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們不由自主地都向后退。蔣千戶站在最前頭，冷著臉，將繡春刀抬了起來，對著趙三道：“趕緊將人放了?！?/br>
    方維吃了一驚，剛要說什么，蔣千戶便拉著他扯了一把，將他拉到身后，小聲道：“小心暴民。馬公公被我們撈上來了?！?/br>
    方維心念急轉，搖頭道：“我看大概是誤會?！壁w三看著眼前的刀尖，退了一步，忽然抓起身后的盧玉貞，擋在身前，冷笑道：“暴民。果然閹狗都是陰險狡詐的東西，還好我沒全信?！?/br>
    蔣千戶高聲喝道：“我們是北鎮撫司的人，放開她，饒你不死。再反抗者，格殺勿論?！?/br>
    后頭的工匠醒過神，都拿著榔頭木棍沖了出來。趙三抽出盧玉貞頭上的簪子，將尖頭抵在她的脖子上，“你們仗著人多勢眾，其實不就是一個死字。一命換一命，我早就賺了。如今再能拼一個是一個，也算沒白活?！?/br>
    方維往前走了兩步，擋住蔣千戶的刀：“你們家中也都有父母妻兒，再替他們想想。上有高堂，下有兒女，都指望著你們?？汕f想清楚了，別做下傻事?！?/br>
    趙三掃了一眼持刀的軍士：“我們生出來就是匠籍，祖祖輩輩給朝廷干活，不過就是為了填飽肚子，病了死了也要認命，我偏不認。你們這些走狗，現在說得冠冕堂皇，平日里都是烏龜王八縮著不見人，今日殺了我們，也是一份功勞，就都出來了?！?/br>
    他手上使了勁，一縷鮮血沿著簪子流下來。盧玉貞咬著牙不吭聲，趙三道：“你想讓她活命嗎，放下刀，在下面備幾匹馬，放我們離去?！?/br>
    楊安順臉色變了，眼神懇求地望向方維。方維忽然又上前走了一步，冷笑道：“你以為自己是什么好漢，也只敢對女人下手。你不是恨太監嗎，我就是。有什么手段，只管沖著我來，別動我的女人?！?/br>
    蔣千戶攔了一把：“方大人，別著急……”

    方維沖他搖搖頭，又道：“我女人一輩子積德行善，沒招惹你們，你威脅她做什么。冤有頭債有主?！?/br>
    他臉色蒼白，神情卻異常平靜。眾人被這無形的氣勢震懾了，趙三笑道：“那你有本事就過來?！?/br>
    方維點頭道：“很好。你要說話算話?！北R玉貞聽見了，只沖著他擺手。蔣千戶嘆了口氣道：“先把刀放下?！?/br>
    趙三叫道：“你……把外頭的衣裳脫了，空手過來?！?/br>
    他微笑著將曳撒慢慢解了，扔在一邊，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張開手道：“沒帶什么?！?/br>
    趙三抬起下巴，示意他走過來。方維一步一步地走近，到了他身側，仰起頭。趙三將簪子轉而抵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推了盧玉貞一把，她踉蹌著向前奔了兩步，才站穩了。

    說時遲那時快，方維叫了一聲“四喜，咬他?！?/br>
    四喜跳了起來，一支箭似的咬住了趙三的手。他冷不防吃了這一記，整個人向后縮了一下，回身去踢它。

    突然驚雷般一聲巨響，盧玉貞心中一震，倉皇地回過頭去，趙三胸前炸開一個黑洞洞的口子，沖天的血柱翻涌上來，噴濺到眾人的一臉一身。

    他僵直地撲倒在地下，方維手里的一柄小巧的火銃還在冒著白煙。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方維轉過身來，冷冰冰地說道：“首惡既除，脅從不問。放下手里的東西，還是朝廷的匠戶?！?/br>
    風聲穿過樹木，也把槍口的白煙吹得干干凈凈。榔頭和木棍紛紛丁哩當啷地落了地，工匠們無力地跪下去，一個接著一個。

    血沿著草地一直流。方維彎下腰，在趙三手邊撿起了那根梅花金簪，用帕子擦了擦，遞給盧玉貞道：“給你拿回來了?！?/br>
    第222章 同心

    蔣千戶派人飛馬在北面查探, 在山腳下尋了一處幾十戶的小村莊，僥幸過水不多，房屋還是好的。

    村里的里長是個約莫四十歲的精干男人, 姓王, 得了信，恭恭敬敬地在村口等著大隊人馬過來：“收拾了幾間屋子，太簡陋了, 怕不合大人的意思?！?/br>
    方維下了馬，微笑道：“不必客氣, 有地方落腳就好?！?/br>
    王里長就帶著方維和盧玉貞往村里走, 四喜跟在后頭。這村子并不大, 也就三五條道路縱橫。走了兩步，忽然聽見外頭一個婦人嚎哭的聲音，里長回身望了望，小聲道：“隔壁村里嫁過來的媳婦，剛收了信, 娘家爹娘被水淹死了?！?/br>
    里長道：“哪里想得到今年這么邪性。真是要了莊戶人的命?！?/br>
    沒幾步到了一間獨院，他開了門陪笑道:“我怕別人家不大干凈，這原是我兒子媳婦的屋子, 東西好歹是齊全的, 大人和夫人只管用?！?/br>
    院子里站著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媳婦，穿一身灰色布衫, 梳著利落的發髻, 懷里抱著個還在吃奶的男孩子, 手邊領著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女孩的眼睛圓溜溜的, 只是好奇地盯著他們看。

    見他們進了院子，媳婦就叫了聲爹, 吃奶的孩子忽然大哭起來。里長不耐煩地喝道：“你在這里傻站著干什么，快去前邊給弄飯去?！毕眿D不敢言語，低眉順眼地帶著孩子走了。

    方維回身道：“這次實在是打擾了?！?/br>
    里長笑道：“哪里哪里，都是我們的光彩?！睅麄冞M了屋子，又道:“大人在這里要吃什么用什么，只管跟我說。換洗的衣服我也備下了，若有不周到的，大人見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