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馬同向疾奔，中間的小馬駒便略微慢了下來。馮時又站起身來，冷靜地觀察了一會，終于尋了個機會，一把將沈芳抓住，叫了一聲“放手”，就把沈芳提到自己馬背上，兩臂牢牢將他圈住。

    校場上觀者如堵，一時都叫起好來。馮時策馬在外頭繞了個大圈子，才回到校場，慢慢將馬停住了。沈芳下了馬，腳已經站不住。一陣眩暈，便癱倒在地上。

    高儉跳下馬來，將沈芳抱在懷里，慌亂地問道：“芳兒，你怎么樣？”又看他的手上傷痕密布，血rou模糊，連忙叫道：“叫軍醫！”

    沈芳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我……我沒事?！眳s立不起來，只是跪在地上吐白沫。高儉抬起頭來，見馮時臉色鐵青，立即跪下，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干爹，是我該死?！?/br>
    沈芳道：“不是二哥，是我……是我一心……”

    馮時看看高儉，又看看沈芳，冷笑道：“這時候又會回護了，真是兄弟情深。放心，一個也少不了?！彼D身對著親兵說道：“拖下去，高儉打三十軍棍，沈芳打十五軍棍?！?/br>
    親兵猶猶豫豫地上前，馮時道：“不用多想，著實打，讓他們有點記性?！?/br>
    打完軍棍，兩個人被送了回來。馮時晚上進了家門，就看見他倆都不著一絲地趴在床上，互相給傷口上藥，不時地慘叫幾聲。

    他在床前抱著胳膊站定了，瞧著血乎乎的傷口，冷著臉問道：“知道錯了沒有？”

    兩人連忙點頭：“干爹，我們知錯了?！?/br>
    馮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在床邊坐下，拉著沈芳的手看掌心的血痕：“你知不知道，萬一頭朝下栽下去……”

    他說著，自己的臉也是蒼白的：“今天實在太險了?！?/br>
    高儉拉著他的袖子道：“干爹，都是我不好?！?/br>
    他嘆了口氣：“干爹老了，再見不得這個。你們也讓我省省心。芳兒，你上次跟我說學騎馬，我只說你人太瘦弱，筋骨還沒長結實，萬萬急不得。你一向最聽話的，怎么就……”

    沈芳小心地說道：“是我太心急了，我想早點學騎馬，早點……文武雙全?！?/br>
    馮時聽了，心中一動，苦笑道：“孩子，大概是儉兒跟你說了些什么吧?！?/br>
    高儉低下頭去不敢做聲。馮時摸了摸沈芳的臉：“你是不是怕學不到本事，干爹不要你了？”

    沈芳搖搖頭：“那倒不會，可是我怕我什么都不會，給您丟人?！?/br>
    馮時看他眼神熱切，忽然有些心酸：“芳兒，按內官的規矩，認本管，拉名下，都是一輩子的事。便是有天大的隱情，也變不了這個名分。宮里的人，有本事的多了，哪一行都有出挑的?？墒俏易羁粗啬阋黄菩?，別的有什么要緊。你放心，你就算什么都不會，一輩子做個小長隨，也是我馮時的干兒子?！?/br>
    沈芳被說中了心事，眼淚撲簌簌掉下來，馮時用帕子給他擦了，又轉頭看著高儉：“你的心思，干爹也知道。你一心想把功夫練好了，給你大哥報仇，對不對？”

    高儉垂下頭去，用手摳著枕頭不做聲。馮時道：“刀劍相向，單兵出擊，那是最笨的法子。你能殺得了十個八個，可殺不了成千上萬的韃子?！?/br>
    高儉嗯了一聲。馮時道：“做小兵，一門心思往前沖也就罷了，以后你是要做將領的，有勇無謀是大忌，這次是你弟弟命大，萬一有事，你拿什么賠?！?/br>
    高儉喃喃地道：“我償命就是?！?/br>
    馮時嚇了一跳，扯著他的耳朵道：“少胡說八道。打仗要靠腦子，靠計算?！?/br>
    他拍拍高儉的背：“你不用急，我將兵書里我自己悟到的東西，慢慢教給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大哥的仇，你牢牢記在心里，以后咱們爺倆殺出長城外，干他個痛快?！?/br>
    第284章 馮時篇之茉莉

    五月是馮時府上最美的季節， 天乍一熱起來，催生著滿院子的茉莉花都開了，遠望著像落了一片雪。陽光和煦地當頭照著， 茉莉的清香被微風輕輕吹送， 漫過這個小家里的每一個角落。

    馮時拿了一把長長的剪刀， 俯身仔細修剪著茉莉花的花枝：“這花要勤修，側枝、病枝時時去掉， 才能養得好?！?/br>
    沈芳小心地模仿著他的動作：“好好的花，剪了怪可惜的?！?/br>
    馮時笑道：“不要緊的，茉莉越剪越旺， 分支越多， 開花越多?！?/br>
    他笑微微地放下剪刀，回頭看高儉在空地上正虎虎生風地練劍：“你二哥就是不喜歡做這種細枝末節上的功夫， 一說就是要練功?！?/br>
    沈芳拿著笤帚， 將地上的枝條掃成一堆， 又將上頭的花朵摘了：“花兒別扔了?！?/br>
    馮時點點頭， 從屋里取了針線出來，將零星的花朵穿成一個手串子， 戴在他腕子上：“芳兒， 聞聞香不香?！?/br>
    他輕輕嗅了一下， 一股清雅的香氣撲面而來， 他笑瞇瞇地點頭：“好聞極了?！?/br>
    高儉收了劍跑過來：“干爹， 我也要?！?/br>
    馮時瞥了他一眼：“咱們家里漫山遍野的都是， 又成什么稀罕物了，也要爭搶?！彼贿呎f著， 一邊又做了一個，遞給高儉：“最公平了， 一人一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