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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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 她不知在堅持什么,拄著拐走得越來越快。 她的背影被茫茫天地襯得無比單薄。 謝讓沒有猶豫,再次追了上去。 在她出聲前,他先開口:“不用對我這么客氣。不是想還人情么……” 他望著不遠處的學堂,“請我進去喝盞茶,如何?” 他不希望她客氣待他,他要接觸真實的她,越真實越好。 所以當姜姝沏好一盞茶后,他迫切地吞下一整盞茶水,只是為了感受她貧窮又要尊嚴的生活。 窮人喝茶,茶葉茶渣茶水,都會咽進肚里。 零碎的茶葉抵上口腔壁時,屋里的霉味正好撲進他的鼻腔。 他犯惡心,差點吐出來。 但一對上她黑漆漆的眸,他驀地就咽了下去。 “很好喝?!彼f,“無論是在遼國,還是在盛京,我都沒有品過這種新鮮味道?!?/br> 姜姝拘謹地坐在對面,“抱歉?!?/br> 她說:“我能拿出的,只有這些?!?/br> 她能拿出的,只有一貧如洗的家境,和不值一提的尊嚴。 謝讓站起身,慢悠悠地在堂里轉。 窗紙破了洞后,被黏上了排列整齊的布條。燭淚流干后,又被刮進盒里,摁壓平整,當蠟油用。幾片床板架著一層破舊的褥子,但被衾疊得很規整。 窮酸不堪,但又異常干凈,干凈到不像在這里久住,而是臨時搬來將就一下。 甚至是,根本不像有人住過。 一點都不像。 整個堂屋,沒有半分人氣,只有搶眼的、標準的窮和破。 先前他提過幾次,想來學堂看看。 但她從來一口回絕。 今日提出要她還人情,她才勉強帶他進來。 走到角落,謝讓手指不經意地擦過一個小衣柜。 居然摸到了一層薄薄的灰。 屋里只有這一個柜,柜門合得不嚴實。從縫隙處看,柜里一片黑。 沒有衣物,沒有雜物,什么都沒有。 空蕩蕩的。 謝讓推開側門,讓屋里的霉味跑出去。 他抵著墻,看門前雪沫飛旋。 不一會兒,姜姝搬著小馬扎,在他身旁坐下,順著他的視線朝外面望。 “有什么好看的?” 她嚼著腌蘿卜塊,問道。 先前暫時壓在心頭的許多疑惑,此刻又浮在他的嘴邊,呼之欲出。 謝讓問了件最想知道的事:“你一直住在這里嗎?” 她毫無察覺地回:“是啊。反正我不想回家,住在這里倒還算清凈?!?/br> 謝讓垂眸看她,而她依舊在吃著不上檔次的零嘴。 她窮,這點無疑是真的。 謝讓站直身:“我該走了?!?/br> 可他出了學堂,直接拐進了另一道巷里。 盛京人格外偏愛飛鴿傳信,因此謝讓看到有只白胖信鴿飛進學堂,并不感到驚訝。 只是在想,是誰給她傳了信,還是她要給誰寫信? “你怎么又胖了點?” 姜姝雙手捧著信鴿,“是不是閣主又給你開小灶了?” 信鴿“咕咕”叫了兩聲,又笨拙地跺了跺腳,提醒姜姝趕緊打開信筒。 她能猜到信的內容。 “已按你的計劃行事,相關消息已放出?!?/br> 她沒回信,只是去把那盒茶葉倒了。 謝讓當然沒品過這種新鮮味道。 這根本不是茶葉,而是她隨便薅的野草。 信鴿站在她肩頭,聞到草味,難受地跺腳。 姜姝揉了揉信鴿,“飛高點,讓他看見?!?/br> * 謝讓也有他的信鴿,只不過給他傳信遞信的是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海東青。 下屬傳信道:“已查到馮娘子真正的住處?!?/br> 海東青穩穩地停在臂鞲上面,溜著眼珠,仿佛在問謝讓:她為什么騙你? 明明說久住學堂,但分明是從別處剛搬來。 明明說收藏著傘,但傘卻不見蹤影。 她在騙他。 但目前看來,這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她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還露了點破綻。 謝讓漫不經心地逗著海東青,“有點意思?!?/br> 第91章 確定了關系后,姜姝發現,她與謝讓對“只是玩玩”的定義完全不同。 在她看來,“玩玩”是飲食男女,隨心所欲。她對他的欲緣起于馬場初遇,當他用鞠杖掀飛她的帷帽時,她就已經用目光將他剝得渾身赤裸。 謝讓則不同,別看他平時輕佻戲謔,確定了關系后,反而更加注重禮節。 牽手要鄭重,親吻要纏綿,一道道工序要慢慢來。什么地點什么時間見面,熏什么香擺弄什么發型,說什么話搞什么曖昧,他都要提前預設好,不容許他自己出半點差錯。 她耐心不多,但目前也愿意配合這位新情人,陪他一起維持情人間繁縟的儀式。 她的配合是明目張膽的縱容。短短兩日,全城都已知道風流倜儻的謝衙內談了個小女友。 他的風流更高一階,性事方面潔身自好,與人交往風度翩翩,不經意地展現上流貴胄獨有的矜貴與魄力。 所有人都會覺得與他相處很舒服,姜姝也是,只不過有時也會為他的浮夸張揚感到頭疼。 這日清晨,他再次敲響她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