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玉貞嘆了口氣：“也說不好是福是禍。照理說，生兒育女是夫婦天倫，是天大的喜事?？墒撬涝谶@一關的女人，也著實不少。所以婦人病癥，以產癥為第一。你還小，以后見得多了就好了?！?/br>
    素梅點點頭，又說道：“我娘……其實她不愿意讓我來的。怕見了這些東西，不想嫁人了。她還是想給我找個婆家?！?/br>
    盧玉貞笑了笑：“學醫一點都不體面，天天和爛rou血污打交道，又臟又累，也難怪你娘不喜歡。大凡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舒服些。嫁不嫁人，隨你自己的心就是了。以后若是你有了孩兒，師父也去給你接生?！?/br>
    素梅驚慌地搖頭：“不要，多疼啊。我也怕死?！?/br>
    盧玉貞拉著她的手道：“水洼，世上人人不同，各有各的難處。有人找我開求子的方藥，有人又要避子湯。自己的路自己選，選定了就朝前走?！?/br>
    素梅聽了這話，笑瞇瞇地說道：“師父，您真厲害，什么話都說得這么有道理。在外頭不用說了，在家里督公對您也是俯首帖耳的?！?/br>
    盧玉貞笑道：“那是方大人待人尊重，他對誰都那樣。咱們不說他了，我先考較你的功課，傷寒論背得怎么樣了?！?/br>
    方謹一早起來，就在院子里虎虎生威地練拳。足足練了好幾套拳法，背上都被汗濕透了，才聽見小菊在背后笑道：“真用功，回家也不閑著?！?/br>
    他連忙擦了擦汗，跑上前去：“二伯說過，練功一日也歇不得，三日不練，就撂下了，萬萬不能偷懶?！?/br>
    小菊披著件衣裳，抱著胳膊站在門前，他笑道：“你不冷嗎？”

    她指一指屋里：“胡大嫂想是怕我冷，足足擺了三個炭盆，我熱得睡不著，好容易央求著滅了一個?！?/br>
    屋里熱氣襲人，他的汗直竄出來。小菊拿了帕子給他細細地擦。

    這是收拾得十分雅潔的一間閨房，家具陳設處處精致極了。黃花梨六柱架子床上擺著幾套絲綢被褥，掛著繡花絲綢帳幔，又有一件黃花梨鏡臺，通身云紋裝飾，襯著中間的一面明晃晃的銅鏡。

    方謹吃了一驚：“我們家什么時候這樣講究起來，干娘也不在乎這個的?！?/br>
    他伸手將鏡臺底下的抽屜打開，里頭擺著一套梳妝用具，還有幾支金銀珠釵。

    方謹將一把鑲寶石的小梳子拿起來在手里轉了轉，又回頭看小菊，笑道：“干爹干娘真是偏心，我跟了他們這么多年，什么時候用過這么好的東西，不信你回頭到我房里看看，都是老物件?！?/br>
    小菊也不好意思起來：“怎么……這樣客氣?！?/br>
    方謹索性將衣柜也開了，里頭掛著簇新的幾套衣裳。他拿出一件正紅色潞綢對衿小棉祆，在小菊身上比一比：“人靠衣裝，你穿了這個，一定是全京城最美的姑娘?！?/br>
    小菊的臉都紅了，小聲道：“方公公和盧大夫可真好?！?/br>
    方謹笑道：“那是自然?！?/br>
    胡大嫂在外頭敲了敲窗戶：“許姑娘，督公和夫人都出門了，臨走的時候有吩咐，許姑娘要吃什么，吩咐廚房就是，有菜有點心?！?/br>
    小菊跟方謹對視了一眼，方謹笑道：“不勞你們了，我帶她出去轉一轉，就在外頭吃?！?/br>
    胡大嫂道：“許姑娘有什么要用的，東西不趁手的，只管跟我說，我去置辦?！?/br>
    小菊連忙說道：“很好，一切都很好，多謝?！?/br>
    胡大嫂走了，方謹笑道：“他們肯定是準備了好一陣子了。既然給你，你就拿著?！?/br>
    小菊在鏡臺前將妝盒開了，拈起粉撲子在臉上仔細地撲了兩下。方謹在旁邊坐著，忍不住笑出聲。

    她轉頭問道：“方謹，你笑什么?！?/br>
    方謹笑微微地說道：“月娘，在臺州的日子久了，記不起你還有這個本事，一打扮更好看了?！?/br>
    “天天睜開眼睛就要忙活，連我自己都快忘了?！?/br>
    方謹聽到這話，就嘆了口氣，低頭不言語。小菊將手伸出來，輕輕搭在他的手上，“方謹，咱們今天去哪轉轉？”

    他反手將她的手指扣住，笑道：“你想去哪看看都行。我陪著你便是?！?/br>
    小菊眨眨眼睛，眼睛轉了轉：“那我要好好想想，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哪兒都沒去過，各處都新鮮。要不……咱們倆先去吃燒雞?！?/br>
    方謹大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惦記什么山珍海味，原來還是那一口?！?/br>
    小菊打開胭脂盒子，忽然又合上了，笑道：“梳妝打扮太麻煩了，不如仍穿男裝來得自在?！?/br>
    方謹笑著點頭：“你怎么穿都好看?！庇痔嶂羌∫\，在她眼前晃著，“真的不試試嗎，我看都是時興的款式，臺州都買不到的?！?/br>
    “不用試了，穿這么金貴的衣裳去吃燒雞，萬一不小心弄臟了怎么辦?！?/br>
    “弄臟了就洗，沒什么的?？偛荒芘屡K就不穿了?！?/br>
    “我以前在浣衣局的時候，最恨那些弄上油污的人了。這帶毛的大衣裳蹭上油，把手洗斷了都洗不掉?！?/br>
    她想到往事，忽然沉默了一會，抬頭問道：“方謹，會不會有人認得我？我怕招來麻煩?！?/br>
    方謹搖頭：“你身上有正經文書，樣子也變了許多，況且人有相似，那些人一定不敢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