被那群幽靈一樣的影子再纏上一會兒。 落在她后背的那只手動作很輕,稱得上小心翼翼。 隔著薄薄一層衣物,白霜行能感受到從掌心傳來的熱度。 腦子里還是暈暈乎乎,她深吸一口氣,忽地抬頭。 季風臨正垂眼觀察她的神色,猝不及防四目相對,他很明顯地怔忪了一下:“你——” 他問:“你好些了嗎?” 他置身于“躁”的世界,到了任務后期,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心中的各種念頭止不住往外冒,種種情緒更是一擁而上出現在腦子里,不斷膨脹加深,仿佛隨時都要炸開。 設身處地想想,白霜行所經歷過的一切,只會比他更難。 “……嗯?!?/br> 等意識恢復稍許,生銹的大腦終于重新運轉。 白霜行下意識后退一步:“你也砸破那面透明的墻了?” 從小到大,她不習慣和別人保持太近的距離。 更不習慣的是,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緒—— 如果可以的話,白霜行想過把自己裝進一個密封的、堅固的殼。 季風臨:“嗯?!?/br> 他說完頓了頓,目光落在白霜行臉上。 她面色很差,白得像紙,剛剛被一把拉過的時候,身體還在隱隱顫抖。 想到這里,季風臨抬頭。 當他與白霜行彼此觸碰,兩個世界瞬間融合。 他的世界中色彩濃艷、飽和度遠遠超出正常水平,此刻色調褪去,像水一樣流向那片黑白空間。 兩個世界的交接點漸漸消散,隨之化為灰燼的,還有那一道道猙獰扭曲的人影。 當時他見到白霜行,她正被團團人影圍在中央,影子們張口說著什么,可季風臨卻聽不見。 雖然不知道人影的身份,但從那個世界“抑郁”的特性判斷,很可能是白霜行曾經認識的人。 ——她究竟遭遇過怎樣的事情,才會生出那么多壓抑的情緒? 今天經歷的一切都遠遠超乎想象,一旁的周越身心俱疲,腳下一軟,狼狽癱坐在地。 他有點想哭,于是眼淚嘩啦啦地往下落,在朦朧的視線里,居然見到更令他震驚的畫面。 ——是他自己。 在色彩斑斕的另一面,一個和他長相一模一樣的男人緩步走來,見到他,對方同樣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們相貌相同,如同來自鏡中。 唯一的區別是,他灰頭土臉、滿目絕望,頹喪得像一棵快要枯死的野草;對方則雙目猩紅、顯出無法遏制的暴躁,好似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紀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