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將信將疑，方維嘆了口氣道：“不方便就算了?！?/br>
    謝碧桃忽然生出些好奇，便點頭道：“沒有不方便，我跟您去?！?/br>
    他們一前一后走在夾道上，不多時就到了方維的住所。他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屋一看，只有一副新床帳，外加衣柜桌椅盆架等應用之物，一色玩器皆無。

    方維開了衣柜，從里頭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來，遞給她道：“這是外用的傷藥，抹在潰爛處，一兩天就有好轉?！?/br>
    她就接過去道：“我替她謝謝少監?！?/br>
    方維搖頭道：“不必謝我。她到底是我的學生?！庇窒肓讼氲溃骸靶⒔浭且欢ㄒ嫉?，她不來聽，未免可惜。我寫些章節要領給她，你幫我轉交吧?！?/br>
    謝碧桃愕然地看著他，有些發愣，反應過來才點頭道：“好?！?/br>
    方維就在桌子前坐了，研了墨，在箋子上密密地寫著。她站在邊上，見他落筆果斷，如行云流水一般，筆下卻是端莊穩重的蠅頭小楷，不由得看得癡了。

    他寫了三張書箋，遞給她。她又道了謝，問道：“不知道少監平日里臨的是什么帖?！?/br>
    他就答道：“我學的倒是雜了，各家的都學過一點?！抖鄬毸肥亲畛ＥR的?！币娝粗鴷{，又笑道：“這些東西課上都講過了?！?/br>
    謝碧桃點點頭，看了看屋子里面，說道：“沒想到少監的屋子里這樣樸素?！?/br>
    方維自己也打量了一圈，低聲道：“我也是新搬來不久?！庇謫枺骸斑€有什么事嗎？”

    她就搖搖頭，行了禮離開了。

    天上飄著些淡淡的白云，顯得又高又遠。陳小菊向北走了一段，又往東拐。到了個角落里，就看見拉衣服的板車停在那里，方謹坐在板車車轅上，百無聊賴地將幾個石頭子兒往上拋，又一一接住。

    她看了看周圍，謹慎地問道：“不會有人看見吧?！?/br>
    方謹從車上跳下來道：“這里是經廠的后身，平時少有人來的，你只管放心?！?/br>
    她又小心地將懷里的書取了出來，微笑道：“你后來……沒被他說吧?！?/br>
    方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曹進忠，就搖頭：“要是擱在以前，他高低得說我兩句，罰跪一個時辰。這幾日我跟著干爹出來做事了，他對我還客氣些?！?/br>
    他站起身來，看陳小菊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樣子，笑道：“別怕，我那天跟你說了，我干爹的意思是，你要是考上女秀才，他就不能這樣找你的事?！?/br>
    陳小菊搖頭道：“我就是識得些字，并沒讀過這些書，都讀不順，怎么考的上呢?！?/br>
    方謹見她一臉愁容，笑道：“你別著急，慢慢學，能學會的?！庇謱⒁粋€油紙包塞到板車上的衣服包袱底下：“這都是些常用的書，還有幾支毛筆，你自己慢慢練著?！?/br>
    她道了謝，又抬眼看著他，懇求地說道：“我表哥就是個伺候茶水的，他認字比我還少呢。方公公學問那么好，你也一定不賴，能教教我嗎？”

    聽了這話，方謹不由得尷尬起來，望著天咳了一下，正色道：“我……實在是人笨了些，腦子不好使，從小念書就沒有念通過。我幫你找人來教吧，你先別怕?！?/br>
    他從懷里又掏出一個油紙包來，慢慢地一層一層打開，卻是半只燒雞，還帶著熱氣。他遞給她道：“快點吃吧，你吃完就走，沒人看見的?！?/br>
    她聞見了香味，心里頭就癢了，自己默默往下咽了咽口水，擺手道：“我不好拿你的東西?！?/br>
    他笑道：“這也不算什么?！弊约撼读酥浑u腿遞給她，“我自己也吃不了，咱們一人一半?！?/br>
    她接過去，先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雞rou很嫩很香，一進嘴里就像是要化了。她不顧樣子，狼吞虎咽地捧著吃起來。

    方謹見她嘴里塞滿了，一鼓一鼓地動著，就笑道：“別著急，我這半個也給你?！?/br>
    她就接過去了，將rou吃凈了，又慢慢嗉著骨頭，見他兩眼呆呆地看著自己，忽然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轉過身去。

    方謹道：“難得你這么喜歡，下次我出宮再帶些?！彼娃D過身來，搖搖頭道：“不用了?！?/br>
    方謹見她嘴唇上沾了一層油，紅紅的，忽然一顆心直飄起來。他自己咬牙把它拽回地上，微笑道：“托我干爹的福，我好歹吃的好些，出宮也容易。這些東西，不算什么?！庇痔统鲎约旱呐磷舆f過去，“擦一擦，別叫人看見了，說你偷吃?！?/br>
    她把嘴和手擦干凈了，將帕子折好了收在袖子里道：“我回頭洗了還你?！庇謴男渥永锾土艘话~板出來道：“小方公公，這是先給你的。我知道不是太夠，要是我能考上女官，月錢就能多些?！?/br>
    方謹連忙擺手道：“這……這些事都是我干爹吩咐我的，你先自己好好學?！?/br>
    她就笑道：“你只拿著，就當是托你買燒雞的錢。不然我下回不敢吃你的東西了?！?/br>
    方謹聽見“下回”兩個字，忽然心里的花兒都開成了一大片，笑著接過來，又低聲道：“我最近不在神宮監做事了，你要是送大衣裳，初三、初八晚點去，剩下的日子早點去，曹公公那里就能繞開?！?/br>