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見到江綿，她就一直緊鎖著眉頭。

    小厲鬼的氣勢被狠狠壓了一頭。

    江綿：“姐……jiejie好?！?/br>
    沈嬋神情冷冽，朝她靠近一步。

    ……過來了，不太高興的樣子。

    江綿攥緊衣袖，緊張得說不出話。

    是因為討厭鬼魂嗎？還是被她的長相嚇到了？

    厲鬼的模樣與常人不同，瞳仁漆黑且大，很少會出現明亮的神采；渾身上下毫無血色，如同糊著一張慘白的紙，單薄又瘆人。

    不管是誰見到，都會覺得反感吧。

    江綿避開對方直勾勾的視線。

    下一秒，就聽沈嬋噼里啪啦開始吐字：“老天，怎么會這么瘦？還有臉上，那道疤疼不疼？這件衣服什么時候買的？線頭快成精了都。這么養孩子，你爸是個什么品種的頂級腦殘人渣，我如果見到他——”

    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語言過激。

    沈嬋停頓剎那，從嘴角勾起一抹笑：“算了不說他。今晚我們去買幾件新衣服，怎么樣？”

    厲鬼小朋友目瞪口呆。

    “你別嚇到孩子?！?/br>
    白霜行笑著將她拉開，看向江綿：“沈嬋這人有點mama屬性，總愛cao心，你習慣就好?！?/br>
    她說完正色，表情認真：“不過，確實得買幾件新衣服?！?/br>
    普通的鬼魂無法被觸碰，但江綿身為高階厲鬼，能利用強大的怨氣化出實體。

    不愧是白夜boss級別的鬼怪，擁有穿衣自主權。

    “不、不用?！?/br>
    江綿連連擺手：“我身上這件還能穿，不用浪費錢?！?/br>
    “這哪是浪費錢?！?/br>
    沈嬋：“小孩就應該好好打扮，別聽你那摳門的傻——”

    又一次意識到接下來的詞語不大文雅，沈嬋及時停住。

    白霜行適時接話：“別聽你那摳門傻爸爸說的話，衣服舊了，總是要換的?！?/br>
    她倆跟說相聲似的，把小女孩唬得懵懵然。江綿拗不過，只好乖乖點頭。

    “還有?！?/br>
    沈嬋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遍，挑了下眉：“我們的厲鬼小朋友，能吃東西嗎？”

    *

    江綿能進食。

    據她所說，用怨氣化出實體后，吃進肚子里的食物都會被怨氣吸收。

    身為厲鬼，江綿的眼睛和常人不同。

    她性格內向害羞，不好意思出現在大庭廣眾的商場里頭，白霜行便順手買了個兒童款墨鏡，戴在她臉上。

    “好看?！?/br>
    白霜行摸摸她側臉：“小明星?！?/br>
    她把彩虹屁吹得真情實感，江綿哪曾聽過這樣直白的夸獎，臉上的紅暈一直擴散到耳朵根。

    沈嬋選了家口味清淡的日料餐廳，由于燈光昏暗，哪怕摘下墨鏡，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江綿的眼睛。

    女孩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因為太局促，脊背挺得筆直，像根小小的竹子。

    “有什么想吃的嗎？”

    白霜行把菜單放到她面前，為她取下墨鏡：“或者，有什么忌口的？”

    沈嬋不忘提醒：“小孩子不能吃重鹽重辣的食物?！?/br>
    江綿小聲：“我都可以，謝謝jiejie?！?/br>
    直到現在，她仍然有些恍惚。

    在白夜里生活了那么久，她早就被仇恨和憎惡渾然吞沒，每日每夜都在想著復仇。

    那是一片滿含血污、腥臭難忍的煉獄，怨靈嚎哭，血霧彌漫，不存在哪怕一絲一毫的希望。

    而此刻，身邊是溫潤如霧氣的柔軟燈光，有音樂和笑聲從不遠處傳來，伴隨著食物的淡淡香氣，叫人無比安心。

    “還記得宋晨露和她的奶奶嗎？”

    白霜行說：“我們今天拜訪宋家，知道了一個好消息?！?/br>
    小孩心下一動，抬頭時，恰見她露出淺淡笑意：“現實中的宋晨露，記得白夜里發生過的事情?！?/br>
    她的嗓音婉轉干凈，珠落玉盤般響起，格外清晰。

    江綿一怔，緩緩睜大眼睛。

    “也就是說——”

    白霜行垂下眼睫，一字一頓告訴她：“你哥哥，一定也記得你們一起看的那場電影?！?/br>
    她說罷一笑：“想去見見他嗎？”

    “今天周六，明天周日，我們剛好不上課?！?/br>
    沈嬋道：“從江安到你家鄉，大概需要幾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可以——”

    一句話來不及說完，沈嬋猛地頓住，聲音迅速壓低：“等……別別別哭??！而且眼淚為什么是紅色的??！”

    白霜行扯出幾張紙巾，輕輕為江綿擦去臉上的淚珠。

    小朋友哭起來都會掉金豆豆，江綿作為厲鬼，淌下的卻是兩行血淚。

    她有意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聽見沈嬋的話，茫然抹了抹右眼。

    見到滿手的猩紅血漬，江綿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被嚇得打了個哭嗝。

    能被自己嚇到的厲鬼，估計這是頭一個。

    “時間過去這么久，不知道他還在不在百家街?！?/br>
    白霜行笑笑，幫她把血漬擦拭干凈：“不過，既然把你帶了出來，我會竭盡全力幫你找到他?！?/br>
    女孩無言張口，想說什么，卻沒發出聲音。

    半晌，江綿對上她視線，眼中仍然布滿黑氣與血絲，目光卻是澄澈安靜：“jiejie，謝謝你?！?/br>
    被這樣認真而誠摯的眼神注視，白霜行破天荒地一怔。

    紀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