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道：“我娘家在京城也有房子。只是……”說著說著，拉著盧玉貞的手，眼中流下淚來，嘴里絮絮叨叨地道：“他要是有個好歹，我跟孩兒怎么辦呢……他那么疼我，疼孩兒……”

    盧玉貞聽她說的話，感覺就是隔著一層屏障，她說的人，似乎也不是她認識的人，像是與她全無干系。她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既不是快意，也不是失落，卻是異常的平靜。她拍拍她的手道：“別著急，沉住氣，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慌，別輕易就給別人錢?！?/br>
    李夫人嗯了一聲，抽出帕子來，擦了擦眼淚鼻涕。旁邊一個丫鬟就打了熱水給她洗臉。

    盧玉貞道：“多保重，別動了胎氣。若是覺得身子有什么不爽快，來我店里找我就是?！?/br>
    她跟李夫人道了別，閃身出來，跟牙人低聲道：“這家主人惹上了官司，宅子買不得?！?/br>
    牙人嚇了一跳，連忙道：“盧東家，我原不知道有官司，要是我知道，怎么也不能帶您過來趟這個渾水?！?/br>
    盧玉貞搖頭道：“沒有什么，你留心看著，有好的咱們以后再慢慢看就是了?！?/br>
    紀司房帶著兩個小火者，在采芝堂門口停了下來。小伙計招呼他們進門，紀司房的眼睛就落在柜臺后面的蔣夫人身上。

    他走上前去，蔣夫人正打著算盤，手就停了，微笑道：“這位貴客有什么事？”

    紀司房見她挺著大肚子，心中驚駭。兩個小火者看見了，也是睜大了眼睛，面面相覷。

    蔣夫人見他盯著自己的肚子看，臉便沉下來，問道：“幾位，是求醫還是抓藥？”

    紀司房定了定神，問道：“你可認識方維方公公？”

    她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又問道：“我看著你有點眼熟，你姓什么？”

    蔣夫人心中起了疑，看楊安順在大堂里，便招手叫他過來，又陪笑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方便透露姓名，還請原諒?！?/br>
    紀司房著了急，問道：“我好像見過你。你是不是姓盧？”

    蔣夫人和楊安順聽得分明，都是一愣神。蔣夫人搖頭道：“不是?！?/br>
    紀司房又問道：“那你們店里頭有沒有姓盧的女人？”

    蔣夫人使了個眼色給楊安順，又搖了搖頭道：“沒有。你找錯地方了?！?/br>
    紀司房臉色有些驚訝，隨即有些抑制不住的竊喜，他掏出腰牌給蔣夫人看了一眼道：“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br>
    蔣夫人道：“你這腰牌，說不準是不是偽造的，我可不能信?！?/br>
    紀司房道：“我們可是司禮監的人?！?/br>
    蔣夫人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認識什么四禮監五禮監的?！庇纸惺Y大夫：“伯棟，這兒有兩個人，光天化日之下，要強搶民女?！?/br>
    不一會兒，盧玉貞回來了，楊安順在門口站著，見她來了，連忙將她扯到一邊，說道：“盧大夫，快走，店里有幾個人，像是幾個太監，指名道姓地要找你呢?！?/br>
    她嗯了一聲，問道：“是瞧病嗎？”

    楊安順急得跺腳：“不是……是他們說要找姓盧的女人，還說是什么司禮監的。你快走吧，從后面胡同里走，那里人少些?！?/br>
    盧玉貞點了點頭，想到方維，就著了急，連忙道：“安順，你幫我個忙?！?/br>
    楊安順道：“你是惹上什么人了嗎？只管說?！?/br>
    她從布包里取出一張空白的處方箋子來，又用自己的私印在上頭蓋了個章，遞給他道：“你把這封信送到我家，從門縫里塞進去就行?！?/br>
    楊安順接過去，又道：“那你呢，還不跑？”

    盧玉貞搖頭道：“我不能走，他們來找我的，若是我走了，說不定要找店里的麻煩?！?/br>
    楊安順也急了：“我不怕麻煩?！?/br>
    盧玉貞道：“我是東家，我有分寸?！?/br>
    他退了一步，看著她點點頭。盧玉貞看天陰沉沉的，烏云像是要垂下來，又把傘遞給他道：“這個你拿著?！?/br>
    楊安順伸手接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撒腿往地藏胡同的方向跑去。

    盧玉貞走進鋪子，見一群人糾纏在一起，喝道：“放手，都散開?！?/br>
    人群散開了，她見紀司房是個打頭的，就走到他面前道：“我是你要找的人。咱們走吧?！?/br>
    第168章 會意

    兩個小火者一前一后, 帶著盧玉貞從北鎮撫司門口進來，紀司房走在最前面。剛走到廊下，就跟蔣千戶打了個照面。

    蔣千戶笑微微地拱了拱手, 道：“恭喜?！?/br>
    盧玉貞心中一片茫然, 只得點點頭走過去了。紀司房帶她進了陸耀的值房。她見一個白發老人坐在上首，陸耀與方維兩邊陪坐?？吹椒骄S沒事，她心里略放了心。

    紀司房湊近了說道：“還不跪下?！毖矍暗睦先舜┐蠹t色繡金的曳撒, 左右袍袖上都繡著連片的蟒紋，氣勢非凡。她知道是個大人物, 就上前跪了下去。

    方維微笑道：“玉貞, 這是宮里的老祖宗, 你隨著我，也叫老祖宗就好?！?/br>
    她聽得晃了神，嘴里就說道：“給老祖宗問好?！庇诌迪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