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著嘴唇道：“方謹可沒有二哥那么灑脫。我好幾回見他自己在屋里坐著，不點燈，神色黯淡的很?！?/br>
    “這也沒辦法了，孩子自己選的。說不定出了京城，他能放下這樁心事?！?/br>
    他仰著頭望著天上飄搖的風箏，思量起方謹在碼頭說過的話，心里一酸，又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過了這片田野，大路旁是成片的麥田，麥苗長得很旺盛。路上四處是踏青的人，也有挑擔賣貨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他們站了一會，他就說道：“咱們回去吧。胡大嫂在院子里搭了涼棚，擺了牡丹和海棠花，你一定喜歡的?！?/br>
    她點點頭，剛想回頭上車，忽然一個衣著樸素的婦人帶著個男孩跟上來叫道：“貴人買些紅棗核桃吧，補氣養血的?！?/br>
    盧玉貞心里一動，就停下腳步，微笑道：“怎么賣的？”

    那婦人提著個竹編的籃子，里頭是大包小包，“都是山里人自家種的，一點不貴，五十文一包?！?/br>
    方維回頭笑道：“咱們家里什么好的沒有。先要兩包?！币贿呎f著，一邊就從袖子里掏錢袋兒。

    那婦人忽然瞥見了她的臉，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位夫人，你……是不是城里的大夫？”

    她愕然地點頭。婦人笑道：“那你可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呢，這錢不能要你的。你記不記得，你去年派湯藥的時候，我帶著孩子夜里趕過去，險些就沒命了……”

    盧玉貞吃了一驚，仔細端詳著她，卻有點想不起來了：“大嫂莫怪，那幾天人太多了，大概有幾千個，我怕是記不清?！?/br>
    婦人笑瞇瞇地將兩包棗子遞給她：“我們全家記得就行了?！?/br>
    她推拒不過，只得收了。馬車慢慢走了起來，婦人帶著孩子站在路邊，不住地揮手。她也探出頭去，高聲叫道：“有事再來找我……”

    方維笑道：“娘子，你是做大夫的，就不該這么說?！?/br>
    她回過神來，拍拍腦袋：“真是的，我這張嘴就是沒用。說到會說話，拍馬也趕不上你?！?/br>
    他取了個棗子放在嘴里嚼著，笑道：“我得靠嘴上工夫吃飯呢。這棗子很甜，你來嘗嘗?！?/br>
    她吃了兩口，又想起什么來，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我覺得……身體補的差不多了?！?/br>
    他反應過來：“你要回藥鋪去？”

    她連連點頭：“我總是閑不下來，在家憋得難受極了?！?/br>
    他將簾子放下來，猶豫著說道：“要不，再在家里養一養吧，補補身體。我最知道你的性情，到時候回了鋪子，肯定又是沒日沒夜地忙著，誰也勸不動。開膛破腹，哪里是一般人受的住的，你怎么這樣不拿自己當回事?！?/br>
    她抱著他的胳膊，懇求地望著。他笑道：“我心如磐石，絕不會動搖的。安順被我弄去經營寶和店了，玉蘭剛接手，畢竟不是行家，許多事還理不清，過一陣子再說?！?/br>
    盧玉貞眼睛轉了轉，無奈地嘆了口氣。方維摸著她的頭發，柔聲道：“娘子，等你把頭發養得能梳起來，就可以了?！?/br>
    她倚在他的肩上，“那我且得等呢。這陣子還能做點什么呢？”

    方維笑道：“養花，養魚，打葉子牌，干什么不行，只別把屋子拆了?！?/br>
    盧玉貞忽然湊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他聽得分明，轉過頭來，臉漲得通紅：“你還……還可以嗎？”

    她一個勁地點頭，將聲音壓得極低：“我覺得行。已經都長好了，咱們……補一回洞房花燭夜?！?/br>
    他猶猶豫豫地說道：“我以為……”

    她捧著他的臉，在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想不想試試？我可想得很?！?/br>
    他正色道：“我怕我……你……”

    她笑了起來，沒有回答，提高了聲音對著車夫道：“麻煩你換個地方吧，送我倆去地藏胡同?！?/br>
    車夫問道：“夫人，是停一下還是？”

    她笑道：“明天卯時到胡同口來接?！?/br>
    他向窗外望去。遠處是綠樹覆蓋的山脈，眼前便是巍峨的城樓。街市依舊繁華，路上人來人往，各有去處。馬車正在沿著官道飛奔，去向他們的舊居。

    他的心突然狂跳起來。他緊緊抱住她，將頭放在她肩窩里：“娘子?！?/br>
    “哎。相公，怎么了？”

    “娘子，娘子，娘子。就想叫你?！?/br>
    她輕輕拍著他的背，“相公，我一直在呢?！?/br>
    第277章 眷屬

    花開花落, 冬去春來。轉眼間已過了三年。

    浙江臺州衛坐落在海邊，是個不大的衛所。駐扎的兵士加上屯田的軍戶，不過一萬余人。因倭寇時時侵擾, 海邊的村鎮所剩不多。

    這里三面環山, 一面臨海。海浪兇猛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濺起了數十尺高的水花。海水不停地涌到岸邊，輕輕撫摸著粗糲的沙灘。周邊的山脈蜿蜒伸展, 懷抱著一座衛城城池。從山頂看去，這座城池四四方方, 十分端正。

    正是初冬時節, 風吹過來已經有些刺骨。天色將晚, 一輪火紅的太陽掛在西面山坡上，正在緩緩沉降。山路上走著一隊人馬，打頭的是個把總，穿著整副盔甲，背著一柄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